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汉子道:“我是孙祖。”
樊大先生微笑道:“他们是小弟的前后巡使,我们来迟一步,让大哥大嫂受惊了,罪不可恕。”
项笑影叹道:“贤弟快不要那么说,你们已经及时赶到,我夫妇是着了迷香,一时半刻还难以恢复。”
樊大先生道:“那么,我们把大哥大嫂接回舍下再说。”
项笑影竭力偏头,道:“小意,你有没有事?”
茹小意静默了半晌,才答:“我没有事。”声音却是冰冷的。
项笑影涩声道:“小意,我”
茹小意心忖:我们的事,怎可以当着众人说?何况,你已作下了这等事,瞒了我这些年,还有什么可说的?当下便冷冷地道:“待复原再说吧。”
项笑影只有住了声。
樊大先生点了点头,黄弹扶起项笑影,孙祖要去扶茹小意,但又碍于男女之防,有些踌躇,樊大先生道:“我跟大哥是金兰兄弟。不必避忌,只好权宜,想来大哥大嫂不至见怪吧!”
项氏夫妇当然说不见怪,樊大先生双手轻轻抱着茹小意,他抱得如许之轻,让茹小意感觉直如躺在云端里一般,毫不着力,只听樊大道:“走。”
三人或扶或抱着项氏夫妇,施开轻功,飞驰而去。黄弹、孙祖二人左右挽扶项笑影,奔行甚速,但又毫不费力,樊大先生独力抱着茹小意,稍微落在项笑影之后,茹小意心知是樊大先生怕她受震荡,故意减轻了速度,心里深为感动。
三人疾奔了一阵,旭日渐烈,樊大先生虽不气喘,但身子渐渐也蒸腾出白烟,皮肤上也略为发红,冒出了微粒的汗珠;茹小意贴近樊大怀里,只一阵阵男子气息,粗旷得像烈日照耀下的金箭金弓一般,看去令人一阵目眩。
樊大先生却十分循规蹈矩,眼睛只看着前路,并不向下望,茹小意知道他向下望,自己一定会很难堪的。
但樊大先生双手只轻柔地捧着自己的腰部,一点也不轻狂,这是一个陌生男子在一天内第二次抱着她,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奔驰了一段路,路转峻峭,直通山顶,樊大先生怕震动茹小意,又放慢了一些,落后较远,这时四周愈渐荒凉,山头间不时有唿哨之声,有人影移动,但只要前面的黄弹发出异啸,立即不再有任何声响。
黄弹的啸声十分奇样,每次作啸声音都不同,时如鸟鸣,时如龙吟,又似牛喘,亦像马嘶,忽作男音,忽变女声,有时一口气几种声音,他都能运转自如。
樊大先生忙解释道:“黄前使是用绿林暗啸联络,山上有人把守,是自己人才不动手。”他是生怕茹小意的疑误,不料茹小意在想着自己丈夫背着她所作的事,心头很是不快,觉得自己信他半辈子,连孩子都赌上了还依着他,心头很是凄酸,樊大先生跟她说话,她一时无法回答。
樊大先生越发以为茹小意对自己生疑,便急于解释:“在下所居之所。是绿林吸碧崖总枢要地,比不上武林名门正派,总是要严加防范,行动鬼祟之处,请你要见谅。”
茹小意这才意会到樊大先生以为自己怀疑他的用意。便微微一笑道:“樊二哥,你两次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这次得以入绿林重地凝碧崖,承蒙二哥的信任,怎会有丝毫疑虑,二哥不要误会。”
樊大见茹小意原来忧悒中略带艳愁的脸,忽有了微微的笑意,更有说不出的娇媚,仿佛这才放下心头大石,舒了一口气道:“这就好了”一个神驰,脚步一跌,几乎落崖,樊大先生在半空中一连两个翻身,飞拔而起,又平平落回地上,双脚屈膝,低马平托住茹小意。
茹小意只觉得身子一虚,眼看已坠下崖去,忽又落回崖上,身体一点搓伤也没有,知道是樊大先生拼力护住,也了解樊大先生十分注重自己,才致几乎坠崖,否则以樊大功力,岂有失足的可能?
她正待要谢几句,却见樊大先生因翻身回崖,马步低平及地,双腿托住自己,这姿态使得樊大先生的脸部贴近她的腰身。
这时候,刚来了一阵风。
风拂过茹小意的衣衫,衣袂扬起,也拂及樊大的鼻端,茹小意衣服就像鱼的衣服,在水里活得使人看了也感觉到触手的滑腻,所不同的,风在此时变成了水,感觉还是相同的感觉。
茹小意的衣衫下还有衣衫,在山影下看不见什么,但衣袂掀扬处,令樊大心里空挂挂的,好像一直裱在卷轴里的一幅画,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卷轴没有了画。
然而还有一种比少女还有韵味的风姿,让人在一刹那间清清楚楚地省悟到青实的涩比不上熟果的甜,一个清纯的女子像一粒珍珠,可以让人失去愁伤,得到令人喜悦,但这样一位妇人却教人像宝石一般捧着,得到了在变幻的艳光里融为一体,失去了乒地一声打碎,也割得手伤脚破。
樊大先生红了脸,茹小意本来正竭力想把双手掩在腰间,见他脸红通通的,心里头像长在胃里头,胃里像灌下了什么甜滋滋的东西,倒不忍明快地做出令樊大尴尬的动作。
樊大愣愣地道:“对不起。”
茹小意的手指尖端触及他的衣襟,很希望能借助一些什么来使这个大孩子不要太腼腆:“你无意的。”
樊大嗫嚅道:“我我有意的。”
茹小意倒是给这句话吓了一跳。
樊大红透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我忍不住要看”
茹小意这才了解他的意思,知道这绿林豪杰却是情感的大孩子,微微笑道:“我知道,走吧。”
樊大先生如奉玉旨纶音,抱着茹小意前驰,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孙祖、黄弹、项笑影。
五人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口大铜钟,巨钟是在一个大广场的前端,场上还有数十支旗杆,上绣着各种不同的旗号,有的绣龙,有的画凤,有的绣棵大树,树上有枝无叶,有的画了株颜色翠艳的罂粟花,更有奇者,绘了只夜壶,总之千奇百怪,各形各色都有。
樊大先生一走上山,不少人有前来恭迎,以手臂交叉为号。恭敬地叫:“总舵主。”樊大先生一一点头示意,并问候大家,又问山上山下这几天可发生了什么事?
“禀总舵主,托您的福,这几天山上山下,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鸡毛蒜皮几桩小事,都给兄弟们打发掉了。”
樊大先生笑道:“很好,很好。”又向项氏夫妇引介道:“这两位是我义兄义嫂,遭无耻小人暗算,暂不能行动。”
忽听一个女子语音说道:“总舵主,不知这两位大哥大嫂中的是什么样的迷香。”
茹小意道:“我们只闻着香味,不虞有他,始终未曾见过那香。”
樊大先生却扬眉道:“林左使,你回来了,那放迷香的家伙呢?”
那女子笑道:“已给右使宰了,属下却取了那小王八蛋的解药来。”
说着拿了一只玉蜀黍似的物件,发出一种浓烈的古怪味,仔细看去,那每一粒玉米似的东西竟微微在动,原来是活虫,放到茹小意鼻端,茹小意强忍烦恶之心,用力吸了口气,登时全身渐复元气,再吸多几下,手脚已能活动。
茹小意这才看见那女子,那女子长得很纤细,瓜子口脸,五官纤秀,纤秀到连那么小的一张脸也嫌笔划勾润似略少了些,而她脸蛋儿也在那么伶仃的身子对衬下仍嫌小,她眼是眼,眉是眉,鼻是鼻,眼睛里黑是黑,白是白,分明得就像正邪这两个字,眼眉弯弯勾撇上去,眉毛根根清晰见底,服服帖帖,眉上眉下。都没多长一根毫毛,双眉之间的印堂所在,也是平滑光鉴,鼻子像画家惯常忽略了轻轻一笔,嘴巴只是一点绛红,只在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艳媚。
这么清秀的一张脸,这么清秀的五官,加起来的总结居然是艳媚。
可是这么一个清秀的女子,说起话来,粗哑难听,走动起来,跟市场里卖菜的女人没什么分别,肤色又浊又黄。
那女子见茹小意似是不着意地打量她,笑道:“我是林秀凤,是樊大先生的左使,大嫂真美。”尽管她看来稚气未脱,但艳起来更令人犯罪,声音粗浊得更与她全不对衬。
她笑着把那玉蜀黍似的东西交给茹小意道:“这是专解七闷香九流迷药的‘玄牝狳’,你给大哥闻闻,即可恢复。
茹小意拍拍她肩膊,觉得她很伶仃,肤色很黄,心中却很感谢:“谢谢你,小妹妹。”
这时那孙祖对樊大先生道:“总舵主,刚有警报,有两个人,武功高强,似乎想强行抢上山来。”
樊大先生眉毛一扬,道:“哦?过去与孙祖及黄弹密议着,似不想骚扰茹小意与丈夫的相见欢。”
茹小意正想把“玄牝狳”递到项笑影鼻端去,忽然有人从里大喝一声:“呔!姓项的,还我哥哥命来!”
人随声到,一刀向项笑影当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