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讲了价买物拎出来,只见天光日头都没入了暮。
不多时候走到东大街官道儿上,街角儿张棚买馍馍馄饨的正收摊儿,挂在竹竿儿上的价牌儿摘下来,可见上头一个馍馍早从过去一钱一个变成了二钱一个,桌子也都老旧得不成样子,我却是到了如今也不知那馄饨汤是几钱一碗儿。过去从来不是我自个儿结账。
转而正要入巷,我忽听前头一阵子凿凿错错的声儿,抬头便见是从前崇文书局那幢旧楼盘子正钉着新匾,匾上三个金光大字儿写了宝珠楼,问过工人也确说是卖首饰的。
我听了奇道:“这楼里可出过命案呢,就不怕不吉利?”
工人笑道:“官爷您是不知道,风水里就讲这金珠玉器非要血光镇呢,这不正合适么?”
我叹这竟也能正合适,又问他:“从前这书局里的印模儿呢,卖了?卖谁了?”
工人说是惠山书局的来拉走了,还装了好几大车呢,从前抄书、修书的先生们也都被惠山接了去,想是惠山往后或然要比当年的崇文更做得红火,可能已有了些了不得的话本儿在筹备,叫我好等便是。
我听了似甚觉开怀,一路想着这些回了宅,却见皇上还没来,倒是刘侍御带了台里的文书递来等我批。
刘侍御不是第一回来这儿,可他每回来却都是这样子——他自然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一双眼睛便不敢乱瞧,故而根本不知该往哪儿看。
我见着地气儿没散还怪热,就随口问他喝不喝凉茶,他也似一贯那样儿说他不敢。
“有什么不敢?这茶是我自个儿俸禄买的,和谁都没关系。”我捞了茶壶替他倒出一盏子搁在他面前,拿起折子问:“签哪儿印哪儿?都做好了?”
刘侍御慎重喝下口茶,坐立难安般指指最后一折说:“末页就是。”
我如常翻过几道折子,手里的印却印不下去,合了那折子就推开:“这谁做的?后两折述论结得不清不楚,递去大理寺就是白瞎。明儿叫这人来我这儿回话,这都做不好他干脆收拾了回家,台里用度紧着呢,没得叫他浪费了笔墨。”
刘侍御闻言赶忙搁了茶,过来一看果真,便连连说该怪他没查了再带来,说这后生他自会提点,也不劳我置气。
我听了他这话倒觉意外,想想则道:“算了,你回去着他们改好就是。别老叫大理寺的盖一头,梁大夫外头丢不起这人。”
刘侍御收起折子哎哎应是,便说如此就要告辞,我点了头他就匆匆地走,剩在桌上的凉茶也还是没喝多一口。
【玖】
我回屋里刚换上常衫,皇上总算是来了,却还带了折子在身上,说少许兵部的事儿没处完,要我睡前陪他再看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