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十上)
从街道另一端投过来的长矛不多,只有二三十的模样,却直接放倒了冲在最前排的六匹战马。(请记住我避免将刚刚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伙伴踩成酱。凭借他们自幼在马背上练出来骑术,完成这个动作原本该丝毫不废力气。无奈此处不是平原,道路两侧的民房严重限制了战马的腾挪空间。有两名曳落河连同胯下的坐骑直接撞在路边拴牲口的石头桩子上晕了过去,另外几人跌跌撞撞控制住了坐骑,却也彻底失去了前冲速度。
登时间,所有曳落河乱成了一团。受损的不仅仅是区区几位伙伴和几匹战马,而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信念。从渔阳出发那一刻起,战必胜攻必克已经形成了习惯,谁也没想到,在一堆看似绵羊般的民壮面前,却被狠狠地绊了一个大跟头。
正晕头转向间,对面的“绵羊”们纷纷后退,露出三辆并排的独轮车。每辆独轮车上都装满了金黄色的麦秸,有人迅速拿火把往独轮车上一丢,几缕亮红色的火焰便从金黄色的麦秸上长纵而起,夹杂着淡蓝色的青烟,高高地跃上了半空中。
牲畜怕火乃是天,即便训练再有素的战马也不能例外。距离火堆较近数匹骏马立刻掉头向后,无论背上的曳落河们怎么努力勒缰绳,都无法再强迫它们向前半步。
“死他们,死他们!”不知道哪个用契丹语大喝,旋即前排的曳落河便从马鞍侧取下骑弓,准备对卑鄙的民壮们还以颜色。还没等他们将弓弦拉开,对面的火堆后,猛然传来一阵细密的脆响,“嘣嘣、嘣嘣、嘣嘣、嘣嘣”数个白亮亮的光点透过火焰,带着一丝余温扎进涂满油脂的甲,将甲后的皮肤、肌和肋骨一并捅了个对穿。
是弩!五名曳落河与七匹骏马以生命为代价,向他们的同伴验证了对手的兵器。是大唐骑兵专用的伏波将军弩!骑战第一利器!哥舒翰麾下的嫡系就配备了不少,曳落河们曾经在潼关城外领教过它的威力。谁也没想到,在一个弹丸大的小县城里,居然与其再度相逢!
无论是在破甲能力还是在有效程方面,曳落河们手中的骑弓都无法与伏波将军弩同日而语。更何况他们此刻还隔着三团刺眼的火焰,本无法仔细瞄准。而对手却充分利用的街道狭窄笔直的特点,一轮接一轮将弩箭扫过来,每一轮,都要带走两三个人或两三匹战马的命。
好在这伙民壮手中的伏波将军弩数量不多,否则曳落河们没等与敌人真正交手,就已经被弩箭崩溃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继续直线进攻,乱纷纷地一边大步撤退一边左右观望,试图从街道两侧寻找可供迂回的巷子。
“不能进巷子!小心埋伏!”校尉索鲁被两名亲兵从战马肚子底下拖出来,晃着血淋淋的鼻子大声叫嚷。对手肯定还有其他后招,凭借多年的临阵经验,他敏锐地嗅出了谋的味道。“直接掉头,掉头,沿街道往回冲。先出城,然后再想办法回来报仇!”
话音未落,忽听对面有人大喝一声:“动手!”刹那间,两群跳动的火鸟,从临街冒着青烟院墙、门窗后飞了起来,落到了战马的脚下,振翅,狂舞。可怜的畜生被吓得一哆嗦,撒开四蹄,乱蹦乱跳,将背上的主人晃得东倒西歪。还没等曳落河们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波火鸟,又欢快地扑到马腹之下,溅开,翻滚,燎起一股股毛发的焦臭味道。
第三波、第四波,数群火鸟此起彼落,翩翩起舞。不过短短几个弹指功夫,醴泉城不算宽阔的主街上,至少落下一百七十多火把。每火把都涂满的油脂,烤得青石路面吱吱做响。曳落河们的坐骑彻底失控了,大声咆哮着,将背上的主人甩下来,四处乱撞。有的直接撞进了临街的屋子,将里面的家具撞得粉碎。有的则一头撞上了土墙,鼻孔冒血,轰然倒地。更多的,则是掉头往远离火光位置逃,也不管自家主人是不是已经安全跳落。几名脚被卡在马镫里的曳落河厉声惨叫,一路被坐骑拖过长街,在青色的铺街石头上,留下几道又浓又厚的血痕。
“不要慌,不要慌!下马,下马,整队,整队,咱们退出去,一起退出去!”校尉索鲁挣脱亲兵的搀扶,挥舞着一捡来的狼牙,声嘶力竭。他的兵器已经不知道被摔到哪里去了,皮盔也被摔飞,露出头顶后三短短的小辫子。其中一被火把波及,烧去了一半儿,软软地卷在耳朵旁,就像一团干透了的牛屎。
还能走动的曳落河们纷纷从地上捡起兵器,一边拨打着从临街院落飞来的火把、石块和砖头,一边向自家校尉靠拢。想杀光对方已经不可能了,今天大伙到底能活着跑出去几个搬救兵,都成了问题。
事实正如他们所料,临街的院落和店铺里,迅速涌出两群民壮。有的双手擎矛,有的拎着把横刀,有的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找不到,仅仅拎着门闩、秤杆或者擀面杖。但是,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