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叫自己当场审理这桩案子
罗希秉尽管在来之前就已经猜测过这个可能,但眼下天子真的开了口,他不禁暗自叫苦。他和吉温在外号称罗钳吉网,听上去声威赫赫不可一世,但真正说起来,那却是他们的构陷株连手段,是他们的用刑攻心之道,并不是说他们俩在审讯上头和别人有所不同。然而,在这皇宫大内之中,把这一套东西卖弄出来,那无疑会让天子对他们这些年来办理的大案生出怀疑来。
就算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术,也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用
可这种时候不容他退缩。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罗希秉恭恭敬敬答应了下来,但随即却开口说道:“陛下既然命臣主审,那臣还有下情禀告。如刺客这般人等,历来都是用的死士,纵有舌粲莲花之辩才,却难以撬开这等人的嘴,原因很简单,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硬至极的。臣若在至尊面前用那等手段,恐怕惊扰陛下,那就是臣的罪过了。”
李隆基刚刚在急怒之下召来罗希秉命其当面审,此刻听得对方如此说,他细细思量,又不得不承认事情果真如此。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容你将人押回御史台好生审问,最迟明天,朕就要听你的禀报”
天子能够松口,罗希秉自是如释重负。他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斜睨了阿兹勒等人一眼后,他又奏请道:“然则,在这几个刺客之外,臣请陛下能够将这些杜大帅的护卫交给臣一并查问。须知国朝以来,除却张审素之案外,鲜少有御史台御史被人劫持乃至于刺杀之事,实在骇人听闻既然他们乃是当事者,所见所闻无不至关要紧,还请陛下恩准”
阿兹勒早就听说罗希秉是和吉温齐名的酷吏,此刻听到对方在天子面前如此奏请,李隆基分明已经意动,想起刚刚李隆基招揽他们留宫宿卫,他想起杜士仪在闲暇之余曾经说过天子待旧日功臣的凉薄,对结妻子,枕边爱妾亦是功利,他不禁嗤之以鼻。
他用眼色吩咐其他人稍安勿躁,随即便突然出列一步向天子下拜道:“陛下,臣虽在边陲,却也得知御史台治狱手段,无非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臣此次领大帅严命,护送吉侍御回京,当夜现刺客时,臣最先到场,最先射箭拦住刺客,最终拿下刺客。而且臣才是真正总揽此事的人,罗侍御若想查问,只臣一人奉陪便可。”
罗希秉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杜士仪的护卫,竟然就敢在李隆基面前直指自己的拷问手段,一时不禁为之大怒。他本想反唇相讥,却不想高力士突然弯腰控背,对天子低声说道:“大家既然如此心切进展,不如臣前去御史台旁观如何?”
“也罢,你替朕去看着。”李隆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着阿兹勒道,“杜随,有朕的骠骑大将军旁听,你等自可安心”
长榻上被太医们围在当中的吉温见罗希秉面色沉,如果不是他实在没力气大声提醒,恨不能告诉对方,杜士仪这些护卫应该和自己遇刺之案无关。事后他虽是昏昏沉沉,可也一直在努力思考整件事,一度想过是否李林甫想要杀人灭口,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李林甫应该还不至于护不住他,偏要下如此杀手。因此,当自己被抬出兴庆殿,须臾罗希秉追了上来到他身边时,他立刻竭尽全力抓住了他的袖子。
“吉七,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两人的关系却不像周兴来俊臣,面上和气,实则勾心斗角,彼此之间素来常常交流经验得失。此刻,吉温定了定神,这才气喘吁吁地说道:“当夜我被人行刺,他们救我的时候虽未必多用心,但总算还是让我捡了一条命。而且,拿下刺客后卸了下颌以防自杀,又在口中搜寻毒药,这都是我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你要小心,我觉得极有可能是人不但算计杜君礼,还一并算计右相”
罗希秉悚然动容,立刻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他立时点了点头,本待就走,却不想吉温依旧紧抓他的袖子不放,可人却已经面色白,显然刚刚那番话用了太多力气。他知道吉温肯定还有更要紧的话对自己说,当即对太医们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各位,吉七还有要紧话吩咐我,各位可否稍稍腾出个地方,让我和他好好说几句话?”
罗钳吉网凶名之盛,宫里宫外最是清楚,太医们亦然。众人慌忙点头哈腰退出去老远,而罗希秉则是把耳朵凑到了吉温嘴边。
“一定要小心杜士仪他离开云州应该快二十年了,可此次到云州却依旧一呼百应,云中守捉使陈隆甚至根本控制不住麾下兵马……一定……一定要小心……”
“吉七,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