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来了,因果早有预料,但在观摩了一圈她的梦魇之地之后无处可看了,转过头来时还是被突然出现的家伙吓了一跳。
可能那一幕太过深刻地刺在她的记忆里,记起他只是盼着她死的眼神,记起他迎面而来的手心,血渗出了绷带,然后轻轻地碰在她的肩膀,最后的记忆是他笑了一下,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快乐过。
阿难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是杀了我。
可是他现在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表情也没有,爱也没有,恨也没有,就像他每次说话都只和两个人的母亲关联那样,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因果,更不在乎谁是因果。
他甚至不看她,他看这破败的楼房,看那叼着糖果的乌鸦,看扭曲歪斜的树枝,看根本开不了花的花苞,看那爬满墙壁的一片绿,他都不看她。
“阿难,”因果盯着他的侧脸,他闻声才把视线挪了过来,“你不恨我吗?”
他平静如死的脸上掀不起任何波澜,“我只希望你能听话一点。”
因果突然抓着栏杆把身子往外探,一副就要掉出去的架势,但他忽地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面色终于有了些害怕的波动,语气都带着惊慌说:“你下来。”
她看着他虚伪的嘴脸,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时候就把他往后一推,他撞上了一堆杂物,被脸盆绊倒在地,因果站在他面前崩溃地大喊:“你要是在跟我一起做梦就别那么恶心了!把我推下去啊!你要把我一直困在这里吗?!你能改变未来难道还能改变过去吗?你重来无数次但你依然有一次把我推下去了!”
他站起来,像根本没听到她说一个字,只是伸手要去把阳台窗户拉上,因果赌气把另一半窗户又给拉了开,他不动了,就是盯着她的手脚是否有想突然窜出去的趋势。
“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没头没尾地说,抬眼,把因果红了一圈的眼睛收在眼里,“但我们可以永远不回去。”
因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要我永远地呆在这个明知是梦的梦里?”
“不好吗?”他说,“你说你能想到的快乐就是小学周五的叁点半放学,这里没有高考,没有复杂的应用题,十块钱可以买很大一袋零食,天唯一会塌下来的原因只有没写作业。”
指针不再来回走,而是踢踏踢踏地往前走。
他拉上因果的手,说:“去拿冰淇淋吧。”
因果有一阵恍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跟随这里的时间行走。
可是不对啊。
因果啊,如果没有那层愧疚,你对于阿难而言又算什么呢。
爱也没有,恨也没有,连愧疚都没有。
他握着的因果小小的手脱了开去,从他手里滑走了。
因果踏上那不太稳的小凳子,把半开的窗户都拉到底,她看见乌鸦的藏宝巢,彩色的镭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得要阿难的恨和愧疚才行,在身子要腾空于此之时,隐约想起他手心在自己肩膀上的触感,轻飘飘的,可能都推不下一片羽毛。
因果想起来了。
是她自己想要像乌鸦一样飞起来啊。
也可能不是那么明媚的理由,她只是忽然想死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人类长不出翅膀。
那时的风包裹着她,因果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感,自由的死,和装作被他的恨杀死。
以及,让她醒来,让这一天重来。
阿难,我不能没有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