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汤怀瑾醒后非常的沉默,无论是在听林奇汇报国内公司情况的时候,抑或是南瑜对他嘘寒问暖,送茶送水的时候。他都不说话,只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他从前的确不怎么爱说话,可是话少跟一句话都不说,差距实在太大。
南瑜面对着整整一天都不开口的汤怀瑾,又是心疼他,又是担心他这副样子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曾猜测,想着汤怀瑾醒来后得知国内公司的情况后,会不接受。只是绝没有想过,他会闭口不言,就像是将自己跟这个世界隔绝了,半点都没有显露出自己心情的样子。
林奇说:“当年汤总父母意外过世,他也曾维持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状态。我已经联系了国内的何医生,他会尽快赶来。”
关于汤怀瑾的过去,南瑜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他五岁出国,十八岁父母双双遭遇车祸生亡。
这些都是很字面,很官方的了解。
具体的过程,其实南瑜根本无从参与,那些她无从了解的过往,汤怀瑾从来不说。
南瑜少不得问一句,“当年他很严重?”
这话其实问的有些没头脑,不过林奇还是听懂了,他表情沉痛的说:“那辆出事的车,汤总就坐在后座。他在那场车祸里,万幸只是受了轻伤。”
林奇说着万幸,南瑜却觉得震撼无比。
她是真的不知道,汤怀瑾竟然就在父母出事的那辆车上,一家三口开车出门,结果。只活下来汤怀瑾一个。
面对死亡,南瑜从不曾经历过。
但她可以想象,用女人特有的细腻敏锐,去想象着当时汤怀瑾的心情。
十八岁的少年,还不能说完全成熟,难以想象,在那样的年纪里,要面对顷刻间父母双亡的经历。就死在眼前、身边,跟只是听到消息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南瑜嗓子里好像被灌了沙子,发出的声音如涩涩沙纸,“你说。他在车祸后,就是现在的样子?”
林奇转了下眼睛,不愿去看病房的门,他轻声应了声。
“唐医生说,那叫创伤后遗症。人陷入自己的世界,不与外界沟通,状态类似自闭症。”
南瑜举手压了下心口。
将那汹涌而出的酸涩压下去,她一直认为汤怀瑾跟她一样,是沙漠里的行者,他们需要相同的扶持,迎难而上。
时至今日。南瑜才恍然明白,不一样的。
汤怀瑾曾有过的经历,他哪里是沙漠里的行者,他完全就是从炼狱里爬出的勇士。他完成了自我救赎,在最悲伤困苦中,找到了新的方向。
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一口气顶着,告诉他,要回到国内,拿回属于汤家,属于汤怀瑾的一切。
恐怕汤怀瑾根本走不出曾经的悲剧。
再一次,南瑜对汤怀瑾回国复仇有了更新的认识。
如果说,这世上很多人报仇是,为个人恩怨,功名利禄,那么对于汤怀瑾来说,复仇、夺回所有的一切,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若没有了这样的信条,他哪里来的勇气,鼓励自己坚持下去。
有了这份深入认知,在何修仁赶来前,南瑜对汤怀瑾可谓无微不至,不仅仅只是夫妻间的那种关怀与贴心。更多了一份怜悯。
大概女人身上都天然带着母性的特质。
南瑜微微笑着问汤怀瑾,“渴不渴?喝点水好不好?”
她是真的把他当作小孩子在照顾。
汤怀瑾一双眼睛盯着南瑜,冷漠中带着狠戾,他醒来后,看南瑜的眼神就是这样。南瑜初时有些不能接受,明明他看林奇时都没有这样。
心里的不舒服,在南瑜知道他曾经的遭遇后,全然的消除了。
南瑜舔舔嘴唇,坐在汤怀瑾的床边,想要去拉他的手,被他甩开,南瑜也不恼。
好声好气的跟他说:“公司的事,不是完全没有转机。你努力了那么长时间,总是会有效果。你的用心,绝不会白费。”劝他些好话之后,南瑜又想着这样说恐怕太假,毕竟这样完全乐观的言语,听起来未免有些敷衍,只好细致的分析,“你之前手段激进,见效快是当然,但是面对的是唐冠年那样的老狐狸,太顺风顺水反倒不好。往后,咱们都记住这次的教训,万事一定要仔细小心。”
对之前汤怀瑾不妥当的地方指出之后,南瑜又怕他生气。
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情,不身在其中,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她想让他重燃斗志,可又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又顿了下,南瑜说:“你现在还有我,实在不行,你就在休息,我去帮你对付唐冠年。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够,但是帮你拖延拖延时间,能让你把身体养好,我也是愿意的。”
他双亲离世,唯一剩下的亲人汤英楠又完全站在唐冠年的一边,于世上,他比南瑜还要孤苦伶仃。
南瑜想,说些‘至少还有我’这样的话,可能对他能安慰一些。
汤怀瑾听到这些话,果真有些触动,他微微抬起一边的眉头,两边的眉毛并不平行。稍显邪气。
他问,“你对付他?”
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关系,汤怀瑾的嗓音,令南瑜陌生。
低沉的、阴冷的、甚至有些嘲讽的调调。
南瑜心慌气短,说话舌头都打结,“我知道我是自不量力但是为了你我是愿意的。”
她的想法其实再简单不过,现在汤怀瑾受了伤,很严重的枪伤在大腿上,如果不好好调养,医生说往后他走路都有问题,阴天下雨更是会酸痛刺骨。
沪上的天气。梅雨季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能下两个月之久。
南瑜简直不敢想象,汤怀瑾要怎么熬过,那漫长的梅雨季节。
再者说,这一次汤怀瑾入院,南瑜才知道他身上的伤不止这一处。两人做夫妻这么久,坦诚相见不是一次两次,汤怀瑾身上有伤疤,南瑜当然了解。
可是她的所谓了解,仅限于男人嘛,身上多多少少应该有些伤痕,要不然不够男人气概。曾经,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她也曾为汤怀瑾身上的伤痕沉迷,不断用唇瓣,扫过他身上那些在南瑜看来极富雄性荷尔蒙的沟壑。
只是如今,南瑜知道了那些伤痕的来历。
竟然每一道,都曾经历如现在这般的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想哭,是真的难以抑制心中的伤悲。
唐冠年,南瑜恨不能杀了他,才能解恨。
汤怀瑾的父母去世后。汤怀瑾自身创伤后遗症严重,自闭倾向令他长时间的无办法跟外界接触。在这样的情况下,汤怀瑾避居国外,让唐冠年有机会,强占汤英楠,夺走汤铭集团。
南瑜也曾想过,如果只是为了钱,汤怀瑾其实没必要这样不管不顾。
这些年,汤怀瑾在华尔街自己经营风投公司,功名利禄,早已经不需要去争夺其他的人的公司。南瑜一度认为。汤怀瑾是偏执,或者说是为了家族的荣誉而战。
没那么简单,原来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汤怀瑾在南瑜说出愿意为了他去当拖延时间的‘炮灰’之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语气冷淡又疏离,“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本心里,南瑜不愿在这时候离开他。
可是,看着他冰冷的脸,南瑜又说不出其他的话。
只能乖顺的离开。临走,还讪讪的说:“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南瑜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无法形容心中的失落与无助,汤怀瑾受伤,她照顾,原本应该是夫妻间最亲密的时刻。但是,他们之间,却并没有半分温情的样子。
南瑜无法去怪罪汤怀瑾,他已经面对了这么多。她不能要求他,在这样的时候还通情达理照顾她的感受,如果她那么做了,实在任性。
算来算去,也只能怪自己力量太过薄弱。
甚至会想,如果当初汤怀瑾冲动之下,娶的女人不是她,而是家世背景都出众的女孩子,是不是今天,也不用面对这样的困境,总归是有人能帮到他的。
内心深处压抑的自卑。在面临挫折时迸发。
不愿让外人看到她脆弱的模样,南瑜跑进公共洗手间,用冰凉的水,不断的冲洗着满是泪痕的脸。让他难过的,不仅是目前面对的处境,更多的,是汤怀瑾对她的陌生。
他们是夫妻啊。
南瑜盯着镜子中满脸是水的女人,哭泣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
走到如今,她对汤怀瑾是放不开手了,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曾经的经历。都让她离不开他。
既然做不到远离,心里想要的是更亲近的关系,那么她就该更积极的去做。她在卫生间里简单的总结了下这段时间她的言行举止,没有问清楚具体情况就跑来泰国,这是她的错误之一,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至少会在国内做更多的安排,不至于让汤怀瑾彻底陷入被动的安排。
更多的,是南瑜对自身能力的不满。
她太弱了。
弱到连想要保护自己的丈夫,都做不到。
在裴家时,南瑜想要不断奋进的动力,来自于她想要被欺负的命运。然而现在,南瑜早已经不满足于不受欺负,她想要保护自己,更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汤怀瑾就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想清楚之后,南瑜从卫生间里走出,脸上带着重新开始的毅然。
何修仁来的并不快,他在国内还有自己的医院要顾,不可能为了汤怀瑾彻底抛弃公事。他们这些人,脖子上都有一个叫做‘家族’的枷锁,从来不那么容易被放下。
看到何修仁来,南瑜像是见到了救星。
不仅是想要他诊断现在的汤怀瑾。更想要从何修仁这里,了解到汤怀瑾曾经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