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斯的装备达尔大尼央逃走了,米莱狄晕倒在房间里。达尔大尼央根本顾不上凯蒂,他跑过半个巴黎,一直跑到阿多斯家门口。他穿过院子,跑上阿多斯住的三楼,敲起门来。格里莫出来开门,达尔大尼央猛冲进去,差点把他撞倒。“哎呀!”他大声嚷道,“你这个疯女人到处乱跑什么!”达尔大尼央摘掉帽子,从短披风里露出两只手。看到他的短须与那把出鞘的剑,可怜的格里莫发现他面前是一个男人。“救命啊!”年轻人说:“我是达尔大尼央,你不认识我吗?你主人呢?”“达尔大尼央先生!”格里莫大叫,“真是难以想象!”“格里莫,”阿多斯走出来说,“您居然敢说话了。”“啊,先生!是因为……”格里莫用手指了指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认出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歪戴着女人的帽子,垂落到鞋上的裙子,卷起的衣袖以及因为激动而微微翘起的胡子。“别笑话我,朋友。”达尔大尼央大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他带着一种真正的恐惧,所以阿多斯立刻握住他的手,说道:“我的朋友,您的脸色白得可怕,是不是受伤了?”“不,我没受伤,只是遇到一件恐怖的事情,阿多斯,您一人在家吗?”“当然,这种时候还会有谁在我家呢?”“太好了。”达尔大尼央马上进了阿多斯的房间。“喂,您说吧!”阿多斯一边说一边关门,“是国王驾崩了,还是您杀了红衣主教?瞧您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脱下身上的女装,说,“您就准备好听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故事吧。”“怎么回事?”阿多斯问。达尔大尼央在阿多斯耳边低声说,“米莱狄的肩上有百合花的烙印。”“啊!”火枪手叫道。“喂,”达尔大尼央说,“您可以肯定另外一个已经死去了吗?”阿多斯叹了口气,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现在这一个,”达尔大尼央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头发金黄?”阿多斯说。“是的。”“淡蓝色的眼睛,眉毛与睫毛都是黑的?”“是的。”“身材苗条,缺一颗牙?”“是的。”“可您说过,她是英国人。”“别人叫她米莱狄,不过她很可能是法国人。其实,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子。”“我想亲眼看看她,达尔大尼央!”“阿多斯,一定要懂慎行事!本来您是要杀掉她的,这个女人可是个以牙还牙的主儿啊!”“她不敢说什么,因为说了会暴露她自己!”“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您见过她生气时的模样吗?”“没见过。”阿多斯说。“太可怕了!唉,亲爱的阿多斯,我真担心她会报复我们!”然后达尔大尼央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你说得对,”阿多斯说,“幸好,后天我们就要离开巴黎,八成是要去拉罗舍尔,只要一动身……”“阿多斯,如果她认出您,她会追您到天涯海角的,因此就让她把怒火发泄到我自己身上吧!”“噢!亲爱的朋友,她杀了我又有什么关系!”阿多斯说,“难道我是个胆小鬼?”“但这个女人是红衣主教的密探。”“果真如此的话,您可得小心了。不要单独出门,吃东西也得当心,总之,孩子,别相信一切,甚至连您的影子都不要相信。”“所幸的是我们只要拖到后天晚上不发生意外就行了,”达尔大尼央说,“因为一到部队里面,我们该害怕就只有男人了。”“在这之前,”阿多斯说,“我不再隐居,不论您去哪儿,我都跟着您,现在您得回掘墓人街去了,我陪您一块儿去。”阿多斯说着拉了拉铃。格里莫进来了。阿多斯向他做手势,要他到达尔大尼央家里去取些衣服。格里莫也用手势回答说他听懂了阿多斯的意思,随后便走了。“好吧!亲爱的朋友,可我的装备还完全没有着落啊。”阿多斯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全套衣服都在米莱狄家,她是不会把这些衣服还给您的。幸好那枚蓝宝石戒指还在。”“蓝宝石钻戒是您的,亲爱的阿多斯!”“是的,我母亲戒指给了我,而我却昏了头,把宝物送给了这个下贱的女人。”“亲爱的,您就收回这枚戒指吧,您应该好好保存它。”“我永远不会收回它,这枚戒指已被玷污了,达尔大尼央!”“那就卖掉它!”“卖掉一颗母亲留给我的宝石!说实话,我认为这是一种亵渎圣物的行为。”“那就把它抵押掉,肯定可以抵押到一千埃居,用这笔钱来安排您的事绰绰有余,等到将来您手里有了钱就把它赎回来。因为它已经过了放高利贷者之手,重新回到您手上时,原来的污点就会洗净了。”阿多斯露出了笑容。“您真可爱,”他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们就把它抵押掉,不过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抵押后,我们平分,一人五百埃居。”“您想想,阿多斯!我是国王卫队的,只要我卖掉我的鞍辔,事情就解决了。我需要的仅是替普朗歇买一匹马而已。您忘了我那枚戒指了?”
“不过我觉得您的这枚戒指对您,比我的这枚戒指对我更加重要。”“是的,因为在重要关头,它不仅能帮助我们解决困难,还能使人们免遭巨大的危险。”“我们还是来谈谈我的戒指,确切地说,是您的戒指。抵押到的钱您拿一半,否则我就把这枚戒指扔了。”“好吧,就照您说的办!”达尔大尼央说。这时,格里莫与普朗歇一同来了。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穿上衣服一起出发了。他们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掘墓人街,博纳希厄在门口嘲讽地看着达尔大尼央。“啊,亲爱的房客!”他说,“一位漂亮姑娘等着您呢。”“凯蒂!”达尔大尼央大声叫道。果然,这个可怜的姑娘靠在他的房门上,一见到他就说:“您答应过保护我的,别忘了是您毁了我呀!”“当然,”达尔大尼央说,“凯蒂,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她的喊叫,”凯蒂说,“所有的仆人都跑去了,她气坏了,把您骂得狗血淋头。我觉得她会想起您那天是从我的房间进入她的房间的,因此她会知道我是您的同谋,便逃了出来。”“唉,可怜的孩子!我怎么安置您呢?后天我就要启程了。”“骑士先生,您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离开法国。”“可我总不能带您去围攻拉罗舍尔呀!”达尔大尼央说。“当然不能,不过您可以把我安排到外省,比如说,到您的家乡去。”“噢,亲爱的凯蒂,我家乡的那些贵妇都不用使女。不过等等,我想到办法了。普朗歇,去把阿拉密斯找来,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多斯说,“可为什么不找波尔多斯呢?我好像觉得他那位侯爵夫人……达尔大尼央笑道,“凯蒂不愿住在狗熊街,是吗,凯蒂?”“住哪儿都行,”凯蒂说,“只要别人不知道我在哪里就行。”“凯蒂,我们就要分别了,您再不会对我有什么嫉妒的想法了……”“骑士先生,”凯蒂说,“无论在哪里,我始终爱着您。”“见鬼!哪会这么有恒心?”阿多斯小声说。“我也永远爱着您,”达尔大尼央说,“您放心吧。不过请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是否听说有个被绑架的女人?”“让我想一下……啊,难道您还爱着这个女人吗,骑士先生?”“不,我的一个朋友爱着她,喏,就是这位阿多斯。”“我?”阿多斯嚷道。“当然是您!”达尔大尼央握着阿多斯的手说,“我们十分关心这位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凯蒂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对吗?”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您进门时不是看到有个男人站在那儿吗?他就是那位可怜的太太的丈夫。”“天啊!”凯蒂叫道,“我更害怕了,但愿他没有认出我来。”“什么?你们曾经见过面?”“他到过米莱狄家两次。”“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大概十七八天以前和昨晚。”“昨晚?”“就在您来以前不久。”“亲爱的阿多斯,我们被密探包围了!凯蒂,你觉得他认出你了吗?”“我一看见他就拉下了帽子,不过也许太迟了……”“阿多斯,他不大提防您,您去看看他是否还在门口。”阿多斯很快就回来了。“他走了,”阿多斯说,“他家的门关上了。”“他肯定去报信了。”“是吗?那我们就飞吧,”阿多斯说,“让普朗歇一人留下替我们通风报信。”“等等,还有阿拉密斯呢,我们已派人去叫他了!”阿拉密斯刚好在这时走了进来。大家把事情告诉了他,并对他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为凯蒂找一份工作。阿拉密斯考虑了一会儿后,红着脸说:“德?布瓦后特拉西夫人曾为她一位住在外省的女朋友,托我找一个贴身侍女,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是否能够向我保证这位小姐……”“噢,先生,”凯蒂大声说,“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忠心于使我离开巴黎的人!”“那就太好了。”阿拉密斯说。他坐到桌子前,写了一封信交给凯蒂。“我的孩子,”达尔大尼央说,“再呆下去对我们都不好,我们分手吧,到情况好些时我们再见面。”“以后无论我们何时何地见面,”凯蒂说,“我都会像今天一样爱着您。”“这是赌徒的誓言。”达尔大尼央送凯蒂下楼去了,阿多斯说。然后三个年轻人约好下午四点钟在阿多斯家碰头,便分手了,只留下普朗歇看家。阿拉密斯回到自己的家,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都盘算着如何抵押掉他们的戒指。他们毫不费力地把戒指抵押了三百皮斯托尔。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花了几乎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买齐了火枪手的全部装备。阿多斯在这个过程中充分显出他那随和的、地道的大爵爷本色。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绝不讨价还价。对此达尔大尼央很不理解,可阿多斯总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致于达尔大尼央终于明白了,讨价还价这类事情对一个具有贵族气派的人来说是不合适了。当买完马鞍和格里莫的各种武器后,阿多斯的一百五十皮斯托尔已全花光了。达尔大尼央请阿多斯用自己分得的一份儿,然而阿多斯耸耸肩膀作为回答。“那个犹太人肯出多少钱买下蓝宝石?”阿多斯问道。“五百皮斯托尔。”“那就是说还可多得二百皮斯托尔:一百归您,另一百归我。这可是一笔真正的财产,朋友,恐怕还得麻烦您去一趟犹太人那儿。这枚戒指一定会引起我太多的痛苦回忆,达尔大尼央,告诉他,戒指归他,把剩下的两百皮斯托尔带回来。”“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阿多斯。”“目前最重要的是现钱,应该擅于作出牺牲。去吧,达尔大尼央,让格里莫陪您一起去吧。”半小时后,达尔大尼央带着两千利弗尔回来了,一路上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