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秋,凉意习习,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整个庭院。宁小婉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拨开水面漂浮的落叶,呆呆的看着湖水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薄唇吐艳,上挑的眼角,美艳而妖异,眸光转动间述说着无限风情,只是简单的一笑却透露出说不尽的魅惑。
宁小婉呆了呆,这是她,可又不是她!
为了方便行动,若歌给她戴上了人皮面具,顶替了南宫桓府中某个柔弱的女子,成为东夷大皇子南宫桓的侍妾。若歌说,锁魂玉要发挥其功效,只有她才能办到,这也就是她娘亲为什么非要她来办这件事不可的原因。锁魂玉和普通的玉石并无二致,只有圣女才能够分辨出来,也只有圣女有这个能力开启锁魂玉的功效。上一任圣女,也就是宁小婉的娘亲,因为被关押在圣地无法离开,这事就只能由她来办。
她们来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东夷对后院侍妾的管制极为严格,没经过丈夫召唤只能呆在自己的院落,别处哪里都不能去。若歌只会蛊术,不会武功,担心施了蛊术会引起别人察觉,事成之后让别人知道这是南蛮所为,对族人不利。而宁小婉因为那次对若歌的娘亲催眠未成功,精神受了更大的重创,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来恢复,再加上她还要借此拿到锁魂玉,因而两人都没有行动。
宁小婉猜测原来的这个女子定然是个不受宠的主,因为这一个月来,南宫桓一次也没有召见过她。
一直到今天,宁小婉连南宫桓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更别说打听锁魂玉的下落了。
时间只剩下两个月,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宁小婉思索着无论如何都要走出这个院子才行。
宁小婉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没想到三天后机会就来了。
“如夫人,三日后就是大皇子的生辰,锦夫人差人来问您今年是不是依然不上场?”一个丫鬟走了过来,恭声道。
锦夫人是南宫桓的侧妃,她们这群小妾里身份最高的女子。南宫桓还没有成年,正妃未立,但却娶了侧妃和一群侍妾。这些侍妾里,有他自己看上的,也有别人送过来的,而她,也就是原来的如夫人,就是别人为了讨好南宫桓送过来的。这群侍妾里容貌美艳的女子不在少数,她的容貌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每年南宫桓的生辰宴,她因为身子弱也从不参加,于是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南宫桓彻底遗忘了。
那丫鬟见宁小婉久久没说话,以为她和往年一样也不会参加,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她轻声道:“替我回禀锦夫人,今年的生辰宴,我会参加的。”
“……是。”丫鬟惊愕的张大嘴,好半响才领命而去,心中却无比纳闷。生辰宴上的表演是所有夫人都想参加的,但这并不包括如夫人。如夫人性子淡,并不喜欢争宠,因此这每年一次可以引起大皇子注意的生辰宴如夫人从不参加。只是如今……
丫鬟转头看了眼宁小婉,只觉得这个如夫人看起来好像不一样了,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上来。
“小姐,你想到对策了是吗?”丫鬟走后,若歌凑了上来。
宁小婉看着湖面,无声的笑了。想要找到锁魂玉,她只有接近南宫桓才可以。如今正有一个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若歌,两天后我要知道南宫桓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明白吗?”知己知彼,投其所好,方能全胜而归。
“是。”若歌看了眼宁小婉,转身离开,心中却有股淡淡的失落感。小姐终究是和她有了隔阂,再也不信任她了,即使她说她会全力以赴用生命来保护小姐,小姐也是不信的。这能怪谁呢,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背叛了小姐,她早就该做好承担所有狂风暴雨的准备。
然而,小姐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她没有歇斯底里的狂怒,甚至没有一丝伤痛和厌恶,她很平静,平静的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那冷漠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看着她,就像一把刀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疼痛无比,鲜血直流!
若歌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慢慢的消失在宁小婉的视线中。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弯下身子捂着胸口痛苦的时刻,宁小婉古井无波的双眸快速的闪过一道痛苦之色,那变化只是一瞬间,很快,那眸子又恢复了平静,如这湖水,没有半分波澜。
安静的院落里,叶落无声。宁小婉看着平静湖水中陌生的倒影,心中却隐隐作痛。或许是若歌在她身边的每个时刻表现的感情太过真实,或许是这样的感情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或许是她没有表面上那般的不在乎,对于若歌的背叛,她依然很痛心。
为什么她总是摆脱不了背叛和欺骗?
前世是。
现在也是!
宁小婉呆呆的看着湖面上无比脆弱的倒影,握紧拳头将那脆弱狠狠击碎!她不会被打倒,绝不会!背叛算什么?她会坚强的活着,叫那些背叛了她的人知道,她会活得很好。
三天后。
华丽的宫灯点亮了夜空,远处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小姐……”若歌看着一身劲装扮相的宁小婉,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计划的。
“走吧。”没有任何解释,宁小婉起身走向门外,若歌心不在焉的跟在她身后,神色恍惚的看着她毅然的背影,心中无比苦涩。
“如夫人。”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丫鬟行了行礼,宁小婉淡淡点了点头,跟着她向外走去。
一路宫灯,红锦铺地,不过多时,就到了生辰宴举办之地。宴会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她们这些侍妾也只是在快要表演之时才被人带了过来,丫鬟领着她入场之时,恰好前一个女子表演结束。
“下一位表演的是如夫人。”报幕的丫鬟高声道。宁小婉吸了口气,大步走向高高搭起的台子,站定,快速地扫了眼四周,视线在最上面的一个位置处停了几秒。那里坐着一个一身红袍的男子,金冠束发,左手拿着一个玉杯,右手环着一个美人,他不知在美人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引得美人一阵脸红,那娇羞的模样无比动人,连身为女子的她看着都不免心动了几分。
这就是南宫桓?宁小婉慢慢低下头,心中有了计较。突然,一道锐利的目光直面而来,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宁小婉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很好,第一步成功了。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谁。
“如夫人,不知你要什么配乐?”报幕的丫鬟悄声问道。
宁小婉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听了这话,那丫头也不多问,对着一边等候着的乐师使了个眼色便退了下去。
看惯了表演,台下众人早就不对上台之人抱有什么期待,宁小婉上台之时他们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复又喝起酒来。此时,各人忙着自己的事,几乎没有人看着台上,就连南宫桓也是如此。
“大皇子,妾听人说你很喜欢武功,妾整日里闲来无事,就学习了一套功法,恰逢大皇子生辰,就不怕丑的上了台来,只希望大皇子不要笑话。”宁小婉此话刚落,很多人都抬起头来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学习功法?此女倒是个心思通透,知道投其所好来获得大皇子的青睐!
众人看向最上位的南宫桓,只见他低着头玩味一笑,开口道:“哦?学习功法?这倒是有趣的紧。”东夷女子学的不外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高雅之物,甚少有女子学习功法,她倒是个例外!
“如夫人,你还是不要让大家干等着了,快开始吧。”南宫桓身边的美人见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催促宁小婉道。
这个美人很大胆呢,竟然在南宫桓之后就说了话,想必她就是南宫桓最喜欢的侧妃锦夫人,大皇子府最得宠的女子。宁小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耽搁,双手抱拳站好。
南宫桓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玩味的看着台上的女子迈出左腿,然后再迈出右腿,眼眸闪过一丝错愕,然而再往下看,他惊愕的双眸却变得无比惊讶,慢慢的演变为惊喜和兴奋。
她随意挥洒的那几招,虽然细看起来很是简单软绵无力,却透出一股劲道,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刚柔并济,深不可测。
锦夫人兴致缺缺的看着宁小婉挥着左右手,瞥见南宫桓越来越亮的眼眸,她心中咯噔一声,看着宁小婉的眸光也越来越深,渐渐地起了风暴。
宁小婉一边打着拳法,一边注意着南宫桓,见他眼眸闪过的光亮,她心中一喜。果然,她做对了,用武功招式来吸引南宫桓果然是最有利的法宝。
“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宁小婉念着口诀,双手合十,缓缓收招。
一套拳法下来,她背都湿了。
全场寂静无声,众人无比惊讶的看着台上的女子,想不到她学习的拳法竟然这般厉害。北疆尚武,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明百姓,众人无不习武,自然看出了宁小婉所展现的拳法中的门道。
“啪啪。”有人拍手,打断了众人的沉思,众人看向发声处,只见最上位的南宫桓突然走了下来,一步步的迈向高台,看着那女子道:“你这套功法可有名字?”
“回大皇子话,这是一套拳法,名叫太极拳。”是的,宁小婉打的其实就是太极拳。太极有阴有阳,变换无穷,包罗万象,对武学如此痴迷的南宫桓定然会十分感兴趣,如此一来,她也就可以顺利的执行第二步计划。
“太极拳?为何?”
“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此拳动静结合,融合阴阳,取名太极很是贴合。”
“动静结合,融合阴阳,嗯,取之太极确实甚好。”南宫桓不住的点头,嘴里不停地念着太极二字。过了片刻,他急切道:“这拳法你是与何人所学?那人此刻身在何处?可否找到他?”
“大皇子,此拳法是妾少年时见一位老者打过,见后甚为有趣,这才记了下来,闲暇之余也会练练,至于那老者是何人,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尚在人间,”宁小婉蹙了蹙眉,一脸为难道:“妾实在是不清楚,请大皇子责罚。”说着,宁小婉隐隐一跪,却被南宫桓拉住。
她抬头,只见南宫桓一脸遗憾的看着自己,双眸满是失望,宁小婉心中一阵欣喜,他越是失望遗憾,这就越说明太极拳对他的吸引力非常大,那么她的计划也更容易达成。
“你可还记得此拳法的全部?”沉默半响,南宫桓期待的开口。
果然——
宁小婉心中偷笑,面上却是有些为难和勉强,“这……时日久远,妾记得不太清楚了,有些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南宫桓听着这话,兴奋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然而下一刻,宁小婉的话再次传来,他却又兴奋无比。
“不过,妾那时将此拳法所有要点都记了下来,大皇子容妾好好想想,妾一定会全都记起来的。”她要吊着他,让他自己来找她。对于一个满怀期望的人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期望达成,在此期间,为了这个期望他会不惜一切也要达成。如此,她就能走出那个受到限制的院子,进行下一步计划。
“好,那以后本皇子就来找你,你可要好好想……你也累了,如今就先回去歇着吧。”
“是。”宁小婉躬身退了下去,慢慢的回到了院子里,无声的笑开了。身后的若歌看着一脸笑意的宁小婉,心中也十分高兴。小姐真是聪明,如此一来她们很快就能找到锁魂玉。
翌日宁小婉刚起床,推开门却发现有个人站在院子里,那人转身,正是南宫桓。
“大皇子。”宁小婉躬身行礼。
“如儿日后见了我,都不用行礼。”南宫桓摆了摆手,微笑道。
如儿,也就是宁小婉取代的那个女子的小名,宁小婉听他这般亲热的叫法,心中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比当初封寒钰叫她阿宁还要恶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封寒钰来,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和那个假冒的她同房,会不会忘记真正的她……宁小婉再也不敢想接下去的事,不知道将来是否还能接受那样的封寒钰?她喜欢封寒钰,因为他很单纯很干净,若是他的身上沾了别的女子的气息,那就等于是背叛了她,虽然这不是他故意为之,可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很介意。
那是她的男人,凭什么再去和别的女人好?如果回去之后,他对那个女人很好,琴瑟和谐,早就认不出那个是真正的她,那她……
“如儿,你在想什么?”南宫桓的声音叫宁小婉突然回过神来,对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将来的事还是将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