苦待一朝头角就(一)
“禀大汗,二皇子纳夕殿下晋见。”
层层的帷幔间,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皇妃络平氏忙从宫女手中接过五彩嵌贝犀角碗,撩开窗幔偎了过去,将碗中的药汤喂入气息奄奄的大汗阿都江口中。
阿都江勉强喝了几口,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床边将药尽数吐了出来。
“大汗”络平氏直愣愣地望着他消瘦的面容,眼中簌簌地落下泪来。
阿都江叹息一声,向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宣纳夕进来。”
络平氏微愣了一下,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默默地向殿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泪眼汪汪地向阿都江望着。
“大汗,”她哽咽“别忘了,格尔齐平才是您的亲生骨肉。”
阿都江深深地看她一眼,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络平氏拭干泪,低头走出殿外。一抬眼,却见二皇子纳夕负着手立在门旁。一身大红色如意云纹的锦袍外,罩着银狐镶边的雪青色坎肩。袍角下,微露一双鹿皮厚底靴。俊美绝伦的脸庞上,带着高傲而迷离的的微笑。在他的身旁,立着阿都江的大妃纳夕的生母颂琦氏,此时的她,低垂着眼帘,端丽的面容间不见一丝情绪。
络平氏心中一紧,脸上却也不愿露出什么,只是淡淡地朝颂琦氏俯身一拜,然后对纳夕道:“大汗让你进去。”
纳夕清澈的眸子一闪,如同夏夜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流星。
“遵旨。”
他欠了欠身,便要迈步向前,却不料被颂琦氏一把拖住了手臂。
他回过头,有些迷惑地望着母亲眼中一掠而过的忧虑。
“纳夕”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纳夕伸手拢住了母亲攥在袖间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她凝望他良久,终于含笑松开了手:“好,娘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纳夕自信地一笑,径自转身而去。
寝殿内,弥漫着浓重而呛人的药气。
纳夕皱起眉,慢慢地向阿都江的床榻迈进。此时的他,仰头躺在枕上,面色枯槁、头发蓬乱,再也不复见往日精明干练的摸样。一颗浑浊的泪水顺着他焦黄的面颊滑落下来,一直流到干裂的唇边。
纳夕定定地望着他,心中百味翻涌,脑海中乱成一片。
父亲过世的那年,他才只有九岁。眼前的这个男人,凭着亲王的身份,不付吹灰之力地得到了父亲的一切。他娶了父亲的女人、住进了父亲的宫殿、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汗位
他叫了他十年的父汗,心中,却深深地埋藏着恨意。多少个不眠的深夜,他一次次地在心中起誓终有一天,他要为父亲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苦待一朝头角就(二)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起,却是躺卧着的他欠起身来,喘得老泪纵横。
纳夕叹息一声,一步冲上前去扶住他,将一个毡绒靠垫塞到他的背后。
阿都江平静了下来,伸手拍拍纳夕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多谢你了,孩子。”
纳夕垂下眼,轻声道:“父汗请多保重。”
阿都江静静地看着他,昏黄的眸子闪烁着,唇角微微勾起:“这一声父汗,你叫了十年。心中想必有不甘吧?”
纳夕眼皮一跳,抬起头来笑道:“父汗何出此言?”
阿都江将头靠在枕上微闭了眼,口中淡淡地道:“我抚养了你十年,视你如同己出。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
“如同己出?”纳夕勾唇而笑“如同己出的是瓦砾,真正己出的才是宝石。想必在父汗心目中,纳夕是永远比不上五弟格尔齐平了?”
阿都江闻言忽然睁开眼,眸中闪过光华如电:“若果真如此,你又当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