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南京城内的乱象纷呈还在延续。
南京官府的戒严令依然没有撤消、严禁百姓随意活动;
“联合船行”依然在带头抗议、召集各界人士游行示威、与官府之人不断对峙;
粮帮帮众、缙绅家仆、南京守军、巡捕衙役等等各方势力,也依然在四处闯门搜查;
百姓们也依然躲在家中惶惶不安、一日三惊……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南京城内局势看似混乱,但这种乱象极为规律、也极为稳定,甚至还会给人一种微妙的和谐之感。
南京官府虽然还未撤消戒严令,但“戒严”二字已是名存实亡。寻常百姓倒还安分守己、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但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把南京官府的戒严令放在眼里。
即便是唐臻这样的贱籍,也只需是亮出霍正源的条子,表明自己正在为霍正源跑腿办事,就可以无视官府的戒严令,在南京城内随意走动,几乎是畅通无阻。
至于“联合船行”的聚众抗议,也逐渐给人一种荒唐之感,简直是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天上午辰时,“联合船行”就会召集各界人士,高喊着“民不聊生”、“官府苛政”之类的口号,沿着固定路线游行抗议,待到响午之际就会按时休息,“联合船行”不仅提供丰盛午饭,还提供午休场地,再等到下午未时、所有人皆是饭饱神足之际,就会再次聚集、继续游行抗议,一直等到傍晚酉时之际准时结束,还会相约第二天的上午辰时再次聚集抗议、循环反复。
面对“联合船行”无视戒严令的抗议活动,南京官府也是无可奈何,刚开始还是态度严厉,频频抓捕各界抗议人士,但因为“联合船行”的影响力太大,召集的抗议人士数量太多,抓也抓不过来,很快就填满了南京城的各大官府牢房。
与此同时,这些抗议人士来自于南京各界,拥有不同的背景与靠山,即便是抓捕了他们,也很快就有各种大人物送来名帖,要求南京官府尽快释放,让南京官府在弹压之际束手束脚。
所以,南京官府最终就只好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强行压制“联合船行”的抗议活动,只要“联合船行”没有进一步添乱,就只是警告几句、安排几名衙役守在不远处盯着罢了,装出一副还能掌控局势的模样,勉强维持着官府威严。
还有粮帮帮众、缙绅家仆、南京守军、巡捕衙役等等各方势力,虽然还在到处闯门搜查,刚开始因为宋家悬赏重金的缘故也算是用心卖力,但随着周尚景改变了策略,不再要求他们挨家挨户的仔细搜查,所以各方势力在搜捕之际也就逐渐开始蒙混了。
总而言之,南京城内局势看似混乱,但那些搅乱局势的各方势力,这个时候却纷纷是敷衍糊弄,所有人皆是忙个不停,但他们终究只是那几位幕后大人物的提线木偶罢了,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所以他们的忙碌就很快沦为了装模作样、表面文章。
南京官府在假装戒严、“联合船行”在假装抗议、守军巡捕们在假装搜查,大家的任务相互矛盾、彼此冲突,却又互不干涉、相安无事,表面上皆是立场坚定、绝不退让,实际上则是得过且过、带薪摸鱼。
而这种情况,又奇妙的控制了南京城内的混乱局势,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各方势力的摩擦与争端,虽然那些寻常百姓皆是饱受困扰,有些家户甚至面临着断粮之忧,却也无碍于南京局势的总体稳定。
只能说,古今中外的官方势力,之所以总是热衷于做表面文章,就是因为这种做法虽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避免矛盾激化,许多时候确实是维持局势稳定的必然选择。
这般怪异局面之下,无论是持有霍正源手令的唐晟,还是扮作粮帮帮众的“嘲风”死士,在南京城内行动之际皆是不会受到太多限制。
即便是频频遇到城内巡捕与守军,但只要亮明身份与通行令,表示他们分别为霍正源与粮帮做事,就可以迅速通行,不再受到拦阻。
依照那名“嘲风”死士的要求,唐晟与他保持着十余步距离不断随行,先后应付了三波调查他们身份的南京巡捕,又避让了一队正在抗议的游行队伍,终于看见了一条不知名河道,似乎是青溪在南京城内的一条支流。
在河道之中,一条乌篷小船已经等待多时。
在“嘲风”死士的示意之下,唐晟登船进入了船篷之内,又被这名“嘲风”死士用厚布蒙住了双眼、用棉团堵住了耳朵,随后就感受到船身开始晃动,驶向了未知方向。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之后,船身再次震动,似乎是又有人跳上了船,而唐晟也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取下遮眼布条与堵耳棉团,恢复了视力与听力。
下一刻,唐晟就再次看到了戴着面具的蒋枭。
再次见到蒋枭之际,唐晟的心情格外紧张,一方面是担心蒋枭会发现自己的破绽、识破霍正源的反间计,这般情况下自己必然是绝无生还机会,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胡枭所安排的那几名追踪高手,并不似胡枭所吹嘘的一般高明,无法紧紧尾随自己的行踪,也无法进一步寻到蒋枭的藏身之处,让自己的这场冒险毫无意义。
“这个蒋枭……不愧是让霍大学士深为忌惮,行事之谨慎、思虑之周密,皆是远超预想!他的麾下死士为我引路之际,竟是主动冒险、故意撞上几波官府巡捕,接受他们的拦阻与查问。
这种做法必然是让后方追踪之人深感棘手,若是还想要沿着相同路线继续尾随,就必须要同样接受官府巡捕的拦阻与调查,稍不有慎就会跟丢目标、败露意图。
然后又把我带到了这条乌篷船内,就进一步避免了受人追踪监视的危险,虽然这条乌篷船的速度不快,但负责带路的那名死士只需是站在船尾观望,就可以让后方追踪之人无所遁形。
而我在登船之后,就立即让人堵住了耳目,完全无法辨识自己的目前位置,蒋枭本人则是乘着另一条乌篷船现身,几乎是杜绝了所有隐患,更是会让后方追踪之人束手无策。
这样看来,想要利用这次机会寻到蒋枭的藏身之处,恐怕是机会渺茫,霍大学士的如意算盘大概率也是无法实现,只能是另寻办法了!
不过……上一次与蒋枭相见,就是在青溪河道的一条乌篷船内,而这一次与蒋枭相见,登船位置同样是青溪支流,很显然蒋枭这些天就是在利用这条贯穿南京的青溪河道进行秘密活动……这是不是意味着,蒋枭的藏身之地就位于青溪河道的沿岸某处?”
想到这里,唐晟心情紧张之余,也不由是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