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骥方道,“母亲,今日是初初三日回门的日子,我想带她出去走走。”
老夫人才想到,立刻厌恶地看了初初一眼,一个罪臣之后的孤女,向哪里回门,亏他还大喇喇地提。一直陪坐在旁边的张夫人温和地笑道,“预备去哪里了吗?大慈恩寺的枫叶都该红了,当可去看看。”
沈骥向她道,“正是想去那里。”
思及沈骥即要离家,钟太君不愿意这时候发作,这才勉强同意。
沈骥骑着火龙马,初初则乘坐一辆清油小车。那个时代乘轿者不多,因乘轿乃是“以人为畜”,于礼义不符,唯皇帝、王公、长者方能乘轿或肩舆,其他人多骑马坐车,轿子要到宋以后才逐渐流行起来。
从伯爵府出来向西,路过长安城最热闹的西市坊,这里挤挤挨挨的许多店铺,天南地北,哪里的都有。初初将窗纱撩开一丝缝儿,看见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昆仑奴,身穿色彩斑斓衣裳、露出蛮腰肚脐的胡姬,每一样都觉得新奇。
也有许多贵族妇女,在夫君或家奴的陪伴下公然出行,有的带着帏帽,长长的面纱撩起披在身后,露出容颜,有的则干脆连帏帽都不戴,挎着男伴的手臂行走在街上。
“夫人,”看见绿色窗纱下鬓影晃动,沈骥笑着问道,“想要出来吗?”
那影儿轻轻摇了摇,沈骥一笑,忽而下马,从街边的一个摊贩那里买来一包东西,过一会,将东西递到车里。初初接过,热乎乎甜丝丝的泛着温暖的香气,打开一看,是糖炒栗子,上头几个已经剥好了的,她捻起一个放进嘴里。
大慈恩寺位于长安城西郊的太兴山,原名慈悲寺,为前齐哀帝初年所建,那位皇帝信奉佛教,慈悲寺的建造过程却并不慈悲,为建此寺,劳民伤财,前后工期二十余年,动用了数十万民夫、千万两金银。太祖攻破长安城时,曾有人建议毁去此寺,盖因“其一砖一木皆民脂民血也”,太祖却以其超人的视野和胸怀终于没有听取这个建议,将寺庙保留下来,更名为大慈恩寺。
时已近深秋,太兴山天蓝树黄,时而有灼阳,却已大有萧杀之色。从山路拐一个弯,便看见寺庙的一方檐角从黄绿色的山叶中显现出来。
不是初一十五,上山拜佛的人不多,沈骥乃是官身,得以由知客僧迎接进入寺院深处。
虽为寺院,大慈恩寺的房舍不是像后世一样一入门便是一尊巨大的佛像,前面香火缭绕供人跪拜。它们错落有致依山而建,巨大的斗拱,黑色的叠瓦脊划出简洁而庄重的脊线,鸱尾微微上翘,简洁秀拔。
初初与沈骥行到一处缓坡,只见下面一处庭院被拥在火红的枫叶之中,白墙黑瓦的房舍十分拙朴,枫叶却红如流火,知客僧告诉他们,“这里是知秋堂,现下枫叶正红,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有钟声从不远处传来,更显得人间静谧,沈骥对初初道,“去看看吧。”
燕赜走进知秋堂,看见照壁上写着: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他看了一会,抬脚拐过照壁,一个知客僧站在墙角,见到他们迎上来,“檀越,这里已有……”
一名劲衣侍卫立刻上前,“退去。”知客僧惯会察颜,见当头的青年二十余岁年纪,形容英俊,气度非凡,身后跟着的几人皆是昂藏矫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