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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知远和楚竹君约的是下午,但楚竹君被医生耳提面命了必须吃早餐否则胃的状态会变得更差,他只好在八点半艰难地爬起来随便找点挂面下锅煮了吃,吃完再回床上睡觉。

从楚竹君开始煮面就扒着楚竹君的睡裤往上爬的饼干被楚竹君塞进睡衣口袋里,吃完早饭之后又被楚竹君带上床摸额头哄着睡觉,楚竹君再醒的时候它还在枕头旁边肚皮朝上躺着打呼噜,短一截的尾巴盖在它自己的肚子上。

这个月份的小猫吃得多睡得也多,一醒来就会闹腾。楚竹君摸了两下它的脑袋,小猫耳朵抖了抖,依旧闭着眼睛咕噜咕噜睡觉。

他换了件拉链可以拉到领口的黑色羽绒服和厚直筒裤,检查一遍家里的门窗都关好自动喂食器没出问题才出门,开着快要落一层灰的车随便找了家店吃饭。

等他到杨知远的住处,杨知远开门一看,有点被楚竹君的面色吓到了。“你怎么周末看起来更蔫了,昨晚加班了?”

“没有啊。”楚竹君穿上杨知远给他拿的拖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辩解道:“也没有那么差吧?我上午睡了回笼觉的。”

“你吃午饭没?”杨知远边走边问。

“才吃了没多久。”楚竹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杨知远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把矮几上摆的一碗白色的草莓递给楚竹君,“你先吃点……这玩意外头超市卖三百一盒,部门买来发的时候多了几盒,不薅白不薅。”

基本上送到楚竹君手里的东西他都多少会吃一点,医生之前建议的也是少食多餐。杨知远等他吃了一小会才问:“你最近有没有感觉郑牧的状态不太对?”

“没有吧,他不一直都那样吗?我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大差别。”楚竹君想了想,慢慢说,“你觉得他哪方面不太对?”

“他是不是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杨知远也作沉思状。

楚竹君说:“不说我,你不也一直没谈,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是因为觉得人不是一定要找个人一起过所以才不谈,但是我记得他以前好像说过他想谈恋爱啊,说什么想找个字写得好看的。他这个性癖有点少见,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你没有发觉他最近好像散发着一股有点像欲求不满的气质吗?”杨知远说,“……你拿两只手捏着草莓底下吃得了。”

楚竹君吃得很慢,有点像那种视频里面啃草莓的兔子,两人说了半天才吃完了第一个草莓。他听到杨知远这么说,故意拿起第二个草莓,两只手捏着草莓底啃了一大口。

他手指头细,人也长得干净漂亮,故意做出表演痕迹很重的无辜表情也不令人讨厌,加上身上带的几分病气,十足的惹人怜爱。

杨知远对他翻了个白眼,楚竹君继续说:“我觉得他真没什么问题,可能接近年底了他事情多所以比较累吧,你那什么诡异的形容词。”

杨知远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好吧。你之前去医院的时候医生怎么说?”

楚竹君含糊地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医生说让我注意养胃。”

“那就是上班上的,过年这几天好好休息可能好点。”杨知远看着楚竹君说。

楚竹君往沙发上一靠,整个人没骨头一样把上半身压到杨知远身上,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平时饼干蹭他也是这副德行。

“我觉得我这个人就不适合上班,而且我上班的时候就觉得以后一眼能看到头了,但是我又觉得钱够花活着就好不想跟别人卷,现在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郑牧。”

杨知远顺手摸了一下楚竹君脑袋侧边,还在组织语言,楚竹君继续说道:“我有时候会想,在其它人眼里我会不会是像我父母那种很差的人,我值得别人对我那么好吗?”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朵就被杨知远捏着扯了一下,杨知远说:“你就瞎扯,你要是那种干得出那么多贱人行为的人,这不相当于骂我这么多年眉毛底下就长了俩蛋吗。”

楚竹君转学过来第一天和他做同桌,那天教务处突击检查校服,而他正好没穿校服,里面一件校服短袖外面一件校服外套的楚竹君迅速把自己的外套一脱塞给他,他才没有被通报批评。

不过楚竹君的耳朵好像挺薄的,还有点小……这么一看还挺白。

“不会吧,但是我挺害怕的,要是我以后结婚了有孩子,我养不好孩子,真的变成我父母那种人怎么办。我要是变成那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楚竹君说的时候没有哭,但是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情绪不比眼泪更弱,连杨知远对着他这副表情都差点有些说不出话来。

杨知远继续说,“你肯定不会的,你对你家猫儿子比你爸妈对你好多了,真有小孩你也不会变成那种人的,你放宽心。你要是实在不想上班我跟郑牧一起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找找门路,把你包给富婆算了。”

“讲什么烂话。”楚竹君拿头磕了一下杨知远的肩膀,小声嘀咕道。

杨知远半搂着楚竹君的肩侧,房间里有加热器,楚竹君的外套早就脱了放在一边,他能直接感觉到手里清瘦温热的触感。

虽然楚竹君经过他隐晦地提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是他隐约察觉到了但没有抓住的。

楚竹君再一次觉得上这个班太烦心了。

中午他原本准备在办公室睡一觉,结果外面几个员工又吵起来了,出门一问理由竟是一男员工疑似偷另一女员工口红回去送给女朋友,女朋友发现口红是二手怒而分手后朋友圈挂人。此条朋友圈被作为笑话辗转被人转到失主面前,失主发现口红外壳划痕与自己丢失的口红几乎完全相同,午休时间去和男员工对线,男员工拒不承认,恼羞成怒想动手但被正义群众按住。由于女员工的口红价值接近四位数,楚竹君听完后说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就先让失主报警解决,警察查监控肯定比他们专业。

之后男员工立马滑跪表示愿意赔失主钱求失主别报警,楚竹君再吓唬他一下说报警可以让他被拘留他马上同意按原价赔偿后这事才算初步解决,但午休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因为没睡足觉楚竹君一下午精神比平时还要差,把要做的工作差不多做了后就开始趴着等下班。半小时后楚竹君再醒来,郑牧给他发消息说下班在一楼等一下他,晚上去外面吃点。

今天没有加班,但偷口红男员工的脸比加班的时候还臭,楚竹君出去时还听到其它员工悄悄给这人起了个代号叫扒手。不过不出意外这人很快就要离职,他们叫一下就算了。

他站在写字楼一楼的电梯厅里,侧面对着玻璃墙。郑牧这时候还没下来,他低下头看一眼时间,突然有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我要的是心存死志但仍然会为故国搞自杀式袭击的亡国之君,不是面瘫死人,再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把这角色正脸戏给删了算了,反正戏份也不多。”

李其存走在路上给徒弟兼副导演发语音,“必须得有那种看起来矜持又颓废的气质,不要太丑,过两天再组织一下试镜,这次还找不着就把正面镜头删了,他爷爷的。”

他对自己的电影要求挺高的,很多演员挤破头都想到他的剧组里来。就是这两年娱乐圈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看的新人,有的娱乐公司老板审美太拉,选的艺人连五官端正都做不到,来喝剧组一口水李其存都想报警。

李其存越走越觉得这地方眼熟,左右一看才发现这里好像就在易关传媒总部的附近马路对面是易关这栋楼,他这边是一个有好几家比较有名的工作室的写字楼。

他有走在路上观察不同的路人的习惯,边拧开矿泉水瓶喝水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墙体往里面看,视线慢慢稳定在一个发呆的年轻人身上。

像这种有点矜持又看起来很没精神很想死而且侧脸身段好像都挺好看的……

虽然是素人但如果能混到这种地方上班应该也蠢不到哪里去,李其存准备过去问问,突然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冷,低头一看原来是不小心把水全倒衣服上了。他随手把矿泉水瓶往旁边垃圾桶里一扔,几下就拐进写字楼找人。

李其存走到年轻人面前时,这人正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个角度完全凸现他眉骨和鼻梁漂亮的形状。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年轻人抬起头来看向李其存。

这双眼睛上下的线条都有十分柔软的弧度,眼头形状更圆钝,眼角像小勾子一样上挑,再往下就是挺直的鼻梁和饱满的双唇,只是气色似乎有些欠佳。走近看来这人虽然穿着简单,但漂亮得十分有辨识度,身上那股颓丧冷淡的气质也更明显了些。这种硬件水平要是调教好了,隔壁资本家的丑娃娃也就配跟着提个鞋。

“你好,请问你有兴趣来做电影演员吗?”

李其存紧紧盯着他的脸问。

“抱歉,我不会演戏。”年轻人说。

“这个不是问题,一切我都可以教你,你的气质很符合我们剧本里的一个角色,戏份不是特别多但比较重要。”李其存快速地道,掏出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联系我。”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他的名字和脸对上,但是这两年确实很少有人完全没听过他名字的,他近年来几乎每部电影的成绩都非常好。

年轻人接过他的名片看了,果然重新抬头看他:“你真是……?”

李其存给他看了自己各种社交账号的后台,上网搜了他的照片后年轻人的神色有些动摇。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继续柔和地劝说:“你可以先多考虑一段时间,也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就当先互相认识一下。”

那人接过他的手机,在通讯录里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备注名字。

楚竹君——真是不错的名字。

“我刚刚就有点想说,你需要一点纸巾什么的垫一下吗?”楚竹君问,“你衣领那里好像湿得有点多。”

李其存这么想着,后知后觉感觉衣领里面有些冷。

他外面穿的是冲锋衣,水一淋就过去了,里面的毛衣却不防水。

他有点尴尬地接过楚竹君递给他的一包纸巾,说:“嗯……谢谢你。”

李其存将纸巾拆开,不知道从哪出来一个男人拍了一下楚竹君的肩膀。他第一反应是这人怪眼熟的,那男人搂着楚竹君的肩膀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意外地说:“李导?”

他这才想起来这人姓郑,背景和能力都不差,听说前段时间就跑出来单干创业了,没想到这人和楚竹君竟然认识。

“郑总啊,好久不见。”李其存说,“你们哥俩是有约是吧,那我也不打扰了,回见哈。”

再上班的时候楚竹君又恢复到惯常那种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快要到中午下班的时间点时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他已经在考虑中午是点牛肉炒面还是咸蛋黄肉沫拌面,外面突然又有人吵架的声音。

楚竹君打开办公室的门,发现一对肥头大耳的中年夫妇正在大吵大闹,似乎点名要找前几天被偷口红的那位失主,没人搭理就抓着人问他们领导在不在。

部门主管之前去了郑牧那,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就是躲厕所摸鱼去了,这里现在能管事的就剩楚竹君一个。

趁着这俩人还没注意到自己从办公室门口探头出来,楚竹君躲到门后去给保安打电话让他们赶紧上来把这俩带走,打完才走出办公室。

中年男躲在中年女身后唯唯诺诺帮腔,中年女看到办公室里出来个人,一下就把目标转移到楚竹君身上。

“你就是领导是不是!你可不能和稀泥啊,凭什么说我儿子偷东西!”

楚竹君不爱和这种人交流过多,直接说:“那我们现在就报警吧,让警察来查你儿子偷没偷钱。”

他算是知道扒手哥这种奇葩是怎么长出来的了。

扒手哥估计也是不想干了,这天没来上班,楚竹君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结果他爸妈竟然还找上门来。

反正楚竹君是和失主以前盯着扒手哥转钱备注因为未经允许带走失主小张口红而自愿赠予补偿,报警最多也就是失主把钱退了然后扒手哥行政拘留十来天最后在档案里留违法记录。

“别以为我不知道,警察跟你们大公司就是一条心的!”

“就是!”男人躲在女人背后尖叫道。

楚竹君在想怎么保安还不上来把人拖走,对这俩人半点好脸色都欠奉,倒霉催的口红失主更是翻了个大白眼。但这俩夫妇见来硬的不行,又换了一副嘴脸,准备和“领导”来软的,扑上去抓楚竹君的胳膊。

毕竟这个疑似领导看上去年轻又柔弱,也许是个好捏的柿子。

“我们家孩子一直很优秀的,不可能干偷东西这种事情的……”

楚竹君差点跳到桌子上,往后退了好几步,两人不依不饶地还要扑过来抓,被其它同事拦了一下,只抓住楚竹君的手腕。好在救场的保安很快就到达现场,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一起掰开那只抓着楚竹君的手,强行把人拖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楚竹君终于掏出手机点上外卖,转身走向洗手池的方向。

洗手台在男女卫生间中间,小张吃饭前准备洗个手。

虽然她看到她的顶头上司就背对着她正在那里洗手,但是她有点饿,决定勇敢地和上司肩并肩。反正这位平时不会揪着路过的人强行搭话说教,应该不至于耽误吃饭。

小张边洗手边偷偷看旁边那位过分好看的年轻上司,却发现他的脸色好像十分苍白。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垂着,似乎有些发湿,挺直的鼻梁从侧面看给人一种类似于精美而冰冷的大理石像的感觉,嘴唇抿得发白,神态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一双白净细长的手被他自己在温热的水流下搓得发红。

后到的小张都已经洗完手了,楚竹君那双手还在水底下。

“楚经理,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小张忍不住问。

楚竹君这才如梦初醒般将手从热感水龙头底下抽出来,对小张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就是可能有点低血糖,吃完饭就没事了。你也去吃饭吧。”

后天他们这边就要开始放春节假,原本除了楚竹君精神不太好之外几乎整个公司都充满着快活的空气,扒手哥的奇葩父母一来闹,气氛都凝固了不少。

他的皮肤比较脆弱,被人那么没轻没重的一抓浑身都不舒服。或许扒手的父母是病急乱投医,但出发点即使不是为了扒手本人,肯定也是为了扒手这份看上去体面钱也不少的工作。即使楚竹君绝对干不出偷东西这种事,那两夫妇疯癫无状又无知愚蠢的行为给楚竹君的感觉和他自己的父母很像,这一家三人让他产生了严重的不适。

郑牧午休就来找了楚竹君一趟,楚竹君才收拾完桌子,精神看起来比之前更差。一般来说饭点应该是楚竹君最精神的时候才对,郑牧脸色不由得变得有些难看,“你上午伤着了吗?”

楚竹君摇头,给他看自己手腕上几个发红的指印,“就一点印子,已经不痛了。”

郑牧接住楚竹君伸出的手,抓在手里左右看了看。

这人的骨架子就大,楚竹君手型又偏细长,被郑牧捧着的时候就像捧了个娃娃的手,只是楚竹君没什么感觉,无论是郑牧摸他还是他自己摸郑牧对于他来说都像左手摸右手。

“年后他不自觉离职我也要想办法把他弄走。”郑牧说,“我之前和熟人合买过一座岛,今年过年我们去那边好不好?海鲜管够,天气也暖和。”

下班之后,楚竹君被郑牧半强迫地带到了商场,说要带他去买度假穿的衣服。

“你知道的,我父母从小就不管我,别人接近我也是为了我父母,我基本上没有交到什么私底下关系很好的朋友。”郑牧搂着楚竹君的肩膀说,“我喜欢谁就想给谁花钱,就当把今天下午那事的精神损失费加在你年终奖里面了。”

楚竹君对此深表赞同,就算舍得花钱不一定是真心,钱都舍不得花肯定不是。

他带着楚竹君朝商场一楼里走去,杨知远正在那边等他们,郑牧一挥手说:“去楼上,今晚全场消费都由郑公子买单。”

这个季节卖泳衣防晒衣这些东西的店顾客非常少,被三人婉拒陪逛的店员闲得发呆,很有职业素养地忍住没拿手机拍楚竹君。

不是说另外两个人长得不帅的意思,实在是这个好看得太显眼了,一下都注意不到旁边其他人。

“看看,我半个月工资就挂在这副墨镜上面。”杨知远点评道,“这玩意是金子打的吗?”

“要真是金子打的估计至少得要你一年工资。”楚竹君诚恳地评价完,把郑牧召唤过来:“郑公子,快来。”

正在挑防晒衣的郑牧听话地走到楚竹君旁边,楚竹君两只手捏着墨镜腿根给郑牧戴上。

“不错,味道很对,更像有钱人了。”楚竹君满意地说。

楚竹君和郑牧平时穿得都比较随便,选衣服的第一共同标准就是能不能机洗,手洗衣服洗不了一点。但是如果是楚竹君的贴身衣服的话,郑牧还是愿意帮着手洗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这个机会。

郑牧很配合地说:“那就买,戴给你看。”

楚竹君的手在他抬起头推墨镜时轻轻触到郑牧的脸,墨镜能掩盖住后者的眼神,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

他们几个人挑挑拣拣到处乱逛买了一堆东西,楚竹君买防晒霜的时候还被热情的柜哥柜姐们塞了一大包小样,他们三个人用都能用到假期结束。郑牧和杨知远又陪着楚竹君去买虾滑和奶茶,楚竹君的气色看起来比中午要好得多,像吃饱了睁圆眼睛有力气跑酷的猫。

郑牧没注意到杨知远在看什么,伸手搓了两下楚竹君的脖子和脸。

楚竹君正在吃东西,衬衫领口挂着刚买的墨镜,几个人的购物袋全叠在旁边的座位上。

“郑总。”他听到有人喊。

坐在他旁边的郑牧还回应了一声:“韩总也出来散步?”

楚竹君一抬头,发现韩回舟已经走到他们三个人这一桌跟前,甚至十分自来熟地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到他们这桌。

郑牧公司这边最近和成梦集团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楚竹君虽然对这人印象不太好,但还是跟他打了招呼。

郑牧给韩回舟简单介绍了一下杨知远,韩回舟又和郑牧聊了几句,话头突然戳到楚竹君身上:“郑总和这位……楚经理,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吗?每次在私人场合碰到郑总都是你们在一起,看上去关系确实很亲近。”

“我们三个从高中到大学都是校友,认识很多年了。”郑牧说。

“那确实很难得了,果然优秀的人就容易扎堆。”韩回舟叹了口气,说:“不过小楚经理,你不接受我的邀请的话至少也回我一个电话或者微信?我可是等了你好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很早就是你的歌迷,看到你之后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才想问你还愿不愿意做歌手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在郑总这里工作,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前段时间一直病着,身体最近才好转一些,不好意思了。”楚竹君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问:“——歌迷说的是?”

“大概是好几年前夏天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海城的一家酒吧做过驻唱?那时候我在海城出长差,每天都会来听你唱歌,酒吧老板跟我说你是个刚高考完的大学霸,还有个女朋友。不过我当时没有跟你搭话,你肯定对我没印象。”

其实当时酒吧老板和韩回舟说的原话是——人家是个给自己挣大学学费的大学霸,高中刚毕业,还是个有女朋友的直男,不可能愿意跟你发展什么关系的,你别霍霍人家。

不过楚竹君并没有全信他的话,只是这种程度的个人信息是完全可以随便找人打听到的,并不能证明韩回舟真的来听过他唱歌。

杨知远觉得这人说话有点怪里怪气的,说是郑牧的熟人,但感觉像是冲着楚竹君来的,眼睛也一直盯着楚竹君看。他把手机放在桌子底下,准备在自己他们的小群里发消息,这时候韩回舟又开口道:“正好今天遇上了,都加一下联系方式吧,有空可以一起出来活动一下。”

联系方式最后还是加上了,不过楚竹君加上之后就没有给韩回舟发过消息,他忙着整理东西准备去岛上。

楚竹君把饼干带出门遛过好几次,饼干对于户外环境接受良好,完全没有应激。郑牧说路上和岛那边都没问题,楚竹君准备把饼干也打包带走。

他们要坐车去码头再转坐轮船,楚竹君上车后一直睡到码头才被杨知远喊醒,大件行李都由海员搬走了,饼干的航空箱顺利上船。

这时候午饭时间都快过了,楚竹君上船把饼干安顿好后就直冲餐厅,头等舱的餐厅还算对得起船票的价格,楚竹君点了一份肉酱千层面和一杯柠檬茶,顺便蹭了两块同桌郑牧和杨知远点的披萨。

据说是因为从小父母只管成绩和礼仪不管他生活上的事情,郑牧几乎什么东西都吃,因为吃得杂胃也特别坚强,他和杨知远一了三盘披萨还各点了一份主食,全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楚竹君伸手往杨知远肚子上一拍,又伸到毛衣底下隔着内搭摸了两下他的腹肌,疑惑地道:“你之前不是有腹肌的吗?”

杨知远把腹部一绷,问:“现在呢?”

这下手底下凹凸的触感明显了许多,杨知远伸手摸摸楚竹君吃饱了才有一点凸的柔软腹部,问:“你这几个月了,怀的谁的?”

楚竹君掐了一下杨知远,佯怒道:“你个死鬼,还有脸问我怀了谁的?我除了你还有过别人吗?”

郑牧也伸手摸摸楚竹君的小腹,顺口接道:“宝宝,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竹君能不能怀孕郑牧还不知道,但是确实是有子宫的。楚竹君那么瘦,要是他全部插进去,这里会被顶起来一块。

那时候楚竹君会被胀到哭吗?

杨知远演得声情并茂,捏着楚竹君的腰摇楚竹君的肩膀:“你们是怎么回事?老婆你说句话呀!”

楚竹君被捏得腰上痒,给另外两人手上一人拍了一下,笑骂道:“你俩没完了!别捏了,好痒。”

他们坐的这艘船是国内比较少有的有单人舱的轮船,郑牧直接订了三个单人舱。楚竹君下午清理完饼干的航空箱,又抱着它睡了一会,郑牧给他打电话他才醒。

“你是不是又睡了?”郑牧说,“马上要下船了,你包里带了薄衣服的吧?记得换衣服。”

“知道了,马上起。”楚竹君含糊地说。他外套底下里面穿的就是一件短袖上衣,换上薄长裤再把厚外套装进包里,把还没睡醒的饼干轻轻放回航空箱锁上。

杨知远看到一副刚睡醒神色的楚竹君,忍不住捏着楚竹君的脸说,“你一天怎么觉这么多?”

“他们睡美人是这样的。”郑牧在楚竹君背上搓了两下,杨知远弯腰去看楚竹君拎在手里的航空箱,发现饼干依旧没醒,躺在箱子里打呼噜。

“物似主人形啊,你儿子跟你一样能睡。”杨知远说。

楚竹君语气虚弱地说:“饼干才几个月大,还是小孩子,我是懒。”

他对于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又懒又馋,活着就行。

下船之后他们的行李被海员搬到来接他们的车上,一路由行李员送到酒店房间。郑牧为了楚竹君订的是宠物友好酒店,酒店工作人员会帮忙照顾小猫,他们放完行李又出去吃了一顿大的,一整条清蒸老鼠斑上来没几分钟就被啃得只剩骨头了。

“我得做多久有氧才能把今天吃的耗完了……”杨知远摸着肚子,眼神放空。

“没事,都是优质蛋白质。”楚竹君安慰道。

杨知远说:“我中午还啃了一个半披萨,芝心边的……”

郑牧也安慰道:“没关系,酒店里有健身房。”

结果当天晚上除了楚竹君之外两个人都跑了健身房,郑牧带着蓝莓和果茶去敲楚竹君的房门,正好撞到酒店工作人员离开。

由于岛上和春城温差太大,楚竹君的身体有点经受不住,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很快就开始发烧,头昏脑胀地打电话喊酒店前台给他送点感冒药上来给他。

睡饱了的饼干竖着短一截的大尾巴,正在用脑袋顶楚竹君的脸。

楚竹君刚吃完药,烧得脸上还有些发红,闭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饼干的脑袋。

郑牧走到床边,摸摸楚竹君发烫的柔软脸颊和手。“要不要喝点水?”

楚竹君晕乎乎地说:“你的手好热,舒服。”

感冒的人更容易感觉到冷,他下意识抓紧郑牧的手。

“很冷吗?”郑牧任由楚竹君抓着他的手不放,低声问。

饼干拿爪子推郑牧的手,似乎很不满意这个让妈妈停下摸自己的东西。楚竹君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从饼干的头摸到尾巴根。

他松开抓住郑牧那只手想要收回被子里,一时却没能抽动。郑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反握住他的手,甚至还抓得很紧,楚竹君又抽了几下,还以为郑牧又在跟他犯贱,抓着郑牧的手带到自己脸边,威胁道:“再不松我咬你了。”

郑牧抓紧楚竹君的手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差点骑虎难下,这时候终于能不露破绽地松开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知道了,猫妈妈。”

他一手捏着饼干的后颈,一手托着它的屁股,问:“要不要我把它放回窝里去?”

饼干对着楚竹君哇哇叫了两声,楚竹君缩在被子里说:“它白天睡太久了,等会肯定精神,你放着它别管就行。”

郑牧问:“你把逗猫棒放哪了?我陪他玩一会,不然他一直闹你怎么睡。”

“我箱子中间那个夹层里面有。”

楚竹君伸手按着太阳穴,揉了揉再次开始胀痛的头,低声说。

郑牧将饼干放到地上,拿到逗猫棒后坐到床边遛猫,房间里的灯被他关得只剩床头的小夜灯。

还没到楚竹君平时睡觉的时间,楚竹君的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饼干还在地上追着逗猫棒跑,楚竹君闲得没事又不想这么早睡,伸手扯住郑牧的一边袖子开始作妖。“孩子他爸,你真好。虽然饼干不是你亲生的,但是从今以后你就是他的亲后爹。”

郑牧:“我看你是烧傻了……”

楚竹君说:“我生病的时候只有你和杨知远照顾过我……难道是我错付了吗?你看,他多喜欢你啊。”

即使知道除了生病时监护人不管之外大概是真的之外其余都是楚竹君演的,但这次演得有点太好了,那么睁着一双含着点点水光的眼睛侧躺着看他,脸颊绯红柔软,长长了些的黑发全散在枕头上和脸颊边,好像在求他快上床然后做点别的事情一样。

但是楚竹君肯定没有这个意思,就算郑牧现在说想操他,他估计也只会轻轻踹郑牧一脚,或者不当回事地顺着往下说自己都躺下了郑牧怎么还不上,因为他根本不觉得郑牧这句话会是真心话。

看上去一副聪明相,实际上还是一只很容易信任对自己好的人类的小猫。

郑牧也不敢将这样的真话藏在平时的玩笑里面,怕哪一天自己控制不住神色,让楚竹君发现原来他的朋友一直对他抱有这么肮脏的想法。

郑牧把手往楚竹君的眼睛上一捂,说:“这么爱演你年后就进李其存的组吧,我看好你哦大明星——现在赶紧睡,多睡会明天早上起来就不烧了,我带你吃好的去。”

简直是在把楚竹君当小孩一样哄,楚竹君没再闹他,被郑牧捂着眼睛后眨了几下眼睛,闭眼后逐渐被困意席卷。

饼干玩着玩着就困了,直接趴到房间的地毯上,郑牧轻轻拎起它放到酒店配的猫窝里。他关掉床头的夜灯,拿果茶配的吸管让楚竹君躺着喝了点热水。

楚竹君感觉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背,不过他头很晕,也就没有太在意。半梦半醒时他隐约察觉到身侧一沉,似乎有人躺在他旁边。

……会传染的,不要靠太近。

他想这么提醒床上的另一个人,只是他实在太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睡了过去。

楚竹君一入睡就睡得很沉,身后急促的呼吸声和摸到他胸口的手都没能惊醒他。

他只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发出含糊微哑的呻吟,像被人抱着揉捏挤压的小猫发出来的哼唧声。

“楚竹君。”

郑牧抓住微微鼓起一点的乳肉,轻轻包在手里揉捏。黑暗中他其实看不清什么东西,但他曾经在宿舍里看到过好多次,最敏感的地方是粉色的,贴在他掌心的触感比旁边的皮肤还要脆弱绵软。

他一低头就能闻到被子里的香味,慢慢地摩挲到了楚竹君的小腹。

那里平时看起来是平而削瘦的,但其实有着很不明显的起伏,也许是因为楚竹君的子宫发育得不怎么好,小腹本来应该有的软肉也很少,几乎只有很薄的一层。

床上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楚竹君一直睡到第二天九点多,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好转不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睡衣卷到了胸口的位置。

一张便利贴被贴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酒店随时可以打电话订餐,最后退房的时候一起结账。房间冰箱里有蓝莓。】

是郑牧的字迹,楚竹君将纸条放在床头柜,下床准备去看看饼干在干什么。

饼干这时候正在扑猫爬架上一个吊着的小球玩,楚竹君趁饼干还没扑过来扒自己裤腿,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顺便把小冰箱里的蓝莓洗干净,给郑牧发消息。

【我起床了】

【你昨天是不是睡我这了】

郑牧很快就回复他:【嗯,我八点多就出来吃早餐了】

【你现在还难受吗】

【我约的今天下午海钓】

酒店有工作人员帮饼干铲猫砂,楚竹君揣上手机随便穿了套薄衣服就朝郑牧发的定位走去。

那里离酒店只有步行几分钟的距离,看名字应该是一家日料店,报了郑牧的姓之后被带到了一个包厢里。

“他们这里鱼籽鸡排卷和松叶蟹腿天妇罗做得很好,给你点的还有一个雪花和牛蒸蛋饭,都是做熟的。”

郑牧坐在深色的木质方桌边,房间另一侧是用石头铺成池壁的水池,里面有几条锦鲤在慢悠悠地甩尾巴。

还好没把饼干带出来,否则吃饭的时候一个看不住就要因为扒拉鱼栽水里了。

楚竹君正这么想着,杨知远本来还在埋头猛吃他的大份炸猪排蛋包饭,见楚竹君来了后语气热情地说:“哎呦,猫妈妈你终于醒啦?孩子是要紧,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嘛。”

空座位前的碟子里摆了几种不同的寿司,楚竹君拿起筷子迅速地夹走杨知远碗里的一块炸猪排塞到嘴里,要是放碟子里的话可能会被杨知远抢回去。

“你是人吗!”杨知远惨叫道。

楚竹君对郑牧说:“其实他这个炸猪排做得挺好吃的。”

之前他们两个人点的鳗鱼军舰卷和烤黑椒三文鱼寿司都给楚竹君留了一份,郑牧的碗已经空了,只能看出来原本好像是碗面。

直到刚刚闻见这一桌子脂肪蛋白质的香味楚竹君才感觉到自己好像确实是应该吃东西了——他早上起来把蓝莓洗了都没吃,甚至有种感受不到胃这个器官的感觉。

很快和牛饭就和天妇罗跟鱼籽鸡排卷一起被端上了桌,郑牧帮他点的是小份,他吃完寿司之后还能吃进去。杨知远已经彻底放弃计较热量,又点了一份蟹籽炸虾寿司。

酥脆的面衣底下是蟹腿绵软的鲜味,和蟹籽是两种迥异的鲜香。楚竹君刚抬起头夹了一个鳗鱼卷,杨知远就从他碗里弄走了一块和牛。

杨知远的碗里也快见底了,他啃完嘴里的东西后才呼出一口气说:“我昨晚肯定是跑步跑太久了,今天早上起来饿得想啃墙皮。”

“刚刚等饭的时候他眼睛都是绿的。”郑牧肯定地道。

楚竹君说:“我好像吃得有点多……”

杨知远把手往楚竹君肚子上一摸,肯定地说:“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二胎了。”

楚竹君把杨知远的手腕拎起来,温柔地说:“怎么,你不想对他负责任吗?”

郑牧说:“昨天晚上你说以后就让你儿子认我做亲爹,他是来干什么的?”

杨知远:“当小三是一种态度,谢谢。”

楚竹君今天穿的这一套都是杨知远挑的,版型和剪裁都非常合体,裤子也是很有质感的宽松沙滩裤。这一身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但最高端的美色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衣服来衬托。如果不是楚竹君不爱戴首饰,以郑牧这种给楚竹君包办一身穿戴的隐秘癖好,肯定要想方设法从头到脚都给他挂满。

他们坐了一会后就去买喝的,楚竹君毫不犹豫地选了正常冰,到手马上喝了一大口。

他以前冬天最爱干事情之一的就是点冰的果茶或者奶茶在空调开得很高的室内喝,前段时间还被医生严令禁止了,现在这地方气温跟春城五六月差不多,喝一次应该没关系。

这个岛上的游客其实不少,但因为面积偏大并不显得拥挤。杨知远说要在海钓之前冲个浪,跑去找出租冲浪板的店,楚竹君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再转头时发现自己好像和郑牧走散了。

他拿出手机,想给郑牧或者杨知远发消息,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好像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充电。

一般来说杨知远会随身带个移动电源,但是杨知远现在也不在旁边,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需要……一点什么帮助吗?”

熟悉的声音从楚竹君身后的方向传来,楚竹君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听见然后假装散步走开,那人已经快速地绕到他面前。

韩回舟手里拿着一台相机,语气温和地说:“真巧,在这里也能遇到你。或许有很多人已经跟你说过,你的背影非常漂亮。我可以给你拍一张照片吗?”

几年前。

酒吧里不高的舞台上,一个看上去似乎极其年轻的男生在台上唱一首日文歌。韩回舟听到过几次这首歌的原版,因为音调高节奏很快并不是适合男性唱的类型,但这个男生唱功意外地非常不错,音色也好听,台下一直有或高或低的尖叫声和举起手机拍视频的手。

韩回舟到这里来喝酒只是因为老板是熟人,不过这个男孩子却是生面孔。他把自己的酒杯往老板手里一推,走到离舞台更近的地方去听男生唱歌。

等他完全看清楚台上那人的脸,他也理解了为什么拍视频的人这么多——这男生不仅唱歌好听,长得也太漂亮了,虽然看上去大概就是高中生的年纪,但那双眼睛看谁都像十分深情的模样,在酒吧闪烁的各色灯光下几乎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

这少年身上穿的还是一件领口非常宽的白色短袖t恤,脖颈到肩膀清瘦秀美的线条几乎全暴露在艳色的灯光底下,锁骨的轮廓漂亮得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啃两下。可惜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场暂时休息的时间,韩回舟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侧面走下舞台,一路不知道被人摸了多少回,消失在后台里。

——而这也是他自从青春期第一次梦遗开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具体形象的性幻想对象。

“抱歉,我不太喜欢拍照。”楚竹君对韩回舟这么说道。

韩回舟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楚竹君这时候已经流露出了一点想走的神情。

他转移话题道:“你的手机是没电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给你朋友打电话?”

韩回舟刚刚在楚竹君背后的时候就看见楚竹君的手机屏幕打不开,像是关机了。

“那什么……要是你手机没电了,可以先用我的充电宝,免费的,不要你钱。”

有个年轻男人突然说道。

韩回舟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这个男人就一直往楚竹君这边看,他旁边的朋友一直跟他在说话,看神情像是在鼓励他。不过以韩回舟很正常的审美看来这个男人没有自己长得好看,他也不是太担心。

楚竹君和韩回舟这种据说私生活混乱又疑似居心不良的人待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此刻见到路过的好心人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对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说:“那真是谢谢你了,我跟你一起去拿吧。——韩总,我有事先走了,回见。”

年轻男人没想到这么顺利,晕晕乎乎地将楚竹君带到自己和朋友坐的那一块,给过楚竹君充电宝后又弄了个小马扎出来让他坐着。

“你手机也得要一会才开机,先在我们这坐坐吧。你是和对象一起来玩的吗?”旁边一个女生问。

楚竹君虽然不会心大到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但也没觉得这个带他过来的男生就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哪有那么多男同让他天天撞上。“不是啊,我和我朋友一起过来的,就是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了。”

他骨架不大,坐在这种小马扎上也不显得局促,细长白净的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在海风里浑身的皮肤是都像牛奶一样的颜色。

周围坐着的和带他来的那人同行的朋友都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我奶茶正好喝完了,你要和我一起去买吗?”他问楚竹君。

楚竹君和其他人也不认识,答应后就和他一起走向卖奶茶的地方。

“等会你手机开机了我能加你微信吗?就是我看你这一套衣服版型都很好,可不可以发链接给我。”年轻男人说。

楚竹君说:“……这套衣服是我在线下买的,不过他们应该有官网,等我回去给你翻一下衣服上面的标签看看。”

“好啊。其实你这身配色还挺素的,换个人穿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效果,你身材比例真的看起来是那种很上镜的……拍照一定特别漂亮。”男人一边说,楚竹君一边听得警惕起来,心想这人不会是卖保险的吧,想捧他然后劝他这么好的身体要好好珍惜最好买个人身意外险。

年轻男人继续说道:“……其实我包里也有相机,要不要我帮你拍几张试试?拍完了发给你。”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想拍他照片?楚竹君有些不解,他正准备拒绝,郑牧的声音从他们身侧突然传来。

“竹君?我找你半天了,你手机是没电了吗?”

楚竹君转过头,郑牧已经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楚竹君旁边的年轻男人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敌意。

“对,我借了他充电宝充着……嗯?这下好像可以开机了。”

楚竹君下意识拿起手机按了一下锁屏,发现手机顺利进入开机界面,郑牧说:“我这也有,你用我的吧。”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郑牧很直接地说:“他不喜欢男人,只是刚刚没有发现你是带着这方面的想法接近他,否则他不会回应你。我看见你们有一会了。”

楚竹君:“啊?”

年轻男人脸上出现了被拆穿的尴尬和失落混合的复杂表情,估计是年纪不大脸皮还不够厚,低着头落荒而逃了。

“大小姐,我们才走散不到半个小时你就被黄毛骗走了,我以后出门把你拴裤腰带上算了。”郑牧的手很自然的搭上楚竹君的肩膀,和楚竹君一起看向男人跑走的方向。楚竹君一时无语:“……他的充电器还在我这。”

郑牧说:“没事,我看到他在哪了,你把我这个充上,我去还给他。”

虽然今天已经有两个人问过楚竹君能不能拍照,但郑牧再问楚竹君要不要把饼干接出来拍照的时候,楚竹君还是同意了。

饼干刚被楚竹君捡到的时候就很活泼,腿还撑不太起肚子都要跟个小乌龟一样满地乱爬,这下腿硬起来就到处飞跑想拖着楚竹君走,要不是它是矮脚而且有牵引绳估计得撒手没。

好看的人和活蹦乱跳的好看的猫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少不了有人回头,这俩凑一起引人注目的程度直接翻倍,楚竹君举着手机让郑牧帮忙看好猫的时候都没注意多少人在看他们这边,更没注意到远处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楚竹君给饼干拍了几张满意的,叫饼干的名字准备换个地方再给它拍,饼干听到妈妈叫它,转过身竖着尾巴闷头猛冲,郑牧抓着它的牵引绳走到楚竹君身边。

饼干拿肉垫扒着楚竹君的腿,楚竹君也不嫌它刚爬过沙子,弯腰将它抱到怀里。

“我们去那边……”

楚竹君说着,发现自己对面的郑牧脸色突变,向自己身后伸手。

郑牧挡住楚竹君身后伸来的一只手,那人的另一只手还是抓住了楚竹君的肩膀。

狄柏用力将楚竹君的肩膀一扳,与还抱着猫的楚竹君对视。

“——果然是你。”狄柏自言自语道。

楚竹君的背影太好认了,又白又单薄的小高个子,他隔再远都能认出来。

本来他是来这边拍杂志照,明天才正式开拍,他只是到这边来走两圈,结果竟然有意外之喜。

他好歹也算个流量,即使这座岛限制进入资格,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他来。

楚竹君抱紧竖着耳朵的饼干转头就跑,郑牧将狄柏用力一推,一手提着猫包一手搂着楚竹君的肩膀与人一起低头逃走。

狄柏刚从见到楚竹君的狂喜中反应过来,立马准备去追,结果被差点气死的经纪人追上来一拦,再转头看那两个人都跑没影了。

楚竹君和郑牧跑了一会,找了个开在沙滩上的奶茶店坐下。

两人点完奶茶,楚竹君还不放心地往他们之前跑来的方向看了几眼,确定狄柏没有再跟过来,将扯着嗓子喵喵叫的饼干翻过来肚皮朝上,看到猫屁股毛和肚子毛都是干净的只有一点沙子才放松下来。

隔壁桌的女生听到猫叫,走过来看看猫又看看人,试探性地问:“……你好,我可以摸一下你的猫吗?它好可爱。”

饼干扭过头夹着嗓子对女生喵了一下。

“哎呀,他还听得懂我在夸他。”她的手更痒了。

这小猫跟主人长得还有几分神似,都是很明显上挑的漂亮眼睛,嘴巴和鼻头粉粉的,看起来很香。

“他脾气挺好的,你可以先摸一下他脑袋试试。”楚竹君把手掌伸到饼干脑袋前,饼干抬起爪子搭了上去,楚竹君轻轻颠了两下手掌上的猫爪给女生看。

郑牧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有时候他真想看看楚竹君手机里那些路上加的人到底有多少。

饼干睁着眼睛呆呆地被女生挠完脑袋摸肚子,等杨知远从浪里头跑出来还完板子过来找他们,这桌子旁边已经坐了一女两男三个人。

饼干翻过身趴在楚竹君腿上,探过头闻闻杨知远,杨知远挠了两下饼干的下巴,“来,给干爹喵一声。”

饼干对杨知远嗷了一声,杨知远夸奖道:“真聪明,还是儿子随妈。”

“它是在哪家猫舍里接到的呀?”女生好奇地问。

楚竹君说:“其实是我在外面捡的……”

杨知远搂过楚竹君的肩膀拍了拍,笑容满面地说:“妈妈指的其实就是他,哈哈。”

楚竹君不放心把饼干放在外面给人看管,下午他们要去潜水前饼干被楚竹君送回了酒店。

郑牧当天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他记得楚竹君说过医生要求必须吃早餐,否则对胃不好,出房门后就去按楚竹君的门铃。

房间里没有动静,郑牧给楚竹君打电话,短暂的等待后电话被人接通。

“你好,有什么事吗?”柔弱甜美的女声从电话另一头响起,郑牧一时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问:“你是谁?这台手机的主人呢?”

“我是他女朋友呀,刚刚敲门的是你吗?楚竹君现在不方便哦。”

郑牧足足有将近一分钟没说话。

以他平时对楚竹君的了解,楚竹君绝对不是那种旅行的时候就会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可是楚竹君这段时间状态本来就不太好,万一他就是想要做点对他来说比较刺激的事放纵一下转换心情呢?

昨天那个摸楚竹君猫的女生就加了楚竹君的微信,说要把给猫拍的照片发给楚竹君。

他在潜完水回酒店的时候装作随意地问:“你觉得今天下午那个女生好看吗?”

楚竹君当时正在和她发消息,对郑牧语气的怪异毫无所觉,随口回答道:“挺漂亮的啊,怎么了?”

不知道房间里的是谁,她会脱掉楚竹君的裤子,用手指或者别的玩具把他弄得软着腿哭吗?

“郑牧?你还在听吗?”

手机那头传来楚竹君的声音,面前的门后隐隐传来动静。楚竹君很快就出现在打开的门后面,神色有些担心地看着郑牧。

刚刚他在卫生间关着门洗漱,水声让他以为外面模糊的门铃声是其他房间的,郑牧打来电话时他顺便去门口看了一眼,这才突发奇想用女声演了一下。

但这时候郑牧整个人透出一种楚竹君从未见过的茫然神情,在楚竹君的印象里郑牧一直都是随和可靠的,他以前觉得好玩才练的伪音,练好之后第一次在寝室里用女声说话郑牧也没有吓成这样,还夸他厉害,他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在自己伪音用女声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后就露出这种表情。

就算是他练会之后几乎没有再用过,郑牧忘记了他还会伪音,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郑牧问:“是昨天那个吗?”

他几乎想不起别的事情,眼眶难以抑制地变得通红。

“她说是你女朋友,你……你只要一晚上就答应她了吗?你不是不愿意随便做这种事情的吗?”

楚竹君被郑牧问懵了,有点不知所措地说:“没有……那是我演的啊,你忘了我之前……”

旁边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杨知远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郑牧,你这是咋了?”杨知远惊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夸张,他转头看向楚竹君,问:“你们吵架了?”

楚竹君只得解释自己伪音接郑牧电话的事,郑牧逐渐平复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以前楚竹君不会和不熟的人聊太久的,但是也许是因为度假时比较放松不愿意在不太重要的事上想太多,昨天和那个女生聊得久到让人难受,直到潜完水回酒店还和人互发消息,也让因此焦虑的郑牧这天早上一下就相信了楚竹君房间里确实有别人。

杨知远将胳膊肘往郑牧的肩膀上一搭,说:“这有啥,你还怕他谈恋爱之后冷落我们兄弟啊?搞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他呢,你说是吧。”

郑牧原本就十分心虚,杨知远这么一说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迟钝如楚竹君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动静,饼干从门缝里钻出来,对着楚竹君哇哇叫。

楚竹君弯下腰将饼干抱起来,低头道:“——我去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加点猫粮,他好像饿了。”

杨知远从手肘压住郑牧肩膀改成抓着郑牧肩膀,语气冷了一些,“真的假的啊,老郑,你不是喜欢女人吗?”

郑牧将杨知远的手挪开,伸手想拦住楚竹君,只来得及抓住楚竹君的一点袖子。

“我们能单独聊一下吗?”郑牧说,“是我不对,我……”

楚竹君回头看他,郑牧发现那双抬起来看他的湿润眼睛里几乎没有什么愤怒,更多的是难过。

我让他伤心了。

郑牧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还能怎么辩解,无力地重复道:“对不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长久的沉默后楚竹君问。

郑牧不敢再不说实话,看着楚竹君说:“我们高二的时候——就是你在校庆上唱歌那一次。”

“那么早吗?”

楚竹君微微上挑的眼睛对上郑牧发红的双目,他追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过朋友?”

“不是这样,竹君,如果我没有先喜欢你我们肯定就是很好的朋友,因为……”

之后郑牧说的话楚竹君很多都没有听清楚,他恍然觉得自己认为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除了一副还看得过去的长相之外没有什么优点的人,连现在的工作都不是他应该得到的。

楚竹君感到一阵令人眩晕的疲惫,但他也不想对郑牧说什么难听的话,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郑牧和其他纠缠他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饼干从桌面跳到楚竹君的大腿上,直起身子拿脑袋顶楚竹君的下巴。楚竹君抱住它,摸了摸它的脖子。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吧。”他对郑牧说。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不应该从一开始就瞒着你这些事情,你别怪自己好吗,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骂我。”

郑牧说话的声音因为焦急发着抖,习惯性地想去握楚竹君的手,楚竹君沉默着偏开脸,将手掌藏在饼干的猫肚子后面。

郑牧离开之后楚竹君抱着猫发呆,不知道多久之后门铃再次响起,楚竹君的手机屏亮起,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楚竹君一只手搂着饼干,伸手去拿手机过来解锁屏幕。

【你开一下门,是我】

是杨知远发来的消息,饼干两只爪子扒在楚竹君肩膀上,楚竹君想抱着它去给杨知远开门,饼干却往下一跳,跑到碗那边去低头吃东西。

楚竹君打开门,杨知远提着两碗面,说:“你早饭还没吃。”

他接过杨知远手里的一个手提袋,将门拉得更开,放杨知远进房间。

饼干还在慢慢啃猫饭,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也只是耳朵轻轻一转,继续头也不抬地吃。

楚竹君走到桌子前坐下,将包装袋拆开,杨知远直接坐到楚竹君对面,拿出一张卡对楚竹君说:“郑牧说他下午就会走,你跟我的行程安排不会变,可以直接刷这张卡。……其实我很想骂他。”

但是杨知远还是忍住了没直接骂,看到郑牧毫发无损地从楚竹君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杨知远本来想上去和他好好讲道理,但郑牧一副精神很差的样子,一看到他就和他道歉说不应该一直隐瞒取向——为什么连性取向也隐瞒他们心里都清楚,无非是不想因为说开而失去可以随便和楚竹君亲密接触的机会。

“……算是我给你们一点微不足道的道歉。他吃什么不吃什么你都知道,记得早上九点之前把他叫起来吃饭,今天他还没有吃早餐,我先走了。”

郑牧说得有些乱,将东西往杨知远手里一塞就低下头很快地跑了。

一个男同暗一个直男将近十年不敢说只敢边接近他和他朋友打进内部边默默照顾各种砸钱,这种事情杨知远听说了一般也就当瓜吃,最多评价一句这人真傻,但前提是他自己不是当事人之一。

“你是不是之前就察觉到了?”楚竹君将筷子的包装袋放到一边,低声问。

杨知远稍微沉默了几秒,说:“之前只是有点怀疑,但是我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以前我没怎么注意,他跟你说话和跟我都不是同一个语气。”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一闪,楚竹君将锁屏解开,是郑牧给他发的消息。

【我已经上船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还是可以找我。】

【不要想着还我什么,都是我自愿的。】

楚竹君关掉手机屏幕,将它推到一边。

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直到下午楚竹君才抱着饼干走出房间,杨知远勾着他的肩膀陪他去商业区逛街,到地方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奶茶。

饰品店里有卖用银链和贝母镶嵌的长项链,可以直接戴也可以当作毛衣链,有种潦草的美感。楚竹君拿起一条形状简单的方形贝母吊坠,突然想到郑牧好像也有类似的毛衣链,还给楚竹君也送过几条。

要不要给郑牧带一条?什么都不给他带有些不太好,但如果让郑牧误以为他在暗示郑牧还有机会好像更加不好。

“你要不要试试这种?”

杨知远将一条带一点花枝和花苞的桃花形状贝母吊坠提到楚竹君面前。“这花形状做得还挺精致的,而且可以直接套脖子上,不用扣子。”

楚竹君比较信任杨知远的审美,但看到这个形状还是有些犹豫,“看起来会不会有点怪啊?”

“没事,时尚完成度都是靠脸,挂个这么简单正常的花有什么的。”杨知远捏着项链两边走近楚竹君,示意他低头,“你戴一下照照镜子不就知道奇不奇怪了吗。”

楚竹君低下头让杨知远给他戴上,转过身看向镜子。

这条链子贝母的质感非常好,单戴在楚竹君身上也不奇怪——或者说是大多数人正面看到他第一眼都会被他的脸完全吸引注意力,什么样的配饰在他身上都不会那么显眼,再奇怪的造型也不会被马上注意到。

两条项链都被楚竹君买了下来,但他其实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它送出去。

今天天气相当不错,有太阳但没到会晒得不舒服的地步。那条桃花项链被楚竹君挂在身上带出饰品店,饼干迈着短爪子才走一小会就坐在地上不动,楚竹君只好弯下腰将它抱起来,擦擦爪子后放在自己肩膀上趴着。

“你还带了你养的猫来?”

又是韩回舟的声音,楚竹君抬起头就看见这人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自己对面,手里竟然也拿着一杯奶茶。

楚竹君开始想借口把韩回舟甩开,这人简直就像在他身上安了摄像头一样,总是能恰好出现在他面前。

韩回舟看向饼干甩来甩去的短尾巴,说:“我家以前也养过一只布偶猫,你这只好像是矮脚?”

饼干细声细气地哇了一声,楚竹君摸摸它背上的绒毛,说:“大概是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他们在这座岛上一直留到几天后的除夕夜,沙滩上有很多来旅行过年的人,楚竹君和杨知远在沙滩上的烤肉点点了很大一桌烧烤,饼干身上穿着牵引绳在椅子上趴着闭目养神。

已经快吃完的时候一只德牧突然凑到他们桌子边,很礼貌地在楚竹君那侧面对着楚竹君坐下,竖着两只大耳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竹君。

牵着这只德牧的牵引绳比较长,远处也没什么比较亮的灯光,一时看不清德牧的主人。楚竹君伸出手,德牧主动抬起头用嘴蹭他干燥温暖的掌心。

楚竹君顺手摸摸德牧的脑袋和脖子,德牧高兴地站起身,边摇尾巴边贴着楚竹君的腿坐下。

“大黑?”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楚竹君这回一下就分辨出来这是哪个人,顿时有种想找人再检查一下自己手机是不是又被人装了窃听定位系统这种东西的冲动。

警察上回查出来他那个旧手机确实有被傅涵窃听,只不过傅涵进去没几天就被保释出来了。

德牧大黑被韩回舟拽了两下牵引绳,依旧倔强地赖在楚竹君腿边不走。

“狗看到你都走不动路了。”杨知远意有所指地评价道。

韩回舟说:“他鼻子比较敏感,可能是因为很喜欢你的气味才不愿意走。不过大黑性格很好,不会攻击人的。”

他走到楚竹君和杨知远坐的桌子旁边,“我住的地方一直就我和它两个喘气的的过夜,不想把他单独放家里太久,所以也带过来了。”

客观来说这只德牧养的还是挺好的,皮毛光滑干净,眼睛很亮,只不过它的主人说话有点奇怪。

楚竹君还没想清楚韩回舟这句话不明不白的怪异感具体该如何概括,杨知远却有点明白了,这人像是在暗示楚竹君——他单身,而且私生活很干净。

桌上除开串肉的签子外还有两杯刚点才喝了几口的加冰果茶,可见这两人刚刚一直在忙着吃东西。韩回舟还要说话,趴在旁边椅子上的饼干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大黑狗坐在自己第一次妈妈旁边,一下就炸毛了,跳到楚竹君膝盖上对着大黑弓着背张开嘴哈气。

大黑脾气是真的很好,被猫骂了也只是低下头稍微往旁边走几步重新坐下,楚竹君马上抱起饼干摸它的脑袋和背。

有妈妈哄的孩子总会哭得更大声,这家伙还是一只才几斤重的小猫,现在就知道挡在楚竹君面前,楚竹君抱着饼干摸了好一会,饼干反而叫得更委屈。

它脑袋上绒毛比较长,看起来脑袋圆滚滚的,实际上并不大。楚竹君伸手摸它的脑袋和身体时手指几乎完全陷进它的绒毛里,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肌肤的质感像摆在绒毯上的玉石。他垂下眼注视怀里的小猫时,韩回舟在想以这只猫的视角看到的景象是怎样的呢?那肯定不是他现在看到的冷淡侧脸,应该是温柔的眼神与距离极近的淡色双唇才对。

大黑有些坐立不安,往楚竹君的方向走几步,韩回舟抓着绳子把它牵住。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楚竹君今天也不太想和韩回舟聊天,抱着饼干思考该怎么把韩回舟给打发走,大黑突然对着个方向狂叫起来。

这个烧烤摊位置比较偏,周围的人很少,楚竹君将饼干压成飞机耳的小耳朵捂住,下意识看向被大黑对着狂叫的方向。

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人影站在阴影里,杨知远也转过头,皱着眉喊了一声:“郑牧?”

韩回舟伸手把大黑的嘴握住,郑牧取下耳机,慢慢从暗处走到三人面前。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和楚竹君从前印象中精神奕奕的样子相去甚远。换成平时他和韩回舟碰面肯定还要商业互吹几句,现在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转过头对楚竹君说:“你能跟我去散一会步吗?就在这附近走走。”

郑牧说完甚至有些不敢看刚刚自己才打过招呼的杨知远,怕杨知远都要出声阻止自己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带走楚竹君。

他回到春城后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在房间里一直放楚竹君从前唱歌的视频当背景音才能勉强睡着。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郑牧过得简直和做梦一样,几乎每天都可以去听楚竹君唱歌,在台下肆无忌惮地注视,他找人偷偷录下楚竹君在酒吧里驻唱时唱过的所有歌。如果说有什么痛苦的地方,可能就是看到那个女生来找楚竹君的时候。

在和楚竹君住到同一间宿舍后,他已经很少失眠到需要一直听楚竹君的声音来放松了。

他很想楚竹君,所以才在除夕这天包机跑到这里来。本来只是想找到楚竹君后远远地看一眼,没想到被一只狗给叫破了。

楚竹君抱着猫站起身,有点不忍心拒绝看起来失魂落魄又疲惫的郑牧,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看向杨知远。

“你看我干吗,”杨知远说,“你想去就去啊。”

楚竹君和郑牧在沙滩上走了一会,郑牧的一侧耳朵一直挂着耳机,眼神始终锁在楚竹君身上。

换作从前楚竹君可能还要故意问郑牧是不是看他长得帅,不过现在这种玩笑显然不再适合说出口,而且郑牧看他的眼神已经是毫无掩饰的不清白,楚竹君被盯得忍不住扭开脸。

“这条项链……很适合你。”郑牧突然说,“是什么花,桃花吗?”

楚竹君转过头看向郑牧,海边微冷的夜风将他身上好闻的干净气味吹到郑牧的方向,他突然很想看看楚竹君耳朵上别上花枝的样子。

“是桃花。……招桃花运的,我明年想谈个女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楚竹君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那里只有沙滩和滚动的海浪。

他没有直接对郑牧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但那和这句话的意义是一样的。

郑牧的手一抖,手机掉到地上时有线耳机因为这一下脱落,音乐声从那里飘出来。

那是一首好几年前发行的日文歌,歌手与词作的组合到现在也热度不低,但原唱歌手是个女孩,这个唱歌的年轻男生显然不是原唱。

楚竹君一时没有听出来歌手是谁,他只记得这首歌自己听过也唱过很多次,郑牧放的这个版本虽然唱得好像挺不错,但音质不太好,像是拿手机或者录音笔之类的东西自己录的。

郑牧捡起手机,将屏幕递到楚竹君面前。

那里播放的是一段视频,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在酒吧的小台上唱歌,顶部的录制时间写着一个很多年前的日期。男生的脸被拍得十分清晰,楚竹君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几年前的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是这样,一直没有变过。”

“如果现在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只是……只是想经常看到你开心。”

郑牧很高,但他这样低着头站在楚竹君面前时,他悲伤而迷恋的表情和语气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才是那个被永远高悬皎洁的明月牵动心神的下位者。

许久后楚竹君拿手背轻轻蹭掉自己眼下的湿痕,将语气放轻松地说:“别总记着以前的事情了,好好一个帅哥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自己看着好看吗。”

他转过身,抱着左右转着脑袋四处看的饼干往回走。

郑牧站在他的身后,说:“如果你以后真的结婚了……记得不要请我。除非你想被我抢婚的话。”

大年初八李其存终于收到了来自楚竹君的消息,问他现在来试镜还来不来得及。

离正式开机的最后期限还有将近两个月,李其存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给楚竹君打电话。

“还来得及就是关于演技这些训练的话时间有点紧,可能会比较辛苦,你确定要来了吗?”李其存一口气说道。

“没关系,嗯……我现在需要找点事情做。你们训练的场地是在哪里?”

楚竹君说完这句话就收到了李其存发来的定位。这地点名字有点眼熟,楚竹君把自己很久没开过的车开出来照着导航开了一段才发现这地方和郑牧公司在的那栋写字楼离得很近,基本就是隔一条街的对门位置。

他抬头看这栋楼的招牌——

易关传媒

楚竹君有种想逃跑的冲动,兜兜转转还是回到韩回舟这里,易关是李其存这电影的投资方吗?那李其存没自己下来不会是因为韩回舟或者别的投资人之类的正好在啊……

李其存那里又弹出来几条消息:

【就是你现在面前这栋楼】

【我在楼上看到你了】

【我喊我助理下去领你上来】

快得像生怕楚竹君跑了,这条消息刚发出来就有个年轻男人把玻璃门一推,朝着他走过来。

“是楚先生吧?”年轻男人说:“我姓刘,叫我小刘就行,李导让我接你上去。”

来都来了,楚竹君决定还是上去看一眼。他跟着小刘走进电梯,一路上被好几个人侧目而视,楚竹君权当作没注意到。

小刘敲两下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说了句进。

楚竹君觉得这声音好像和刚刚听到的李其存音色不太像,小刘把门一开,楚竹君就看到里面有两个人。

他和小刘一起往里走,房间里面站在窗户旁边的那个是上回见到的李其存没错,在沙发上坐着背对他的是上周才见过的韩回舟。

韩回舟从沙发上站起来,李其存走到韩回舟和楚竹君中间,说:“你来的正好,今天韩总也在,他就是我们这个本子最大的金主。韩总,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很合适那个演员,叫楚竹君,比上一个贴脸多了。”

韩回舟问:“你不是在对面上班吗?”

楚竹君只好回答:“离职了,想做点别的事。”

说话时楚竹君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脚边,一只熟悉的竖耳朵大黑狗正在拿鼻子顶楚竹君的小腿。

“你们认识啊,那好办了。”李其存一拍手说:“看我们小楚这条件,这气质,好好培养肯定不亏,现在娱乐圈就缺这种外形特别出色的。”

楚竹君看李其存应该是担心投资商不放心带个素人进来,如果这个投资商不是韩回舟的话他现在应该跟着李其存一起讲点什么。

韩回舟说:“我们都跟同一个人关系很不错。不过你得把人看好了,出事了我可没法和我朋友交代。——楚竹君,你想不想在自己演的电影里面也唱个ost?剧本我看过,李导想让你演的那个角色故事线很不错,完全可以单独出一首角色歌,还能多吃点角色红利。”

楚竹君觉得韩回舟和郑牧实在不像关系很好的样子,不过这终归是他们几个的事情,对韩回舟微笑了一下说:“只要李导觉得可以,我当然是愿意的。”

小刘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竹君,眼神都有些发直,心想这眼睛鼻子生的可真厉害,笑起来也太好看了,韩总的审美可算没歪。易关前两年捧的那个男团丑得简直没眼看,刚刚他还真怕韩回舟觉得这大美人不符合他的审美把人卡掉。

李其存是个行动派,看楚竹君态度差不多算是定下来了,就和楚竹君商量着把文件签了。韩回舟虽然还没流露出离开的意思,他转头就拉着楚竹君出去找教表演的老师。

“你是还能唱歌吗?下午我带你去找个声乐老师看看,不过我看你四肢都挺长的,有没有跳过舞?”李其存边走边问。

楚竹君很担忧李其存的精神状态,说自己能唱歌但是不太会跳舞。

他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动,能坐着绝不站着,上次跳舞还是大学谈恋爱陪前女友学交谊舞,前女友出国留学之后就再也没跳过了。

李其存带着楚竹君走到另一-办公室门口,边敲门边继续语序混乱地问楚竹君各种问题,得出结论让楚竹君理解个剧本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放心地把他交给老师。

他走出被充作教室的办公室,迎面对上牵着狗站在门外的韩回舟。

“给你再加两千万,你想办法说服楚竹君签到易关来。”韩回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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