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这天下午特别重视他,几次向他请教,“大楚在武帝时征战颇多,相隔还不到十年,能打仗的武将都哪去了?怎么兵部推荐来推荐去总是这些人?”
冯举越谨慎,回道:“臣不晓兵事,兵部蒋尚书应该了解得更多一些,要传他来吗?”
“不必,只是闲聊而已。冯大人,这里不是勤政殿,不要太拘谨,在这里说的话没人记录,也不会变成圣旨。”韩孺子笑道。
“是是,臣初来乍到,还没跟上大家的思路。”冯举也笑着回道,看样子没打算放松。
东海王事前得到过皇帝的提示,这时笑道:“吏部不是管着天下所有的官儿吗?将军也是官,冯尚书多少应该了解一些吧?”
冯举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受重视,正色道:“吏部管的主要是文官,武将由兵部任命,在吏部备案而已,要说了解,我肯定了解一些,但是不出陛下所知的范围。”
“那也行啊,陛下说了,咱们只是闲聊而已,冯大人了解什么就说点什么呗。”东海王顺着说下去。
皇帝看上去也很感兴趣,冯举没办法,只得道:“还是兵部蒋大人更了解情况……臣勉为其难吧。据臣所知,武帝时名将的确很多,有一些不幸早逝,如邓辽邓大将军,有一些年纪过大,正常致仕返乡,还有一些……呃……还有一些……”
冯举吐吐吞吞,东海王笑道:“冯大人欺负陛下和我们这些人年轻不经事,非得让我们去查从前的公文?”
冯举尴尬地干笑一声,“武帝晚年除掉一些将军,先帝……也除掉一些。”
“武帝就算了,先帝为什么也要这样做?”东海王有点吃惊,他早些年一直准备继位,可是没住在宫里,对父亲桓帝的事迹不甚了然。
“这个……先帝在时,大楚还没有这么多的忧患,尤其是匈奴人,看上去一时半会不会惹事,先帝大概是以为武将易生事,所以将一些人下狱,又将不少人劝退回乡,但这只是臣一家之言,这些事还是要由兵部来说。”
桓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楚突然间就变得摇摇欲坠,而他却没有留下能帮助儿子守住江山的武将。
“冯大人是武帝时担任吏部尚书吧?”韩孺子亲自问。
“武帝三十八年。”冯举稍稍松了口气,在朝廷里,替别的大臣回答问题永远都是一件困难,充满了陷阱。
“六部尚书当中,还有谁是武帝时任职的?”
冯举稍想了一下,“都是武帝时任职的。”
韩孺子略感意外,按赵若素所说,新帝登基头几年,应该着手安排新宰相,第一步就是将这个人送到户部当侍郎,难道桓帝整整四年都没将自己的人提升为尚书?耐心也太好了些。
“呵,时间都够久的。”东海王插口道。
冯举脸色微变,以为话中别有深意,东海王急忙笑道:“越久越好,朝廷稳定,大楚也能稳定,我明白先帝的用意,肯定是觉得武帝已经安排好一切,后世儿孙坐享其成就行。”
冯举更显尴尬,“倒也不是,先帝曾经更换过两位尚书,后来大概是觉得不妥,又换回原人。”
“哪两位?”东海王假装没看到冯举的狼狈。
“应该是兵部与工部吧,我记得不太清楚,容我回去查一查……”
“用不着,倒是那些在先帝时赋闲在家的武将,应该整理出一份名单,或许还有可用之人。”韩孺子不想逼问得太紧。
“先帝之命,不好违背吧?”冯举小心提醒道。
“时移势易,值此用人之际,先帝若在,也会重新启用旧将。冯大人,帮朕记着这件事,明天上午与蒋兵部商议。”
“是,陛下。”
议事结束,冯举告辞,当晚派人通报兵部尚书蒋巨英,让他早有准备,陛下还是对武将更感兴趣。
韩孺子没让东海王继续问下去,是因为他有了别的主意,等蒋巨英走后,他对东海王说:“翰林院正在编纂武帝与桓帝纪,前者已有初稿,后者也该差不多了,你去借一份副本出来,或者抄几页,各部尚书的任免一看便知。”
“没问题,可陛下得给我一份圣旨,起码是手谕,要不然又得有人因我受责了。”
东海王抓捕刺客立了一功,事后没有将此事上报的京兆尹却受到责问,他现在也不敢随意行事了。
韩孺子笑着写了一份手谕,让一名太监跟随东海王一块去借桓帝纪初稿。
崔腾找种种借口多留一会,等东海王等人都走了,他上前道:“陛下,我得多说一句,刺客虽然是燕朋师带进京的,虽然燕朋师住在我家,可是崔家与刺客一点关系也没有。”
“朕若不相信崔家,也不会让你进府。”韩孺子平淡地说。
崔腾嘿笑几声,“是是,陛下没理由不信任崔家。可陛下也不能太轻信,比如东海王,他怎么那么巧就能抓到刺客?偏偏提供消息的疯和尚说消失就消失了,连个证人都没有。”
“如果你有证据,朕愿意一听,如果只是猜测,最好谨言,别让朕在这种事情上分心。”
崔腾脸一红,讷讷地嘀咕了几句,已经说出告辞的话,突然又问道:“陛下不打算再用燕朋师了?”
“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若是对燕朋师满意,干嘛还要再找先帝劝退的老将呢?”
“去,少管闲事!”韩孺子斥道,崔腾讪讪地退下。
吃罢晚膳,韩孺子来到书房,孟娥早已等在这里,换下侍卫的男装,穿上普通宫女的衣裳,说:“我愿意留在陛下身边。”停顿片刻,补充道:“只做宫女,有朝一日我要离开的时候,也请陛下莫要阻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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