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士子的国策下。
然此次科考推迟之事其实也并非毫无预兆,早在这近两年来,今上便懒怠朝政,只于修道长生、大兴土木上有所兴趣。今年科考将至,更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所幸将科考三年一开科的定制改为六年一次,硬生生蹉跎了多少士子书生的大好年华。
乃至此次赶考书生中间甚至悄然酝酿了一股愤懑情绪,彼此之间诵诗唱乐,发泄不满,煽动勾连,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关乎此事,今上的昏庸是一方面,此事背后的推手却又是另一方面。
鼓动今上推延科考的并非什么身居要职、威势滔天的权臣,却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要说此等官员平日上达圣听都是一件难事,可此次居然能够毫无阻拦地直达内阁中枢,又进了今上的耳朵,最后终成定局,其中种种关窍勾结必然另有名堂。
从他掌握的情势来看,也确实如此。
上自内阁,下自朝中某些大小官员,不但彼此结党营私已成风,而且相互之间上行下效,败坏纲纪,颓唐政务,于京城各个衙门内走动,便随处可见政务堆积如山,官员精神萎靡,不可谓不是乌烟瘴气、一派混乱。
他身为当朝太子,对今上的行为不敢苟同,却也不能直面顶撞,只这一年来都在动用手中势力暗暗清理朝政、肃清朝纲,早期颇有成效,然可惜他手中势力尚且单薄,行动之中总遇到一股莫名阻力。
似乎在人为力量之上,还凌驾有另一种不可名状、难以言喻的超然力量,被这些朝臣所用,以此掩人耳目,左右圣听,扩大势力。
终至于今日独霸朝堂、左右政局之境地。
肖彧想到此,微眯了眯眼,道:“在下察觉此事另有隐情,而且仿佛与孟大夫有关。”
“哦?”孟珩兴味一笑,正眼打量了对方几番,见其神色认真,并无怀疑或是试探之色,便也耐心问道:“此话怎讲?”
肖彧笑了笑,道:“孟大夫一向于朝局无涉,在下心内已是了然。孟大夫与朝中大臣结交向来从心所欲,只是君子之交,并无相互勾涉,然而孟大夫某些无心之举,却是恰好正中关窍。”
说到这里,青年那俊朗的眉目间波光微漾,笑意轻浅,道:“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孟大夫为人如高山明月,所来往的朝臣也都清明正直,并无不妥之处。可这也正是此事的一个关节点。”
孟珩忍不住抬眸觑了嘴角噙笑的青年一眼,斟了满满一盏茶递过去,挑了挑眉梢,凉凉道:“阁下有话直说便是,大可不必如此恭维孟某,孟某是何等模样,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清风明月那一套,孟某只知夜夜都有,人人可赏,究竟有甚稀奇,却是不解,阁下还是拿它恭维他人吧。”说话间便把那盏茶递到青年手上。
肖彧见少年竟如此直言不讳,非但宠辱不惊,更把那天下士子拿之标榜自己的君子之风、明月清风之品嗤之以鼻,不由忍俊不禁、朗声大笑,笑罢双手捧过少年亲奉的茶盏举至唇边,大口饮下,然茶入喉间,却蓦然一愣,犹豫之间更是冷不防地呛入肺腑,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原来少年府上的下人本就寥寥无几,眼下罗云退下,几人光顾谈话,无人温茶,那茶水早已凉透,在这深秋时节冷冰冰的,堪比井水,猛然间灌了这么一大口,简直犹如当头棒喝,凉入心底。
眼下呛入肺里,滋味更是难言。
肖彧一面被黎青手忙脚乱地捶着背,一面以巾帕掩口,形容好不狼狈,与刚刚那谈笑风生、彬彬文质的模样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