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张了张嘴,露出为难的神色。自从他来到基地加入他们这个小小的团体后,陆延发现自己可以逐渐看出齐月微小的神色差异,他不是毫无感情的人,只是对很多事物的反应像是初次接受一样,缓慢又疑惑。如果你去观察年幼的孩子,特别是1岁以下的小孩,他的感知和反应能力往往是迟缓的。一个幼童手上的玩具第一次被大人开玩笑似的拿走时,幼童不会哭泣,他只会疑惑地看着,因为他不理解被夺走的概念。齐月的反应更像是不理解陆延的问题,他可能正在疑惑,什么叫做不做朋友了。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提问,他对问题本身几充满了不理解。陆延看着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跳水台,示意他坐下。齐月乖乖坐下,也模仿着陆延的动作,背对泳池。陆延将抽象的问题细化道:“就是,以后你不跟我们说话,不跟我们吃饭,不跟我们一起参加活动了?”
齐月想都没想得答道:“不是。”他的回答是干脆的,甚至有些着急地快。潜意识里,他开始了解到这次谈话关系到他是否还能留在这个小团体内。说不想,是骗人的。齐月不会骗人,他最多只能隐瞒一些对齐阳他们不好的事实,但他不想离开他们太远,“我只是觉得太近了。”
陆延了然道:“是我们干涉得太多了?”
齐月点点头。陆延想到齐阳跟自己说过齐月点菜的怪癖,为人处世的异常行为,站在陆延的角度来看,他不是那种特别喜欢要求别人改变的人。就拿他和齐阳结束了六年多恋爱长跑的问题来说,他不高兴齐阳老往外跑,但不高兴不代表不接受,不高兴也不代表齐阳必须为此改变。他们必须首先是独立的人,其次才是相知的恋人,如果必须要求有牺牲,那也必须是对方甘愿而不是自己迫使的。所以在他眼里,无论齐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和社交方式,只要没有触碰到自己的底线,他都可以不管。但可能在齐阳的眼里,这样的行为准则会伤害到齐月本身,事实上,无论是从运输机上和新人间就开始被孤立,还是无法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食物,都让齐月在不知不觉间被伤害了。他可能对在楼梯上一个人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这种行为没有觉得痛苦,但在正常人眼中,严重点来说,齐阳觉得这就是霸凌的开始。他的正义感不允许自己的朋友被欺辱孤立,所以在能力所及和齐月能接受的范围内一直想办法让他接受一些改变。在为人处世方面的改变很难,但至少,齐阳希望齐月能够自由地选择喜欢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为了他自己,做出改变。
陆延完全没发现自己跟齐月已经开启了跨服聊天模式,齐月没有明说,其实他说的干涉是对于自己背景的一系列调查。齐阳也没有告诉陆延,齐月在任务出发前对签专属的讨论。相反,这个完全被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现追求者蒙在鼓里的男人觉得自己掌控了全局。他掏心掏肺地劝说道:“对不起,我会跟齐阳说的。”说着,他举起手,模仿齐月握手的姿势道,“所以,我们还继续做朋友吗?”
齐月握上那只手,认真地接受了。
紧张感
齐阳此时正在向导教室里发呆,他依旧“占领”着熟悉的英美文学教室,盯着那篇白象似的群山节选,暗暗出神。他后来私底下有阅读过这篇文章,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对闹了脾气的小情侣的无聊短篇,却在大量文学鉴赏中多了很多看似莫须有的内容,反复阅读后,齐阳只能承认自己实在没有文学素养,他甚至不理解这篇文章莫名其妙的写作方式到底有什么看头。到底是文坛的夸大其词还是暗喻本身猜谜似的风格让齐阳百思不得其解,就如同现在的境况一样。他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本身齐月的身上就充满了玄机。
不过无论如何,自从齐月出现后,他的事情就占据了齐阳大脑的一部分。从一开始单纯的好奇,到初次接触后淡淡的违和感,一直到现在,他深陷于齐月这个谜团的旋涡之中,甚至开始成为这个旋涡的一部分。他再次想到出发前齐月邀请自己做专属向导的样子,神色坦然,语句流利,完全没有那种向人表白的惴惴不安,这多少代表着齐月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在。那为什么非要自己做他的专属呢?如果单纯是为了报恩,他完全可以跟自己明说,又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思绪纷乱地如同初秋的梧桐叶,半是枯槁,风吹摇摆,要落不落。
齐阳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正惆怅着,却听到有敲门声。他愣了一瞬,才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是值班做向导的,一边起身一边对门口道:“请进。”
没有在做精神向导的治疗室门是不关的,但来人显然不想突然推门闯入,礼貌地敲了门,听到答复后才慢慢走进来。齐阳看清来人后,不由得眼皮一跳。对方看见齐阳一副要坐不坐的尴尬样子率先开口道:“齐向导,坐。”说着自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弯下身的时候顺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
“李,李,李……”齐阳一下子舌头都捋不直,呆站着不知如何招呼。
老李只能重复道:“齐向导,来,坐下说。”
齐阳这才进入重启模式,主系统加载,行为和语言中枢被强行激活,坐下和说话的速度都很突兀,像是被电击刚抢救过来的病人:“李长官,您,您怎么……”
对方似乎并没有来做向导的意思,既不伸手,也不躺下,只是盯着齐阳开口道:“齐向导最近有找到新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