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临时撤掉城南和城北两侧的围营,能搬的东西都搬到东门围营里,人马也都合兵一处,来不及搬的就一把火烧了。
朱褒到了之后,如果想和广谈县城内的守军取得联络、甚至进城,都由他去好了。就算是想跟守城兵马东西夹击我军,我相信老将军也能坚持到甘将军主力抵达的。”
张松把自己的布局思路说完后,便不再多废话。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边界,搞外交斡旋和其他一些战术欺骗都还在行,但要论实打实地知兵论战,自己就不太行了,比好友法正都还差着一截。
他能提醒严颜的,就只有那么多,剩下得靠严颜自己。
严颜也清楚这一点,很快梳理了一遍思路,把张松话中值得借鉴的部分都借鉴了。趁着敌军还有最后三十里路,他就把两处营地撤了,所有兵力集中到一起。
不过半天之后,朱褒的军队就出现在地平线上。
严颜扎营的位置,在广谈县东郊的一处山谷中。为了取水方便,也为了原本的攻城计划方便,他选择了当道扎营,而不是追求什么“凭高视下、势如破竹”——那是马谡才干的事儿。
所以,严颜这个营地,在面对敌军强攻时,倒也谈不上多大的防御力优势。
只是刚才半天之内撤除城南、城北大营,让严颜凭空多出来很多“建筑材料”,所以他在营前多垒了两道木栅,还额外挖了浅沟,看上去颇能层层迟滞敌人。
朱褒远道而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营地,这才最终下定了强攻的决心。
无非也就是几根木栅栏,还有一些用木牛推车临时堆放的障碍物。自己有近十倍的兵力优势,还不能灭了严颜?
不过,他也知道汉军单兵武器装备太犀利了,哪怕是一刀一枪正面野战,自己要付出的代价都不小。如果再配上守营战的环境,绝对不容小觑。
要不是自己非速战立威不可,他也不想主动来啃硬骨头。
所以短暂思忖之后,他立刻下令:“让各部准备柴草,到时候先让用火箭的弓手开道,然后轻兵顶盾丢火把、柴草束放火,把严颜外围几道木栅鹿角一一焚毁,我军再慢慢推进。”
面对这个命令,被选为先锋的几部兵马很快依令而行。
但也有个别部将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是他儿子朱闻忍不住提醒:“父亲,这样做会提前暴露我军的火箭之利,会不会导致严颜提防?而且火攻拔除外围木栅鹿角,速度慢了些,要是甘宁追上来怎么办?”
朱褒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执行:“两害相权取其轻,甘宁应该被我甩开了两天路程,来得及的。放火烧毁外围防御,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慢。至于火箭,中原人都用腻了吧,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一切便很快按朱褒的设想,开始推进。
双方弓弩手远远隔着防御工事对射,朱褒这边的士兵明显吃亏很多,弓的硬度和射程都不如汉军,装甲防御还弱,好在他也带了不少大面积的藤盾作为掩护,才没让己方弓箭手折损太厉害。
而趁着弓箭手对射,牂牁蛮兵的近战部队,就腰悬弯刀、钉锤,一只手持盾,一只手拎个火把或一捆柴草,纷纷乱乱冲了上去。
靠着火箭的纵火,那些外围防御工事果然渐渐燃烧起来,时间也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流逝着。
对面的严颜,在看到朱褒居然用火箭配合纵火,一开始也是微微一惊。因为自从进入南中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蛮兵用火箭。
而甘宁和严颜,都是在战前就被诸葛亮和张裔交代关照过,说新式的布面甲是怕火的,让他们注意提防火攻。
所以此次战役之前,甘宁和严颜都紧急操练了军中灭火的事宜,甚至包括让他们学习水军灭火的经验。比如如何寻找膨润土、如何制备能持久不干燥的防火泥浆等等。
观音土也好,高岭土也好,这些诸葛兄弟此前在水战中常用的防火泥浆调配用土,因为过于沉重,当然不会随军长途携带,带了也未必用得上。
但是,甘宁和严颜,却可以战前恶补一些地质知识,让军中工匠教他们如何识别这些土,如果行军扎营时遇到,可以就地取用。就算实在找不到,诸葛亮身边的工匠们也总结过一套经验,如何尽量就地取材提升灭火能力。
此时此刻,看到敌军开始火箭放火,严颜当然也立刻开始应对,在第一道、第二道防御木栅和鹿角,被朱褒烧毁、夺取后,严颜也终于做好了准备。
他利用营地中有水有土、就地取材的便利,调配了好多桶膨胀率极高的防火泥浆,并且临时浇到第三道木栅以及主营墙上,
还让那些穿着布面甲的士兵,也把甲胄提前浸湿——哪怕这样做,长期来看容易导致铁甲生锈,但也顾不得了。反正打完仗后再把甲晒干就好。
双方互相升级着手段,朱褒的种种破坏尝试,效率便低下了很多。破坏严颜营地耗费的时间,也比预想的慢得多。
第一天很快到了天黑时分,朱褒眼看还没攻到主营,不由有些焦躁。
他虽然甩开了甘宁挺远,但如果拖到明天,甘宁还是随时有可能抵达战场的。
他已经别无选择,只好不惜伤亡,加强进攻。还试图利用夜间守方视野不好,让自己的放火队能以更小的代价逼近上去放火、破坏。
然而,朱褒却很快意识到,自己再次低估了敌人。
这个时代的南蛮兵,夜间视力明显更差,南蛮的士兵饮食上以蔬果野菜为主,能吃上肉尤其是吃上动物肝脏的士兵,少之又少,缺乏相应维生素而导致夜盲的比例,也就非常惊人。
相比之下,诸葛亮派来南征的汉军,营养水平比牂牁蛮兵要好得多。
而且诸葛兄弟是知道一些营养学常识的,诸葛亮哪怕当年不知道,这些年下来也被大哥教导得都知道了。
哪怕汉军士兵依然较少吃动物肝脏,但他们饮食中多少会有米糠榨油,将领们也注重给士兵吃粗粮,蜀中这几年林邑双季稻又全面推广了,米糠里的维生素a就能弥补相当一部分。
在汉军士兵夜视能力明显更强的情况下,朱褒指望夜战偷摸射火箭、冲上来丢火把柴草,难度自然陡增。双方互射之际,朱褒的牂牁蛮兵伤亡率非常高,效率还很低下。
最后互相消耗到后半夜,朱褒知道拖不下去了,终于一咬牙决定全面总攻。
战斗厮杀的烈度越来越高,到了东方露白时分,数以万计的牂牁蛮兵朝着严颜的营垒发起了一浪一浪潮水般的冲锋。
各种火箭覆盖,试图把穿着布面甲的汉军士兵击溃。
但严颜麾下的布面甲士兵都提前浸泡了甲胄,朱褒自以为能大显神威的火箭,实际效果根本不值一提。
而汉军犀利的夹钢战斧盾兵,在前排坚定地扛线,后排长戟兵靠着车杖、木栅和前排袍泽的掩护,也对着牂牁蛮兵疯狂输出。
长戟横刃挥舞扫击,奋力拖割每每从最刁钻的角度,把冲上来的蛮兵扎出一个个又深又长的可怕伤口。
汉军的弓箭手,疯狂泼洒着箭雨,把后排的牂牁蛮兵一片片射倒,哀嚎之声响彻山谷。
朱褒连连变招应对,把那些他自以为可以反制汉军的招数,先后用了出来。
最终却发现,战场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在向着十天前夜郎山之战时、他儿子遭遇过的情况发展。
父子居然踩进了两个相似的坑里,明明想到要吸取教训了,却只吸取了个寂寞,实际上卵用没有。
血战持续到了当天中午左右,朱褒已经口干舌燥,双目赤红,被伤亡的惨重和战况的胶着,憋得心浮气躁,彻底抓狂。
而就在这时,战场的东边也传来了呐喊和鼓噪之声。
朱褒麾下的牂牁蛮各部,闻声都颇为惊骇,整个精气神状态又瞬间垮了一大截。
是甘宁的主力终于追上来了!
甘宁给了朱褒一天多的时间差,但朱褒没这个能耐拿下严颜,就不能怪别人了。
朱褒的军队,本就筋疲力竭,又是攻坚未果。
本来想中心开花、配合广谈县守军里应外合干掉严颜的,最后却成了被严颜中心开花、配合甘宁夹击了他自己。
当甘宁赶到战场时,战斗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悬念。
甘宁的近万汉军士兵如虎入羊群,对着朱褒的后军发起了总攻冲锋,成千上万的牂牁蛮兵纷纷辟易逃散,敢阻挡者也都被无情碾碎。
甘宁直奔朱褒的中军旗阵杀来,另一边的严颜也发力反击。
两下合力,朱褒彻底崩溃,被杀于乱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