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灏捧起她的脸,望着她黯然微红的双眼,心中涌起了浓浓的痛惜。禁不住搂紧了她,在她唇间印上温柔的一吻。
“那好,你好好歇着吧。”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旁的蜀锦靠枕替她垫在脑后,又扯过大红色的百子嬉春被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梅雪霁闭上双眼,紧蹙的眉尖缓缓地舒展开来,唇边也带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慢慢地,她的呼吸轻缓,攥紧他衣袖的手一松,滑落至榻边。
齐云灏凝望着她恬静酣美的睡相,脸上不由浮上了爱怜的笑。他抓起她搁在榻边的手,轻轻地贴在唇边,逐个轻吻她白皙的手指。
梅雪霁悠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水润的红唇蠕动着,悄然翻了个身。
“皇上,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刘谦益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齐云灏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将梅雪霁的手放回身侧,并替她掖紧了被角。
“霁儿,”他凝望她如玉莲般清丽的睡颜,脸上浮起了郑重与坚决“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有人伤害你。”
承恩殿。
程太后葱茏纤长的手指捻着一串玲珑剔透的黄玉佛珠,当中那颗硕大的玛瑙在烛光的映照下鲜烈似火,将她白皙的指尖染得嫣红。
齐云灏坐在她对面的金丝楠圈椅上,微微低垂的眼帘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承恩殿中静谧一片,窗外风拂树梢的声音骤然入耳,一阵又一阵,让人听来无端心添烦闷。
程太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亲手关上了窗户。再回头时,她的眼底已然带了几分笑意。
“方才太医回复说,瑾美人腹中的孩子无碍。唉,真是天幸。”
齐云灏默然,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
程太后凝神望了他许久,方缓缓开口道:“母后并非认定是你的霁儿将瑾美人推入池中,但灏儿可曾想过,即便如你所说,霁丫头是被人设局陷害的,那陷害她的人又是谁?难道是瑾美人自己?她的靠山倒了,目前所仪仗的只有腹中的这点骨血,她难道会为了陷害霁丫头做出这种害人更害己的蠢事?就算倒退一万步,的确是瑾美人设计陷害她,那陷害她的根源又是什么?”
齐云灏抬起眼,深深凝望着母亲,静静地沉思着。
“你的霁儿之所以遭人嫉妒陷害,根源在你的身上。”程太后一字一句地说着,双目中流过光芒如电:“你太纵容她了,夜夜专宠不说,连国家大事也任由她指手画脚。如此下去,后宫诸妃、朝堂百官岂能无怨”
齐云灏唇角一勾,眼中透出冷冷的光来:“霁儿何曾指手画脚?前一阵子内外交困,多亏她与朕共度难关,还给了朕不少建议。况且,她的建议都是造福国家子民的良策。”
“良策?”程太后偏过头,眼中微露讥讽“那她罔顾宫规,扮成小太监私闯金殿,让你当场拒绝和花剌的联姻,也是为了造福国家子民?”
“这”齐云灏惊讶地抬头“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萝萝?母后难道真的忍心让萝萝远嫁敌邦?”
程太后手中的黄玉佛珠一颤,烛光下霎时晃过一道耀目的金芒。
“萝萝是母后的亲生骨肉,母后如何忍心?但是,母后自入宫以来,数十年与你父皇风雨共济,苦苦撑着这一片江山,深知为君不易。许多时候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必须要做出牺牲。纵然心中万般不忍,却也只能忍泪含笑”她说着,眼眶有一些湿润,忙从袖中取出丝帕来匆匆拭去。
“如果,萝萝的远嫁能缓解我天启边关的纷纭,让百姓安居乐业,那母后便愿意舍弃亲情。我想,若你父皇在世,也会做此取舍。”她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儿子,眼底浮起了一丝失望“母后不曾想到,你身为人主,却如此优柔寡断、满怀妇人之仁。竟然听信霁丫头的话,草率推拒了婚事、放弃了和平的机会”
齐云灏的双手攥紧了圈椅的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浮现苍白。蓦地,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前,望着窗纱上斑驳凌乱的树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母后以为,儿子只是听信枕边之言,或是顾念手足之情而推拒与花剌的联姻?非也,其实当日在接到花剌可汗求和密函之时,朕便派人秘密赴花剌境内打探。据报,目前花剌可汗阿都江缠绵病榻,已是风中之烛。二皇子纳夕深孚众望,内有罗臻措等老臣拥戴,外有帝都御林军统帅辛汶虎的支持,所忌惮的无非是边关各地的守军尚为五皇子格尔齐平的母族络平氏掌控。两方势均力敌,互不通融。照此情势,阿都江病逝之时,便是花剌内战开展之际。也许正是出于这个考虑,老奸巨滑的罗臻措才想出了与我天启联姻的主意。若是二皇子娶了我天启的公主,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免去边境战乱,纳夕皇子在边关守军中的威望势必大增,为其顺利谋求汗位铺平道路。一场内战也许就能从此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