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何仁胜临死之际吹响了哨声,彭纪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低声惊呼道。
他并不知道遇袭被杀之人并不是真正的锦衣卫,而是身穿锦衣卫战袍的何仁胜等人,否则彭纪这个时候必然是要更为震惊失措!
在彭纪的最初设想之中,这些“锦衣卫”经过连续几波箭雨突袭之后,就应该是死伤大半了,即便是有人侥幸存活,也一定是惊慌失措、呆若木鸡,然后就会被后续袭来的麾下私兵屠戮殆尽。
谁曾想,这些锦衣卫的表现,竟是完全超乎意料,不仅是提前发现了己方的潜藏兵力,在箭雨疾射之下也依然可以奋起余勇继续行动,即使是临死之际,也还能不顾一切的吹哨示警!
而现在随着哨声响彻,锦州大营的各方驻军很快就会注意到监军府的异常,说不定很快就会赶来查探情况。
虽然彭纪早已经安排忠于自己的营内驻军控制局面,赵俊臣也会亲自出面协助,但彭纪也不清楚这些布置究竟能拖延多久时间。
总而言之,留给彭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彭纪已是再无退路,所以他索性是亲自持刀冲了出去,厉声传令道:“大家抓紧时间行动,务必要赶在各方驻军赶来巡查之前,不惜代价灭掉监军府的一切活口!杀进去!撞门!翻墙!所有人都给老子杀进去!”
随着彭纪一声令下,蒙面私兵们的行动愈发迅捷,或是合力撞击府门,或是借用人梯翻墙而入。
但接下来的局势发展,却是再次超出了彭纪的意料。
无论彭纪的私兵们再是如何奋力撞门,但监军府的大门就是纹丝不动,似乎是大门后面早就被堵上了重物,绝非人力可以撞开。
与此同时,那些翻墙而入的蒙面私兵们,则皆是在跳进监军府内的下一刻就纷纷发出痛呼与惨叫,似乎是墙壁后面早就布置了陷阱。
一时间,小小一座监军府,防守力量不过是二三十名锦衣卫,竟是让彭纪麾下的两百余私兵束手无策!不仅没有迅速攻破,反而是死伤惨重!
彭全快步奔到彭纪面前,急声道:“彭守备,情况不对!情况绝对不对!监军府明显是早有防备,而且监军府内的防守力量,也绝对不是只有二三十名锦衣卫那般简单!翻墙进入监军府的兄弟们死伤惨重,也不仅仅是因为陷阱的缘故,卑职听到了弓弩频频射击的声音,从射击频率来判断,监军府内仅是手持弓弩的防守兵力就不下于五十人!”
听到彭全的这般说法之后,彭纪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是表情大变。
随后,彭纪也顾不上压着声音说话了,当即是大声呼喝道:“退!撤退!全部撤退!此处有诈!”
说完,彭纪已是率先转身奔逃。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彭纪刚刚转身奔走了几步,就听到监军府外的各个方向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奔行之声,大批骑兵赶至附近。
从马蹄声的声势与节奏来判断,这些骑兵皆是精锐,十有八九就是邬霁云麾下的辽东铁骑!
很显然,赵俊臣并没有发挥作用,如约定一般出面挡下邬霁云与他麾下的辽东铁骑。
而且,邬霁云与辽东铁骑现身这般之快,就连那些忠于彭纪的营内驻军也来不及赶上阻拦,显然是早有准备!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彭纪就算是再傻再笨,也明白自己必然是被赵俊臣算计了!
随后,辽东铁骑迅速逼近之际逐渐清晰的呼喝之声,也印证了彭纪的猜想!
“辽东铁骑受命镇压叛乱!只诛首恶!余者速速投降!”
“辽东铁骑受命镇压叛乱!只诛首恶!余者速速投降!”
“辽东铁骑受命镇压叛乱!只诛首恶!余者速速投降!”
镇压叛乱……只诛首恶……
叛乱……首恶……
听到这般呼喝之后,彭纪面色愈发惨白,愣了良久之后,终于是表情激愤的大声呼喊道:“赵俊臣!你竟然想要过河拆桥、设计害我!若是让我逃过此劫,一定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所以,彭纪死了。
大约半个时辰时间之后,在一众文武官员的拥簇之下,赵俊臣赶到了监军府附近视察情况。
赵俊臣高高坐在马背之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彭纪死不瞑目的尸体,明知故问的冷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负责镇压这场“叛乱”的邬霁云也是配合做戏,表情严肃的拱手答道:“启禀赵阁臣,原锦州守备彭纪蓄谋叛乱,率领麾下私兵同时袭击了总兵府与监军府!卑职察觉异常之后,就迅速领兵赶来支援,总算是救下了监军府众人,但……”
赵俊臣的表情愈发凝重,问道:“但什么?”
邬霁云垂头道:“卑职虽然救下了监军府的众人,但何仁胜何千户、王康王千户、李顺杰李千户等人皆是受袭遇害,全部死于彭纪麾下私兵的乱箭之下!
与此同时,总兵府那边更是死伤惨重,彭纪突袭监军府之际,还派人同时突袭了总兵府的后宅,何总兵的家卷亲族总计死了十七人,其中还包括何总兵的两位成年儿子,何家几位族老也是尽数遇害。”
“哦?竟是这般惨重?”
赵俊臣眉头一挑,表情有些吃惊。
实际上,赵俊臣并不是吃惊于总兵府的死伤惨重,而是吃惊于总兵府的死伤竟然只有这么一点。
总兵府的遇袭与伤亡,自然是与彭纪毫无关系,彭纪只是负责背黑锅罢了。
真正动手之人,乃是邬霁云及其心腹!
就在彭纪率领麾下私兵袭击监军府的时候,因为彭纪已经提前支走了附近的巡逻守军,邬霁云也趁机带着一批心腹突袭了不远处的总兵府。
今晚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皆是赵俊臣与邬霁云之间的一场交易,邬霁云协助赵俊臣掌控锦州大营,而赵俊臣则是协助邬霁云亲手向何家复仇。
赵俊臣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以为邬霁云一定会趁机屠尽何家全部族人,老幼妇孺皆是无法幸免——要知道,当年邬山琦战死沙场的那场阴谋,何家之中也有许多人参与其中!
却没想到,邬霁云仅是杀死了何宇的两个成年儿子以及一批何家族老就罢手了。
何宇乃是将门李家的女婿,他的两名成年儿子皆是将门李家之女所生,何宇显然是忌惮着将门李家利用自己的两个儿子逐步架空自己,所以一直没有重视这两个儿子,甚至没有安排他们进入辽东镇担任军职。
这般情况下,何宇的两名成年儿子一向是不成气候,与邬霁云之间也一向是关系不睦,邬霁云曾经寄居于何家的那些年,时不时就会受到这两人的私下刁难。
所以,赵俊臣并不意外邬霁云会趁机杀死他们。
但据赵俊臣所知,何宇总共有三个儿子,除了两名成年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年仅九岁的幼子,这个幼子的生母乃是何宇的妾室,所以何宇不必担心外戚因素,反而是寄以厚望。
而赵俊臣此时听邬霁云的言下之意,他显然是留了何宇幼子一命。
注意到赵俊臣的心中诧异,邬霁云面无表情的说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何家的那位幼子,卑职想要亲自抚育他成人!”
邬霁云的意思是,何宇当年害他家破人亡,所以他现在也要让何宇家破人亡,但何宇当初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是留下了邬霁云的性命,不论何宇当时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邬霁云现在也同样不会赶尽杀绝,反而会收养何宇的幼子,就像是何宇当年收养他一般。
猜到了邬霁云的心中想法之后,赵俊臣不由是轻轻摇头,也懒得再去理会邬、何两家的恩怨情仇。
这两家的关系,实在是过于扭曲,让赵俊臣无法理解。
更何况,赵俊臣现在也顾不上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锦州大营的目前状况,可谓是棘手至极!
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对于锦州大营而言不啻于一场剧烈地震!
何仁胜死了,何仁胜的一部分军中盟友也死了,死于彭纪之手;
彭纪死了,彭纪的大批心腹也死了,死于邬霁云麾下的关宁铁骑;
甚至就连何宇留在锦州大营总兵府的家室族人,也同样是死伤惨重!
而那些忠于何宇与彭纪二人的营内驻军,收到相关消息之后,皆是又惊又怒、又疑又恐,这个时候已是迅速出现了哗变迹象。
就在赵俊臣与邬霁云问答之际,一名辽东铁骑百户匆匆奔到邬霁云的身边,急声禀报道:“邬千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以何季、刘程二位千户为首的许多驻军武官,目前已经集结了上千兵力,宣称他们将要一举攻破守备府、屠尽守备府的所有人,为何氏族人报仇雪恨!
还有马夯、赵谊两位千户,同样是合兵于一处,趁机控制了军库物资,表态他们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咱们辽东铁骑虽然精锐,但兵力实在太少,逐渐已是无法弹压局势了!”
这位辽东铁骑百户所提到的何季、刘程二人,皆是锦州大营之内依然忠于何宇的驻军武官,其中何季还是何宇的远房侄子,至于马夯、赵谊这两位驻军千户,则皆是彭纪的军中心腹。
很显然,随着何仁胜、彭纪等人的陆续身亡,这些武官皆是暴走失控了。
邬霁云闻言之后也是表情一变,转头看向赵俊臣,皱眉道:“赵阁臣,卑职麾下兵力太少,若是锦州大营内有太多军队哗变的话,恐怕是无力控制!”
赵俊臣同样是表情凝重,但也没有过于慌乱,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夜色,喃喃道:“看时间,也快到了!”
邬霁云一愣,问道:“什么快到了?”
下一刻,又有一名辽东铁骑百户匆匆赶来,为邬霁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也解答了邬霁云的疑问。
“邬千户,好消息!大好消息!闫震闫千户他已经率领麾下的辽东铁骑与三千驻军返回了锦州大营,目前已经控制了营北大门附近地区,他派来一位信使,说是想要与邬千户联手控制营内局势!”
闻言之后,赵俊臣微笑点头,道:“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邬霁云微微一愣之后,再次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之意。
随后,邬霁云垂头请示道:“卑职接下来究竟要如何控制营内局势,还请赵阁臣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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