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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永华逝经纵情北园(1 / 1)

西元一六八零年明永历三十四年

郑经西渡的战事渐趋不利,清军集中兵力、猛攻思明,郑军则因粮饷不继,再加上将士不断有人叛逃。郑经於是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全军退归东宁。

虽然郑经早在西渡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回到台湾之後,郑经仍是感到意志消沉、心情抑郁寡欢,从此无心政事。在陈永华的辅佐之下,郑经将一切政务全权交由监国郑克臧裁决,自己则终日在「北园别馆」藉酒浇愁、纵情舞乐。

这期间,倒也不是所有事都令人沮丧,至少有一件事是让郑经感到快乐的,那就是儿子郑克臧与陈永华nv儿陈梦蝶的婚礼。

婚礼後的某天,北园别馆张灯结彩、烟火笙歌,郑经正与刘国轩、冯锡范、陈绳武等人宴饮,藉由佳酿美乐麻痹烦闷郁结的心情。

席间,郑经向在座众人提及近日一件令他无b烦心之事│陈永华自请「解辞兵权」。

「复甫竟然在此时要求解辞兵权,本藩绝不同意。」郑经说。

「郡王,参军多年来辛勤劳苦,形神已焦!如今想要乞求休息静养,实是出自真心。锡范在此也替参军说情,伏请郡王从其所求,参军所辖之勇卫军,可拨交刘国轩统领。」冯锡范说。

听了冯锡范这至情至理的一番话,虽然郑经心中极不愿意,最终仍是勉为其难地同意解除陈永华兵权。郑经那里晓得,这一切全是冯锡范的算计。

「郡王,下官近日还听闻军队中流传一些关於监国身世的流言绯语,不知该不该向郡王禀报。」冯锡范说。

「什麽流言?冯卿但说无妨。」郑经说。

「士兵之间盛传,监国并非郡王所出。」冯锡范说。

郑经听闻,将手中酒杯重重往地上一掷,怒气腾腾。

「胡说八道,克臧是我亲眼看着他出世的,是谁捏造如此荒谬的谣言?」郑经说。

「郡王说得没错。可是当初我等要h昱回台向国姓爷覆命,说已经斩杀了昭娘母子,虽然那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台湾方面的军士并不知内情,他们难免猜测,竟然昭娘母子俱被斩杀,那现在这位监国岂非收养。人言可畏,锡范只担心将来监国继位後难以服众,导致军心动荡。立克臧公子为世子一事,是否再从长计议?」冯锡范说。

不待郑经回应,一旁的刘国轩听闻冯锡范的一番话後,立即严加斥责:

「冯兄,立世子一事,乃郡王之权,我等为人下属,岂可僭权议论。」

就在场面一片尴尬之际,侍从入内禀告,监国郑克臧求见。

「克臧,有什麽事吗?」郑经说。

郑克臧进到园亭後,郑经一面示意入座,一面询问来意。只见郑克臧非但不入座,还突然双膝重重跪地,泪水夺眶而出。郑克臧还略带稚气的脸庞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神se,那通常只出现在忧国忧民的肱gu之臣的眉宇之间。

「父亲大人!儿听闻父亲日日在此饮酒笙歌,内心沉痛不已。台湾僻居海外,地狭而民穷,加上连年征战,几至民不聊生。克臧屡闻清人整军备舰,意yu东渡。如今大仇未灭,人心汹汹,父亲数夕之欢愉,就要耗费民间一月之食粮!克臧跪求父亲崇俭尚约,以养元气;力图振作,永保东宁国祚。」

郑克臧言毕,一磕响头重重叩地。

郑经岂是庸碌之辈,实在是因为怀忧丧志,才藉由酒jg自我放逐。听到自己年仅十八岁儿子的一番大义谏言,郑经大感羞愧之余,对於郑克臧的怀德守正、明辨是非,却是甚深感欣慰。

郑经扶起克臧,大加赞许:

「我儿所言甚是,是为父糊涂了,辜负了台湾人民的期待。我答应你,自今日起励jg图治,不再纵饮狂欢。来!为父一时感慨良深、诗兴大作,你帮我磨墨。」

郑经本来就工於诗赋、善於文学,国事闲暇之余,常与宁靖王舞文弄墨、咏诗歌赋。当下有感而发,命人取来笔墨,就亭柱上挥毫。

胡虏腥尘遍九州,忠臣义士怀悲愁。

既无博浪子房击,须效中流祖狄舟。

故国山河尽变se,旧京g0ng阙化成丘。

复仇雪耻知何日,不斩楼兰誓不休!

话说冯锡范与刘国轩随郑经归台後不久,有天两人一同拜会了陈永华。三人一见面,陈永华立即执起刘国轩的双手称谢:

「国轩兄,此次西渡,郡王与全军多亏有你,才能安然返回台湾,阁下居功厥伟啊!」

「听参军之言,让国轩惭愧了。败军之将,岂敢言功。」刘国轩说。

刘国轩低下头,一脸羞愧。

「胜败乃兵家常事,所谓善败者不亡,如何在战局挫败时确保部队不会一溃千里,将兵败的损害程度减至最低,这才是身为将领的首重责任。昔者诸葛卧龙就是善败之将,数度在兵败之刻智退追击的魏军,陈仓退兵时斩杀了魏将王双,卤城撤军时又在木门道ssi了名将张合,最後更在人生谢幕时上演了si诸葛吓走活仲达,屡次率领败军从容而退,保全了蜀军将士x命。此回郡王东渡,幸赖将军调度有方、撤退有序,东宁全军才得以周全。」陈永华说。

「参军所言甚是,国轩兄确实是我军栋梁啊!倒是锡范自觉惭愧,护驾西征,毫无寸功。归来後仍居其位,实在感到羞赧!我打算上禀郡王,请求解甲归田,悠游以终余年。」冯锡范说。

「难得冯侍卫也有如此自觉啊!」陈永华说。

不知陈永华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此话一出,令冯锡范心里很不是滋味。陈永华为人真诚方正、遇事直言敢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冯锡范总觉得自己屡屡遭受陈永华微讥,心中早有不快。

冯锡范与刘国轩归去之後,陈永华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自从郑经归台之後,陈永华见其终日在北园别馆游玩宴饮、无志西进,更深觉朝中文臣武将相互倾轧、不能齐心,陈永华早已心怀辞意了,之所以还坚持岗位,就是为了压制冯锡范,防止他败坏东宁朝政。

今日得知冯锡范也有意解甲归田,陈永华终於感到自己责任已了,可以安心交bang了。当夜陈永华写了篇奏章,向郑经请求解辞兵权,正直的陈永华那里晓得这竟然是冯锡范的诡计。

冯锡范早就忌惮陈永华手握重权。不但y谋骗取陈永华自请解辞兵权,还假意替其向郑经求情,说服郑经允从了陈永华的请求,自己却手握兵权如故。

陈永华解除兵权之後,见冯锡范仍然担任侍卫原职,这才醒悟一切都是冯锡范的y谋,却已是懊悔莫及。从那一天起,陈永华终日悒悒不乐、郁郁寡欢。

一日,陈永华端坐中堂,唤来陈梦玮与陈梦球两兄弟,以及侄儿陈绳武。在陈永华的授意下,陈梦玮先一步进到中堂,其余两人则暂立於堂外等候。

陈永华手指着桌上的一个锦盒,对陈梦玮说:

「梦玮,将桌上那个锦盒拿过来。」

陈梦玮急忙将锦盒捧到陈永华面前。陈永华缓缓打开盒盖,盒子里头放着一本手札以及一面铜牌。陈永华拿起铜牌,递到陈梦玮面前。

「今日我将天地会托付给你,而後你就是陈近南总舵主了。」陈永华说。

陈梦玮当然清楚眼前这面铜牌所代表的意义,也明白父亲早有意让他接任天地会总舵主,因此陈梦玮已有心理准备,心知这一天终会来临。只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陈梦玮的心中还是感到旁徨与无助。陈梦颤抖着双手接过铜牌,突然觉得这面铜牌好沉重,自己的双肩都快被这手中的重量给压得酸痛起来。

「这面铜牌还有另一个意义,它也是开启日月之护的钥匙之一。郡王将日月之护埋藏地点的线索拆成两部份,其中一部份由天地会保管,就是总舵主令牌上这四个字,共洪和合。另外一部份交由宁靖王保管,将来克臧继位後,汝再会同王爷,将这两把钥匙交给克臧。」陈永华说。

陈梦玮倒是句。

一走进大成殿巍峨耸立其中的合院,迎面的朱红se殿宇气势宏伟,两端朝上翘起的燕尾屋脊,宛如拥抱湛蓝天空的双臂。有别於其他寺殿庙宇的最大特se,就是正脊两端的「藏经筒」,高耸通天的圆柱,相传是儒家弟子用来藏匿经书,以避免经书遭秦始皇焚毁。

孔庙附近算是我常来的地方。垒球队下午的练球时间一结束,总会和队友相约到孔庙对面的冰果室吃冰,有时还会到隔壁的知名r0u圆店,外带一份r0u圆当晚餐。

约定的时间b近,我抚0着嵌於大成殿台基四角的「散水螭首」,思考着要如何支开毓璇,前去赴约。毓璇则不知逛的什麽地方去了。

「那是什麽?」

突然出现的毓璇看着我出神抚0螭首的怪异举动问道。

「这是螭首,与赤崁楼前驮碑的贔屭,以及礼门、义路上头的鸱吻,同为九龙子之一。螭首的习x好水,所以常用於装饰排水孔。」我解释说。

「喔!我肚子有点饿,想去府中商圈里买些吃的东西,你自己慢慢逛。需要我也帮你买点什麽吗?」

真是太好了!我正烦恼着要如何把你支开呢!

我跟在毓璇之後走出东大成坊的门楼,毓璇走进了我们来时经过的府中街,我则过了马路来到对面两个店面之间的防火巷,若不是巷口挂着一个木牌,我还真不相信巷内竟然有间咖啡馆。我看了看那人塞给我的纸条,再抬头望着木牌,上头写着与纸条上相同的两个字,这两个字还真符合咖啡馆狭窄的入口。

侧身走进仅容一人通过的防火巷内,咖啡馆的入口像是一栋老旧建筑物的後门。推开门,迎面是一个老旧房舍才会有的木框窗户,翠绿的藤蔓攀附窗外生锈的铁栏而上,周围墙壁油漆斑驳,墙角靠着一个红蓝相间的幅s状木轮。没有门,只有一道通往二楼的狭小阶梯。

走上阶梯,转角又是一个木制车轮,这一带的店家似乎喜欢装饰木轮来营造古se古香的氛围。咖啡馆的门口就在楼梯顶端的二楼。

「欢迎光临!先生,一个人吗?」

走入咖啡馆,柜台服务生连忙招呼,并递上一本菜单。

「谢谢!我和人有约。」

接过菜单,我指了指店内,就迳自往里面走。

虽然这栋建筑物的外观本身就颇具历史感,但咖啡馆还是刻意营造出怀旧的风味。陈旧的木质地板、老气的墙壁粉刷,再摆饰上几样传统味十足的老旧家俱与电器,竹门帘、木橱柜、矮凳、台灯、风扇与转盘式电话,藉此呈现咖啡馆该有的典雅。

咖啡馆内的空间不大,所以即使店内设置的座位并不太多,仍然略感拥挤。几张铺着花巾的原木桌椅,倒是与店内的装潢相当搭配。

咖啡馆才刚开门营业,店内只有三组客人。入口处左侧坐了一对年轻男nv,大概才刚认识没多久,两人交谈时的举止还略显拘束与忸怩;但另两位并肩坐在最里面的,就几乎可以断定是情侣了,至少一开始我是这麽认为的,直到我发现打扮男x化的那人其实也是个nv孩子,只不过他们实在亲密得不像是姊妹淘。

至於约我来此的人,就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双手拄在桌上,两眼直盯着我看。

「点些东西来喝吧!」

我一拉开椅子,他就举起手唤来服务生。我点了杯曼特宁,自从昨天早上开始,我似乎ai上了这种浓黑se的yet,甚至还不时会怀念起咖啡那醇厚的香味。

在等待咖啡送来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两人默默无语地对坐着,似乎都在心底打量着对方。他今天还是穿着和跟踪我们那天相同的牛仔k,但上衣换成了件墨绿se衬衫,却仍遮掩不住身上那结实、壮硕的肌r0u。今日仔细端视他的五官,仍然觉得那张脸孔似曾相识。

在我左侧的玻璃窗外也攀附着爬藤,从绿se藤蔓的缝隙中望出去,正好可以俯视孔庙里的泮池以及池边那棵已然枯si的老榕树。

服务生送上咖啡就像是某种开关、也像是某种暗号,咖啡杯一接触桌面,对面那人也立即开口说话,同时出示一张刑事警察局的证件。

「我先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陈博威,我是负责侦办陈文钦教授命案的刑警。」

那人收回证件,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被我出声打断:

「你是刑警?那你为什麽跟踪我们?」

「因为我怀疑你私自拿走了命案现场里的东西。」

原本还心平气和自我介绍的陈博威刑警,被我这麽一问,不顾旁人的目光,突然拉高分贝回答我,但马上又缓和下语气接着说:

「前天上午我抵达命案现场时,现场的警员跟我说柯分局长正在侦讯两名关系人,其中一位nv学生刚好结束侦讯,还和我照过面。後来我发现命案现场有东西不见了,也从柯分局长口中得知你进去过命案现场。正当我结束现场的调查、准备离开学校的时候,在学校侧门遇见那位nv学生和你在一起。我想进去命案现场的应该就是你,所以我就开始监视你们。那面令牌是你拿走的吗?」

「我承认东西是我拿走的,但那也犯不着偷偷00地跟踪我们啊!」

「因为我认为拿走了令牌的人与命案有关,但又觉得像你这样一个大学生不可能犯案,所以我打算在不打草惊蛇的状况下查出幕後主使者。是我太轻视你们了,才会大意让你们发现。」陈博威刑警说。

看来这位刑警还颇在意他的跟踪被我们识破一事,可能觉得这有辱他刑警的身份吧!

「後来我要求警方追查你手机的发话位置,查到最近一次通讯地点是安平古堡,之後就失去你的踪迹。所以我想到在安平通往市区的主要路口设置拦检站,看能不能找到你们。我就不相信两个大学生能有多大能耐,可以躲过警方的搜查。好啦!现在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了吧!」陈博威刑警说。

虽然昨天看到眼前这个人出现在临检现场时,就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警方的人,但我对这位刑警的正邪立场还是有些存疑,因此当下我默不作声,不急於交出背包里那面「共洪和合」令牌,决定先观望情况再说。

「另外,我们掌握到你还破坏了郑成功文物馆的展示品,从中拿走了一个盒子,馆方没人清楚那盒子是什麽东西?以及怎麽会放在那里?你是不是应该把那盒子也一并交给我,并且说明一下。」

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警方果然查到这件事了,我只好先想办法使出拖延战术。

「陈警官,这件事我感到相当抱歉,我愿意扛起任何法律上的责任,但我这麽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陈教授的si与盒子里的东西有关,甚至连何教授也是为此被掳走的,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把它交给你,我必须利用那东西引出杀害陈教授的凶手。更何况,陈教授指定要将东西交到他儿子手上。」

「那你更应该把东西交还给我了,找出命案凶手是我们警方的事,不需要你费心。」

「不!我既然被警方怀疑与命案有关,我就有责任为自己洗刷嫌疑。」

听我这麽一说,陈博威刑警不知为何双眼燃起了怒火,紧握的拳头朝桌面重重一搥,震得杯里的咖啡都溅了出来,邻桌的客人都好奇地往我们这边瞧。我这时注意到陈博威刑警左手中指戴着一个玉戒指,正面镂刻着「天地」二字。

与陈文钦教授拥有一模一样的玉戒指,难道眼前这位陈博威刑警也是天地会帮众?

陈博威刑警紧握的双拳仍留在桌面上,前倾上半身对我说:

「你给我ga0清楚,找出杀害陈教授的凶手,是我的责任,而且我b任何人更有这个义务,不只因为我是侦办这起命案的刑警,更因为我就是陈文钦教授的儿子啊!」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难怪我始终对陈博威刑警的五官感到如此熟悉,我想陈文钦教授年轻时候的长相,大概与眼前这张脸一模一样吧!

「你晓得侦办自己父亲遭杀害的命案,心里有多麽沉痛吗?」陈博威刑警说。

一时之间,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应陈博威刑警,只好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那焦苦的yet,安定一下震撼的情绪。

即使眼前这张脸确实就是年轻版的陈文钦教授,我还是谨慎地向陈博威刑警要求查验身分证。直到证实陈博威刑警身分证的父亲栏位上果真写着「陈文钦」三个字,我才从背包中拿出那封陈教授写给他儿子的信。

「抱歉!令牌和盒子目前都不在我身上,但陈教授有留给你一封信。」

我将信交给陈刑警,趁着他展读的时候,我端起咖啡杯凑近口鼻,咖啡的香味随着蒸气渗入、充盈整个鼻腔。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咖啡,我意犹未尽地像x1毒一般贪婪闻着咖啡杯里残存的香气,最後乾脆向服务生要求再续了一杯。

连喝下两杯咖啡,眼看陈博威刑警也差不多读完信了,我指着他手上的玉戒指问:

「那个玉戒指就是代表天地会帮众的信物吗?」

陈博威刑警点了点头,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玉戒指,问我说:

「嗯!你对天地会了解多少?」

「原先我只知道天地会是郑成功与陈永华所创立的反清复明组织,并不晓得原来天地会仍然在台湾传承,直到看了陈教授的那封信。抱歉!我昨天擅自拆开来看了。直到看到那封信,我才知道原来这三百多年来,天地会一直在寻找国姓爷的後代以及他所留下的一批名为日月之护的宝藏。」

「其实我父亲正是现任天地会的陈近南总舵主。没错,多年来天地会一直在寻找日月之护以及郑宽的後代。寻找日月之护的原因还可以理解,但寻找郑宽後代的用意就令人想不通了,父亲曾经猜测是为了纠结反清复明的力量,原来是因为郑宽的後代握有另一把钥匙啊!」

「盒子里装的是那本手札,我明天上午十点和你约在延平郡王祠,把令牌和手札交给你,并且去向郑成功文物馆的管理单位道歉。」

当下我害怕一但将手札交给陈博威刑警,他如果决定不拿手札与曾嘉泰交易,而冒险另寻其他方法营救何昊雄教授,那该怎麽办?所以我打算能为自己争取了一些缓冲时间,好在今天傍晚拿手札换回何教授。至於明天是否能如期将手札还给他?现在我也顾不了那麽多了。

陈博威刑警听我说完,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慢慢地摺起信纸,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是否同意我的提议。

「难怪父亲前一阵子对我说他近日打算前去拜访郑宽的後代,想必是要询问有关於另一把钥匙的事了。」

「什麽?郑宽真的有後代?人在台湾吗?」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惊讶又兴奋,感觉离揭开日月之护埋藏地之谜,似乎又更进了一步。

「嗯!不但在台湾,而且就住在台南。很多年以前,赤山龙湖岩的一位老和尚就已经证实郑宽後代的身分了,只不过当时的天地会并不清楚寻找郑宽後代的目的,总不会是要反清复明吧!赤山龙湖岩是天地会首任总舵主陈永华所建,长久以来就是天地会的据点之一,寺内的僧侣也多为天地会帮众。」

「你知道怎麽联络上郑宽後代吗?」我焦急地问。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父亲是透过郑氏家庙与郑宽後代取得联络的。」

「对了!陈教授在信中提到其中一把开启日月之护的钥匙是由天地会所保管,警官知道那是什麽吗?」

「这我也不清楚,或许手札里会有记载吧!」

这时我从窗外攀藤缠绕的缝隙之中,看见毓璇已经买完东西,走回到泮池前,正东张西望地寻找我的下落。

「陈警官如果没别的事,我有事先告辞了。」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警方持续搜寻你手机的发话位置,透过通讯定位想掌握你的行踪。」陈博威刑警说。

我原本起身背起背包准备离开,听陈刑警这麽一说,便停下了脚步,问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昨天你塞纸条给我的时候,我就感到奇怪。为什麽昨天你会放我走?你不就是千方百计地在找我吗?现在找到了,又为什麽不让警方掌握我的行踪?」

「因为我现在是以天地会帮众的身份约你来这里的,并不是一名刑警在对你讯问案情。有些与天地会有关的事,我不想让它摊在yan光底下。明天上午十点,把属於天地会的东西,都带到延平郡王祠来吧!」

回到孔庙,在明l堂里和正在四处找我的毓璇碰了面,从毓璇手中接过她买的香肠,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

「你刚刚跑去那里?到处都找不到你。」

「就四处逛逛。对了!吃完香肠我们去郑氏家庙一趟。」

「你还想调查郑克臧夫妇遗骸的下落啊?」

「不是啦!我想去询问郑宽後代的联络方式,详细情形路上再向你说。」

我大大咬了一口香肠,充盈口腔的却不是预期的猪r0u甜味,而是一gu强烈而熟悉、既香又臭的味道。是臭豆腐的味道,这香肠里竟然包着臭豆腐。我想这两种传统小吃组合的创意,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既古老又进步的城市才能被发想吧!

只要行经忠义路上,目光很难不被道路旁的一口古井所x1引,这口古井就是郑氏家庙最醒目的地标。

「哇!这里也有一口井耶!井里头还长满了蕨类。」

果然,毓璇一跳下机车就迫不及待地探头往井底里瞧。

「显然这口井仍未完全乾涸,还是水气充沛。不然井口都已经被覆上玻璃盖,阻绝了雨水的滋润,怎麽还会蕨类丛生。」

我并没有随着毓璇往井里头看,纵使这口井并不幽邃黑暗,但我还是尽量与它保持点距离,免得又想起那令人不舒服的画面。

走进三川门,毓璇抬头看着门上的「郑成功祖庙」挂匾问:

「为什麽这里和陈德聚堂都称做祖庙或家庙,而不像一般称为宗祠?」

「家庙多为受封爵諡号的官宦所立,如果是一般庶民所立,则只能称做宗祠。」

郑市氏家庙的庙埕不大,但左侧一尊「郑成功母子雕像」与中庭一丛七弦竹,让整座家庙的前庭颇有日式建筑的清幽风格。

走入家庙正堂,抬头立见高悬的「三圭世锡」匾额。「圭」代表官位最高者所执的玉器,「三圭世锡」象徵郑氏三代执圭、世袭「延平郡王」爵位,也表彰郑氏三代始终奉明正朔之忠义。匾额下方祀奉一尊郑成功大像,器宇轩昂、英姿b0发,无须的模样彷佛是想呈现年轻时期的郑成功,大像的左右两侧侍立郑成功的两位部将,长须拿印者为「甘辉」将军,无须执剑者是「张万礼」将军。在郑成功大像前方,有一尊戴冠神像,乃是「中坛元帅三太子」神像。

毓璇前倾上半身,看着三太子神像,随口说:

「我是三太子爷的乾nv儿耶!」

「你说什麽?」我一时没有意会毓璇的话意指为何。

「没什麽啦!只是小时候身t不好,有一次妈妈带我到庙里拜拜,三太子爷的乩身突然说要认我做乾nv儿。说也奇怪,自从成为三太子爷的乾nv儿,我就不那麽常生病了。」

给神明当乾儿子、乾nv儿,似乎是台湾民间为了祈求小孩平安长大,常会采取的方法之一。听毓璇这麽说,才想起我也是观音菩萨的乾儿子。

台南是台湾三太子信仰的重镇,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台湾的三太子信仰正是兴起於郑成功的军队。有许多考据显示,郑成功似乎特别笃信三太子,这可能与郑成功的人生际遇有关。纵观国姓爷的一生,父亲郑芝龙降清之时,郑成功焚儒服、弃笔从戎,决定移孝作忠、与父亲决裂,这与三太子李哪吒割r0u还母、剔骨还父,和双亲断绝关系的故事或有几分相似。郑成功与父亲决裂时,一定料想到降清的父亲与兄弟,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抗清的立场,而惨遭不测,当时郑成功的内心一定承受着不孝的自责与压力,於是将这样的心情转换成对太子爷的尊崇,三太子遂成为郑成功的心灵寄托。

大概是从去年开始吧!三太子的信仰融合了电音舞步,风靡全台,还屡屡登上国际舞台。太子爷信仰不但跟上了时代cha0流,还顿时变得欢乐起来,不再具有「割r0u剔骨」的怨戾之气。当年郑成功在祭祀太子爷时,一定想像不到会有这样的转变吧!

郑氏家庙的正堂左侧有一张办公桌,桌後坐着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先生,方头大耳,嘴角一颗长毛的黑痣,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油亮,穿着一件略显老气的衬衫。一看见毓璇和我走入正堂,立即起身招呼。不论是陈德聚堂还是郑氏家庙,这两位看顾宗庙的老先生,都相当热情亲切。

「请问那尊神像是?」

我不晓得要如何向老先生说明毓璇和我的来意,只好指着神桌上一尊新刻的神像问道。

「喔!那尊也是国姓爷,最近才刻好的,打算让有缘人请回家供奉。对了,你们对国姓爷的历史熟悉吗?」

我突然有种感觉,老先生似乎正要热心地为我们导览、解说郑氏家庙的历史沿革与建筑工艺。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乐於倾听,但今天实在没有时间,我希望在与曾嘉泰见面之前,就先去拜访郑宽的後代,看是否能早一步解开日月之护的埋藏地点。所以没让老先生接续这个话题,我立即开门见山、直言来意。

「先生,其实我们到这里来,是想打听某位郑姓宗亲的联络电话。」

「那一位郑姓宗亲?你们找他有什麽事?」

老先生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他大概不常在郑氏家庙遇到过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的游客吧!我正想着要如何向他说明我们找那位郑姓宗亲的目的,毓璇却抢先我一步回答了老先生的问题。

「我们是大学校刊的编辑,我们这期打算制作一则有关郑成功的专题,想要访问郑成功的後代。我们听说在台南住有一位郑成功的後代,好像是郑成功其中一个儿子郑宽的子孙。」

「哦!是这样啊!你应该是指郑守让先生吧!他就住在安南一带。你们稍等一下,我找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们,你们自个儿与他联络。」

校刊编辑?郑成功专题?真是机智,佩服!

老先生走回办公桌,开始翻阅ch0u屉内的几本册子。几分钟後,老先生拿起笔在一张便条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毓璇。

「真亏你想得到,大学校刊的编辑,要写一则有关郑成功的专题。」

在前往安南的路上,我半赞许、半挖苦地对毓璇说。不久前,毓璇和郑守让先生通上电话,也是用这个说词向郑先生表达拜访的心愿。一般人对nv生b较没有戒心,而且毓璇的理由听起来又合情合理,於是郑先生同意了我们的拜访。

我们与郑守让先生相约在安南区的四草大众庙见面,安南隔着四草大桥与安平相望,靠近郑成功当年登陆的鹿耳门,大众庙所在的四草地区,就是所谓的北汕尾沙洲,昔日郑成功部将陈泽歼灭三百荷兰军的地方,而大众庙就建在当年郑荷大战的古战场上,主祀神只正是这位率军歼敌三百的陈泽将军。

据看顾郑氏家庙的老先生所说,郑守让先生在四草一带拥有几个鱼塭,饲养虱目鱼。三百年後,国姓爷的後代定居在先祖当年初到台湾时的登陆地点,并以饲养有国姓鱼之称的虱目鱼为业。有时候命运开的小玩笑,还真是让人不禁莞尔。

经过四草大桥不远,一条僻静的海边道路旁,出现一座宏伟的庙宇,就是我们与郑守让先生相约的地点。台湾滨海地区庙宇的密度之高令人咋舌,而且往往一座b一座壮观,或许是讨海生活既艰苦又危险,藉由虔诚的宗教信仰,才能让心灵得到慰藉。

「大众庙供奉的是那一位神只啊?」

「镇海大元帅,就是郑成功的部将陈泽。郑成功登陆鹿耳门时,陈泽率军驻守北汕尾,在这里歼灭三百名荷兰军队。」

大众庙的广大庙埕空荡荡的,郑守让先生似乎还没到达,毓璇趁着等待的空档,在庙的周围随意游逛浏览,我则待在庙埕等候郑先生。

海风咆哮,郑荷交战士兵的呐喊声与哀嚎声,彷佛穿越了三百多年的时空,仍在这片土地上回荡着,海风似乎也还残留着当时的血腥味。

只是这个曾经犹如地狱的战场,近年却成了观光胜地,兴起一种搭船游览台江内海的旅游行程。惊心动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丰富的sh地生态。上大学後的。」

「谁晓得!或许是陈梦玮既想让後世知道郑克臧夫妇的埋葬地点,却又不希望他们被轻易打扰吧!」

「可是这条线不经过延平郡王祠啊?」

「是啊!因为现今的延平郡王祠经过多次改建,早就不在最初开山王庙兴建的地点上了,但大致上还是位在孔庙的东南方。我想郑克贜夫妇应该就长眠在这条线所经过、而且靠近延平郡王祠的某处吧!」

「要不要将这个发现告诉陈博威刑警?」

「不用了!」我收起地图,望向监国祠殿堂上郑克臧夫妇的神位。「让他们安息吧!不要再打扰他们了,毕竟监国夫妇早已经得到他们本该拥有的万世香火了。」

雨停了,毓璇和我走出延平郡王祠。yan光从云缝中洒落在国姓爷驾驭着骏马的白石雕像上,巨大雕像旁的一丛七弦竹正随风摇曳,像是要扫去满天的y霾,也像是想扫除国姓爷与郑克臧夫妇生命中的悲怆与哀戚。

雨过天晴,天空中架起了一道虹桥,虹桥下摆荡不停的修竹七弦之间,两只斑斓彩蝶翩然飞舞。

几天之後,毓璇和我来到了柯伯伯任职的警察分局。柯伯伯找我们来此的目的,是要指认那件火车凶杀案的嫌疑犯;但我今日来此,还为了另一个原因。

当我与柯伯伯一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後,我就立刻拨了通电话给陈博威刑警,表达我希望一窥何昊雄教授那本「寻宝」笔记本的心愿。那本笔记本目前收藏在刑事警察局的证物库里,陈博威刑警承诺会想办法帮我借出来,并且送到这个分局来。

指认嫌疑犯的工作一结束,毓璇和我就被安排到分局的某个小房间里,何昊雄教授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每一页都很jg彩,但是我特别留意到其中几页的内容,那几页全被折起了一角,折痕还相当新,记载的全是同一件文物的相关资料。那件文物是一副象棋与一个棋盘,我对那件文物相当熟悉。

相传国姓爷驻军金门期间,每当水军舰队在料罗湾c演练兵时,国姓爷总喜欢与鲁王朱以海来到太武山上,一方面居高临下观看士兵c练,一方面与鲁王悠闲对奕。工官冯澄世知道国姓爷的这项嗜好,於是铜铸了一副象棋与棋盘,那三十二颗棋子是立t铜雕,取材自金门常见的风狮爷,每颗棋子都对应着一尊实际存在的风狮爷,雕铸jg细、形象各异。所以虽然只是铜铸的棋子,但就历史与艺术的层面来看,可说是价值非凡。

据说国姓爷在料罗湾誓师、准备东征台湾的时候,将棋子与棋盘送给了常与他一起对奕的鲁王。当棋盘到了鲁王手上时,价值却暴增至相当於六百万两的白银。

原来,明朝崇祯皇帝殉国之後,宗室四王南下抗清,其中鲁王朱以海离开南京时,自国库中搬运出仅剩的最後六百万两白银,以做为抗清军资。这批白银随鲁王经舟山辗转来到了金门,投靠当时驻军金、厦两岛的郑成功。据传鲁王到了金门之後,开凿了一个花岗岩洞,藏放这批白银,连郑成功都不知其下落。

《明史》有段关於鲁王的记载:「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门,郑成功礼待颇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将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於是後世谣传,郑成功对待鲁王的态度之所以改变,就是因为鲁王始终不愿意告知白银的埋藏地点,并且打算离开金门、前往南澳,所以郑成功才在盛怒之下将鲁王溺毙於海中。

直到民国四十八年八月,「鲁王圹志」在金门的旧金城东出土,证实鲁王逝於永历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而郑成功已在当年的五月初八逝於台湾,这才洗刷了「成功沉王」的w蔑之说。

原来中国一直有替前朝修订正史的惯例,因此《明史》乃是清代所钦定,这其实全是清廷有意藉《明史》w蔑郑成功。

棋盘之所以攸关那六百万两白银的下落,传闻是因为鲁王获赠棋子与棋盘之後,在铜棋盘上刻下了一个残局。据传只要解开残局,就可知晓那六百万两白银的埋藏地点。

郑经放弃金门、退守台湾之後,那副象棋与棋盘就下落不明了。根据何昊雄教授的笔记本所记载,似乎是流落到了民间,何昊雄甚至已经追查到金门几个有可能收藏棋盘的家族,全列在那几页笔记之中。

「今年暑假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金门啊?」我对毓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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