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地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死亡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天空都黯淡无光。
大地呈现一片暗红之色,不知接受过多少人的血肉洗礼,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生命存活。
细细看去,暗红色上点缀着若干惨白的颜色。
那些皆是枯骨,或是暴露在天光下,或是半埋在泥土里,至于那些完全掩埋在大地深处的,恐怕早已数不过来。
在更深处的一些地方,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血迹早已漆黑凝固。
奇怪的是,这些正在慢慢腐烂的尸体竟没有引来任何吞食腐肉的生命。
他们在战争中壮烈死亡,在孤独中慢慢腐朽。
那些尸体的战甲或是幽黑,或是血红,显然来自两方阵营。
远方隐约可见群山连绵的轮廓,两座山崖之间有一道极窄的隘口,仅可容一人骑马通过。
阴冷的风从那道隘口吹进来,伴随着末日般的阴森声音。
这个地方便是经历过无数次随云和大渝两国战争的人间地狱。
往生谷。
方圆千里之外,一座座山峰构成了随云和大渝交界的伏龙山脉,若是有大修行者从高空俯瞰而去,会发现整座山脉的形状像极了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巨龙。
马啸声响起,一男一女策马踏上了某座低矮断崖,下方不远处便是那数百具尸体的安息之地。
二人身着黑甲,应该是在战场上拼杀了许久,沾了许多血迹与风尘。
少年腰佩云刀,平静的望着远处,一股若有若无的杀伐之气弥漫在身体表面,有些突兀的是他的左手环指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黑白戒指。
少女同样腰佩云刀,但是背后还斜背着两把刀,漆黑的刀柄和血红的刀鞘散发着不凡气息。
这二人正是已经踏入西境战场半月有余的江朽和唐依依。
半月前,居英院一行人在狄明的带领下进入西境,他们并没有见到传闻中的神将大人,而随云和大渝已经接连不断的发生了数次摩擦,断崖下的数百具尸体便是证明。
于是,他们直接被派上了战场。
两人一组,跟随一名四品列将军。
这些天,他们杀了一些敌人,也看到一些同伴死在眼前。
眼下,正是江朽和唐依依奉命巡视战场情形,以备时需。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风化,慢慢变成枯骨吗?”
唐依依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迹,望向散布在血色大地上的死尸,眼睛里有血丝浮现,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江朽望着远方群山,说道;“无论是随云,还是大渝,但凡是在这往生谷牺牲的将士,都不能将他们的尸体带走,只能慢慢被大地吞噬血肉化作枯骨。”
唐依依紧紧握着马缰,道:“就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
江朽眼皮微垂,经过战场洗礼的头发变得枯黄卷曲,被风吹起,在额前左右摆动,透着些沧桑意味。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腥臭之气,说道:“这片大地若无新鲜血肉滋养,整座伏龙山脉都将发生惊天动荡,到时候波及方圆千里之地,随云和大渝不知又会死伤多少无辜之人。”
唐依依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道:“以前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古籍上有记载,至于有几成的真实性便不知道了。”
江朽的目光落到那道隘口上,继续道:“八百年前的某段时间,随云和大渝的边境安稳了五十年,没有战争便没有死亡,而那五十年的时间内,由往生谷引发的山崩地动出现了六次,每一次的灾难,都使得两国边境死伤无数百姓。”
“而在战争时期,但凡有在此地牺牲的将士被大地侵蚀血肉之后,便再没有灾难出现。”
“往生谷是随云和大渝最主要的战场之一,于是两国不约而同的达成了某种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在往生谷牺牲的将士,便将尸骨留在此处,也算是为百姓尽最后一份力。”
“往生谷只是伏龙山脉很小的一部分,却像是心脏一样,会牵扯到山脉的每一寸。”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唐依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我看这往生谷更像是恶魔的嘴,吞噬着血肉,供给伏龙山脉这个巨大的恶魔。”
闻言,江朽沉默了一会儿,道:“尸身不能归故土,最后反而被吞噬血肉,化作风沙散尽,当真是无尽悲哀……”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生死如云烟一般,都是常事。
唐依依的神情冷了些许,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没人深究过伏龙山脉究竟为何会有这般惨无人道的异象?”
隘口在江朽的视线中逐渐模糊,他说道:“或许即便是曹神将那般境界的人物也无可奈何,又或许……”
唐依依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转过头看向江朽的侧脸。
江朽继续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怎么会有人在往生谷布下如此惊天的阴谋,更何况还要持续千百载的岁月……”
天光似乎明亮了一些,往生谷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血色水晶。
“若盛世是建立在无数白骨上面,那么还有意义吗?”
唐依依忽然说道,不知是在问江朽,还是在问脚下那无数枯骨。
也或许是在问这片天地。
江朽没有回应。
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在他心里似乎都永远找不到任何意义。
或许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
也或许,他还没找到对他来说有意义的事情。
江朽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唐依依想了想,道:“做随云第一女将军,不,做第一女神将。”
江朽说道:“挺好。”
“你呢?”唐依依问道。
江朽摩挲着手指上的黑白戒指,轻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
唐依依一怔,说道:“你好像一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