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回答,胸中大不是滋味,一时也不想再探问他为何如此笃定。忽又察觉他方才说的是“阿籍”而不是“阿籍的舍利子”,仿佛并不认为自己已与郑骥阴阳两隔了一般,更是不豫。沉默一刻,看树下激流已过,水面趋于平缓,不再汹涌上涨,两人所在之处当已安全。便道:“天快黑了,只怕咱们要在山中再过一晚了。”沈渊嗯了一声,笑道:“你真会挑落脚之处,这是棵果子树。要吃胡桃么?”说着,攀着树枝,伸臂去够挂在梢头的几颗果实。
步回辰见他在枝间摇摇晃晃,哎了一声,正要叫他小心。忽听水流倾泻声中有人高声尖叫:“救——命——救命——”两人对视一眼,都听出了阿曼的惊惶哭声。沈渊随手扒开树帘,果然看见阿曼在水中张手乱舞,爬在一截枯树之上,顺水飘流而来。凤目弯弯,促狭地瞧了一眼步回辰。
步回辰本就心情不愉的,被他这一眼瞧得更是恼火不已。但是终不能瞧着一个弱女子溺毙水中,当即伸掌一拍身边一根粗壮树枝,劲力刚中带柔,将那海碗粗细的枝干狠狠地压了下去。阿曼见有生路,连忙扑腾过来,一把抓住了树梢。
沈渊见阿曼身边黑影一闪,咦了一声。便已瞧清那竟是一只半大的猴儿,正与阿曼在那棵枯树上同舟共济。见阿曼有了好去处,立时也似个弹丸似地弹了起来,抓住了阿曼头顶的树枝。步回辰甫一收掌,树枝柔韧地弹了起来。阿曼身在半空,刚要惊叫,已被步回辰伸臂捞了过来,将她好好地放在了安全的树干中央。阿曼不意自己还能逃出生天,且又重见心仪之人,更是惊喜,涌声投入步回辰怀中,放声大哭。
沈渊见步回辰脸色铁青,偷笑不己。为免他尴尬,便回身避到了另一根树枝上去。却正见那与阿曼一同逃生的小猴在树间吓得抖抖索索,觉得有趣,便将手中的山胡桃递了过去。那小猴子见他善意,伸爪就抓,却抓漏了一颗。那山胡桃跳出沈渊掌心,瞬间便落入了树下的滚滚流水之中。
那小猴子抓耳挠腮,急得吱吱叫个不住。沈渊扑哧一笑,道:“谁让你心急的?”说着又抱住手边枝干,攀到树枝之间,去够其它枝干上悬吊的果实。猴儿见有果子,也忘了害怕,竟跳到他身边,跟他一起采摘起山胡桃来。
步回辰见这一人一猴竟玩在了一处,在洪水之中,也全无半分忧急模样。又气又怒,将阿曼从怀中拉开半臂距离,道:“公主,此时不是哭闹时候。”脸色冷了冷,又道:“中原礼仪,讲究男女有别,公主自重。”
阿曼睁着圆圆俏眼,有些不知所措。她对步回辰本就一腔相思,又知他在中原权高位重,再兼自己在危须失势无依,早已打定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笼住步回辰。当即楚楚可怜地瞧着他,哽咽道:“这水这般地大……我害怕……”步回辰道:“冬季水枯,这水要不了多久就会退了,公主不必担忧。”阿曼轻轻地啊了一声,含情脉脉地道:“你懂得可真多,难怪我叔叔败在了你的手中呢。”
步回辰如何听不出她献媚之意?大不耐烦,毫没有兴致多加理会,靠坐在树间,沉默不语。阿曼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在凝神倾听,忙又道:“我叔叔与贵族王公们商议,本来已不敢打算再攻马衢诸城,想要远避荒漠。可是定泰朝廷却不死心,还派了使者来游说呢……”她抬眸瞄一瞄步回辰,轻言细语,哀哀欲诉似的道:“那定泰宁王……极讨厌得……”
步回辰听出她语带别意,看她一眼,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阿曼俏脸晕红,别过脸去道:“你别叫我公主……国内已经没有人当我是公主了……”
她泫然欲泣,步回辰恼火不己,正想着要不要拂袖而去。忽听枝叶轻响,立时刷啦啦地从高处落下几十个山有桃来,打在两人头上脸上,甚是疼痛。阿曼惊叫一声,赶紧护住头脸。便见那小猴儿手忙脚乱跳将下来,冲着两人气急败坏地一阵吱吱哇哇乱叫。沈渊在高处的树干上轻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失了手——你们没接着两个吃吃?咱们今儿晚上可只有这些东西填肚子了嘿。”步回辰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解围,嘴角轻轻一勾,从袍幅中拈起一个胡桃来,捏在指间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