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清大口喘着气,脖子上的触手却越来越紧,窒息感笼罩着,在一片乌黑中他看到尽头有一束光。
“方潜”沈拙清哑着嗓子喊道。声音是如此低迷,以至于来人即便擦肩而过,也没能注意到他。
一个个触角的主人突然变成了沈聪的脸,一如既往慈爱地望着沈拙清,眼里的光却慢慢暗了下去,隐退在夜幕中。沈拙清挣扎着伸手去够,却被束缚地动不了一下。
“一家都是婊/子!变态!”
“一个男的,还想攀李家?”
偌大的夜空倒扣如盘,回声从天而降,让沈拙清无处遁形。他甚至无法捂住耳朵,只能任这些话刮着耳膜进入大脑。而那个人却带着光消失在夜幕尽头,成了小小的一个光点。
“滚啊!”
夜空中突然响起王霞嘶吼的声音,触角像潮水一般循声褪去,沈拙清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焦急地寻找声音来源,却发觉这天似穹庐,没有一处发声点。
往后转去,才发现王霞惨白的一张脸,嘴唇青灰,瞳孔涣散。
沈拙清被吓了一跳,试探着伸手去触摸,发现王霞的皮肤一片冰凉。心中大惊,赶忙往反方向跑去。那个青灰色的尸体却精准的跟在沈拙清后面,一边追一边念念有词:
“沈拙清,人都是要脸的。”
“我是你害死的,你还想抛下我跑了?”
“沈拙清——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怨怼的语调配上沙哑的嗓音很是骇人,沈拙清刚从窒息中逃出来,此时剧烈奔跑,有些喘不过气,双腿机械地交替着,朝着看不清是哪的地方。
路上不知划到了什么,明明知道这是梦,沈拙清却真实的有了痛感。一路跌跌撞撞,似乎流了一路血,他才发现面前不是路,是悬崖。
真是可笑,在梦里,都能把自己逼到绝境。
沈拙清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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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瞬间,胸膛剧烈起伏,满头都是汗。那种脱力感被带到了现实,沈拙清依旧没能从绝望中抽离。
意识还没恢复清醒,手却条件反射一般摸到了手机,给李方潜拨了个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再打。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沈拙清完全忘了李方潜在山区这回事,梦中的绝望和身体的痛楚,让他迫切想要找李方潜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颤抖着继续按了通话键,对方仍旧是机械而冷漠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啪地一下,手机掉在地上。
诺基亚的质量很好,躺在水泥上,女声仍坚持不懈地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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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清想起那群穿着雨衣的人的谩骂,无数的委屈顿时涌上来。身上的伤口提醒他,妥协没用的,一切都没用的。
他很想问问李方潜到底怎么想的,他很想和阮琳琳对峙一回,他很想去隔壁病房看看沈聪的情况,他很想去安抚一下王霞的情绪。
但他甚至连弯腰捡手机都疼。
饶是如此,沈拙清仍卑劣地暗想,只要此时李方潜一句“别怕”或是“我在”,他都敢顶着压力,继续死皮赖脸维系这无谓而困苦的牵绊。
他甚至连陪伴都不要了,卑微地只要一句承诺就好。可电话已经响起了无人接听的忙音。
白炽灯亮的晃眼,沈拙清却觉得这屋子晦暗无光。
沈拙清本以为王霞会崩溃。但王霞只是沉默着放下一盒饭,头也不回的走了。
“妈——”沈拙清叫住她,不无愧疚地察言观色,却只能看到她高高肿起的右脸,“爸他,怎么样了?”
王霞摇摇头,眼睛没什么焦点,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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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下床见沈聪已经是三天后。
沈拙清隔着透明窗户,看到沈聪瘦骨嶙峋的身体,连着一堆仪器,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到。
接下来的几天,王霞都在两个病房奔走,多数时间是一言不发。沈拙清几次想和她聊聊,都被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沈拙清以为,这是王霞在目睹夫子受伤后的应激反应。
直到沈聪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沈拙清才知道,那是王霞在默默消化所有的担心。
机器发出平稳的声响,并不大,却像雷鸣一般在沈拙清脑海中炸开。
沈聪双眼紧闭,两鬓斑白。躺在那里很像是睡着了。但残忍的轰鸣声却在不断提醒,这个人,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沈拙清手脚冰凉,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花了很久才挪动脚步,跪在床边,背上、腿上的伤口都没了痛觉,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床单上。
然而无论怎么摩梭,沈聪的手都热不了。沈拙清抓着他的衣服,像是在确认什么。
——“小小年纪,这么辛苦做什么?”
“我们,只有你了啊。”
“替我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吧。”
“知道你回来,收摊早。”
走马灯似的,沈聪说过的话一句句在耳边炸开。
每放映过一个片段,沈拙清的心脏就抽痛一下。
沈聪会把苹果削成月牙的模样端到沈拙清的书房,会在他阅卷时放古早的戏曲,会笑着三言两语化解王霞的责怪,会在面对谩骂时第一个维护沈拙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