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是平日里熟悉的模样,却也不像印象里一水的金发碧眼。沈拙清揉了揉腿,在一众熙熙攘攘里,找到了熟悉的眼睛。
李方潜从信上得知降落时间,却没能及时沟通延误的事情,在奥克兰机场待了三个小时才接到人。见到沈拙清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雾太大了,等久了吧?”沈拙清很是抱歉。
李方潜提前查好了电车路线,从检查到换乘几乎没耽误一分钟。上车后,他一手扶着行李防止滑落,一手护住沈拙清:“客气什么,才一个月不见就生分了?”
因为第二天是礼拜日,沈拙清得以喘口气再办入学。
舍友去听音乐会了,李方潜直接把沈拙清带到自己宿舍,帮他清点着行李,问:“明天你去不了宿舍,也没法收拾,要不出去逛逛?”
沈拙清点点头,眼睛却在看李方潜书桌上的地球仪。比他平时见到的要大上一倍,上面画满了横竖线条和他看不懂的符号。桌前贴着《低俗小说》的海报。
“那是我舍友的。”李方潜以为他在看海报,解释道,“一个白人,狂热的昆汀爱好者。下次,我让他叫上你一起去看电影。”
说着,李方潜帮他把日用品一一分类好,换了个更结实的包装上;见他没带香皂,又悄悄去浴室拿了块新的塞进包里。
沈拙清余光看到了这一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大一开学时,李方潜递来毛巾的画面。
这个人啊,永远都能让人移不开目光。
阳光穿堂而过,透过白色的窗帘,落下半透明的投影。
这一刻,沈拙清惘然有种错觉,离家前那一点迷茫和恐惧,都融化在这风吹帘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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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错觉只能是错觉。异国他乡的现实生活还是狠狠给了沈拙清一巴掌。
沈拙清自认为英语还不错,语言成绩也在上游。但此时的沈拙清,直愣愣盯着台上激情澎湃的戏剧史老师,无数个音节以每分钟80个单词的速度蹦进右耳,还没来得及过滤,下一波抑扬顿挫的长句就从左耳挤了进来。
这些单词在脑海中乱成了一团麻,偏偏这位ryan教授偏爱更加戏剧的互动方式,每隔十分钟就会与台下进行亲切的眼神或言语交流。
沈拙清只得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不时抓住自己能听懂的几个转折词,给出微笑、点头或摇头的反应。情真意切、求知非常。
这节课怕不是“戏剧写作”,是“表演艺术基础”吧。
下课后的闲聊时间更是考验演技。沈拙清觉得自己的词汇量仿佛一夜之间倒退了十年,永远保持得体的笑容,pardon成了使用频率最高的词。
心力交瘁的沈拙清又一次跑到湾区——从洛杉矶到湾区的公交线,怕是近来最熟的路了。
李方潜安静听完沈拙清的抱怨,带着似有似无的笑,表情很是诡异。
“你笑什么!”沈拙清哀嚎着趴在桌上,有气无力转着地球仪,“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的语言考试是不是开光了才考那么高。”
李方潜笑出了声,从抽屉拿出一个卡带机,递给沈拙清:“考试跟日常交流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刚来时比你还夸张——我们教授是爱尔兰人,而且那节课几乎全是术语。”
“”
沈拙清听言,瞬间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神色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背:“那你辛苦了。”
“所以,我就把上课的内容录下来。专心听课,听不懂的部分就直接跳下一part。等回宿舍再倒回去,一遍遍重听。”李方潜指了指那个铁盒子,继续说:
“其实下课他们聊天都很随意,有些俚语咱没听说过很正常。你只需要如实告诉他们,还不太适应这边的语言环境,请他们放慢语速或和你解释一下俚语就行。”
“有些时兴的东西可能是咱们的盲区。这个卡带机也可以收音,我一般整理完当天的课堂笔记后,会听半个小时的新闻。”
李方潜说着,把铁盒子装进沈拙清的包里。
“这么万能?”沈拙清好奇地拿出来盘弄,对着说明书一个个试着按键,“可是,你把它借我了,你用什么?”
“你师兄天赋异禀啊,如今已经这些苦恼都已经解决了。”
哪里是什么天赋好。李方潜想起自己刚来时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日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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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科技的助攻,沈拙清起早贪黑,总算能摸索到教授讲话的精髓,回想起之前课上给出的错误回应,他总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当然咬舌是不可能咬舌的,他还得兼职以供给生活。
之后的几个月简直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除了听录音、练听力外,繁重的剧本创作任务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用非母语写文学性强的句子不容易,沈拙清总是先用中文写一遍,再对照着翻译。
兴许是他中文使用地过于娴熟,有些意境很难翻,要么出现语法问题、要么词不达意。
所以,虽然依旧有公用电话可以用,但沈拙清打回家的频率已经下降到一个月一次,和李方潜的联系次数却直线上升。
因为李方潜有手机。诺基亚6150,能存8条中文短信,随时随地接听拨打,这让沈拙清惊讶了很久。他经常能听到班里bp机的响声,第一次碰手机,还是看李方潜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