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巧地取走即将落袋的钱包。
任青缓缓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韩铮炫目的笑脸。
韩铮身后是转身走开的田藤。
韩铮温柔笑道:“这钱包不怎么样,不过你喜欢的话我送你。新年礼物。”
任青沉默着,半响,越过他走出去,走到任朵兰轮椅前,伸出双手平静地推着她往前走。
空荡荡的轮椅安放在层层台阶下面,任青背着任朵兰抓着冰凉的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天空不动声色地飘起小雪,但是并没有起风,电线杆上一两只麻雀僵死一般一动不动。任朵兰在任青肩上抬眼四顾,与一个年轻男人视线交错,她顿了顿,垂首敛目。肯德基的店门忽然被人推开,一家老小,小孩扯着大人,大人搀扶着老人,说说笑笑走出来,任青只在擦肩而过时略略抬眼,并不羡慕,只是认命。任朵兰曾经跟她说,她把她从福利院里领出来当晚彻夜未眠,天亮以后,所有的向往和绝望全部飞走了,她只有认命。
任青推着轮椅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任朵兰低声问:“生气?”
任青抿紧嘴巴,鼻头,耳朵和推着轮椅的双手在冷空气里冻得通红。
任朵兰不悦道:“就烦你这样,生气不说话。”
任青停下来,眼眶微红,喃喃道:“任朵兰,你为什么要这样?让我难过,让我在同学面前丢脸,你真的会开心?”
眼泪跟着责问扑簌簌掉下来,任青伸手去抹,冻得麻木的手掌沾染到温热的眼泪立刻产生一股灼热,就像刚才在格林专柜韩铮从她手里拿走钱包手指不经意碰到她掌心的感觉。她羞愤地搓搓手掌,眼泪掉得更凶。
“任朵兰,你到底想让我怎样?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还想让我怎样?我要是偷东西让人带走,你能自己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回去么?没有我,谁能背着你抱着你,带你逛街,带你去复健,帮你做饭洗衣?”
任青压抑地抽泣,眼泪从指缝里掉出来砸在干燥冰冷的地面上。
任朵兰双颊涨红,咬牙切齿却模糊不清道:“滚!”
“我不滚,我又没有说错!任朵兰,你就是认定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所以你才越来越过分!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爸爸会好好照顾我……”
任青无力地蹲下来,压抑的抽泣变成放肆的哭声。
任朵兰呆呆地,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七年前,还是八年前?自从被查出患上骨髓小脑变性症,她很少再去回忆以前的生活,那些日子的种种遥远的像是已经隔了好几世。
印象里,那是一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噩耗是曾经跟她结怨的团支书带给她的,她初闻,以为是个不怀好意的诅咒,体育课上刚刚跑出来的红润转瞬退去,一双锐利的大眼怒冲冲盯着那个素来喜欢拿腔作势的女生……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任青蹲在角落里哭得凄惨,因为是车祸,爸爸衣服上血迹斑斑,她不敢靠近,却也不肯走远。任朵兰只看她一眼大步冲向爸爸床前。爸爸拽着她的手,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他说,朵朵,照顾任青,她是妹妹。短短几个字,他讲得青筋毕现,激烈的情绪让心电图跟着大起大落。任朵兰点点头,爸爸很欣慰地笑了,仍旧拉着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当天晚上,爸爸陷入深度昏迷,两天以后的凌晨,爸爸带着满身的伤痕一脸平静地离开人世。
任朵兰闭上眼睛,眼前是许久未见的爸爸的笑脸,那笑容一如从前温和而坚定。任朵兰嘴唇动了动,眼泪沿着瘦削的脸颊淌下来。
韩铮站在台阶下面的红砖路上,没有再跟上去。他想起自家整天腻在父母身边撒娇耍赖要买漂亮衣服要买高跟鞋的表妹。一样是十七八岁,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怎样任性都可以被宽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