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吗?”
少年音色清越,十分流利好听,明明答非所问,还在讨要东西,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神态十分天真纯粹,让人生不起一点反感。
因此,虽然这话接的有点驴头不对马嘴。谢明烛一愣之后还是脱下了袍子,递给了少年,道:“那便送你了吧。”
他以为少年无家可归,落魄孤寒,想要自己的袍子取暖。
少年看他动作,笑容更盛,接过谢明烛那身赤色罩袍,软声道谢。
但少年却没穿,而是认认真真地将谢明烛脱下的罩袍叠好,珍而重之地抚过衣服缎面锦绣仙鹤,藏进了包袱里最深最干净的位置。
谢明烛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这时,雨正好渐渐小了。他觉得似乎也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便有些想离开。只是走前不知怎的,还是不自觉回头又看了眼那少年的眼睛。
后者竟也正笑着看他,神态专注。
这些年来,讨好谢明烛的人如过江之鲫。见他的每个人都是笑的,但从没有少年这样的笑容。
——仿佛看到他这件事本身,对少年来说……就像一颗甜的要化开的糖。
而就在这时,少年眨了眨眼,回答了谢明烛最开始的问题。
“我不住在这里,只是避避雨,”他笑着说:“哥哥,谢谢你上次把我娘和我从土匪窝里救出来。”
谢明烛想,他竟记得。
谢公子因为好奇,便忘了雨停要走的事,顺着话头问道:“你娘还好吗?”
少年摇头:“哥哥你上次也发现了吧?她有疯病,神志不清,需要人照顾,也没法料理生活。上月我一时没看住便吞了生鸡蛋,差点气梗而死。”
少年说起这些家里的狼狈事时,语气坦然得让人意外。
谢明烛又问:“那你们怎么生活?”
少年语气倒是很轻快:“刚开始流浪到一个村里,那边人还不错,分了块地租给我们。我就每日耕作为生。只是过了半年,那里有异族侵入……”
这是谢明烛第一次听到“异族”这个词。
他忍不住打断道:“异族?是说边境游牧民族盗匪吗?”
少年摇头:“不是哦。我也是听村里老人说的。‘异族’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顶多面貌深邃立体些。但其实会异术,懂蛊咒。平民遇到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原本他们始终在西川一带,甚至还会救济路过的难民。有人还将他们传为‘半神’,还有香火祭拜。只是他们向来行踪缥缈,也不愿于常人来往,只是这两年却不知怎的,游荡进了中原。”
这些事谢明烛之前从未听过,他心头记下,继续听少年讲述这两年的经历。
然后,少年便和其他村民一样离开了村子,只是这回却没有上次的好运,最近灾害频发,许多村庄自顾不暇,路上流民越来越多。少年只得带着疯癫的母亲,一路流亡,竟就这么到了盛京。
来到这里以后,他卖过力气,跑过堂,什么活都做过。但别人总嫌弃他要带着个疯母。
少年最近的一份工却是戏院伶人。
他当时在酒楼端茶倒水,班主看上了他的脸和嗓子,将他带了回去,教他练声音身段,来唱女旦。
是个下九流的行当。
少年说到这里,忽然笑着眨了眨眼睛:“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只是那原来并不是个正经戏院,而是给达官贵人养兔儿郎君的。我只好收拾东西跑啦。”
谢明烛:“……”
少年眉眼含笑,轻飘飘地看了眼谢明烛,笑着补了句:“但若是服侍哥哥这样的贵人,我便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