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谢赫和谢明烛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一个怒斥一个顶嘴,直到镇国长公主将父子两个分开。
然而,今天谢赫却反常地没有继续训斥儿子。
“你娘病了,”谢元帅道:“这几日别去烦她。”
谢明烛立刻道:“怎么会?严重吗?御医来看过吗?”
谢赫摆了摆手:“都看过了,没有大碍。还是早年的老毛病,体寒亏空,吃几贴药,等天暖和了,便会好了——等等,站住!先别跑……你一会再去看她,我有几句话想交代你。”
他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好一会,捏了下眉心,看了眼边上的书僮。
那书僮一怔之后,低头行礼,退了出去,还关好了门。
谢明烛敏锐地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他开始猜测父亲要对自己说什么。
他年少气盛,做了那么多所谓的肱骨大臣都不敢做的事。但国舅一脉掌权的时间比他的年纪都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有一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退一万步说,光是想要复仇的,就要给自己……给家里添多少麻烦?
郡主等盛京贵族,这么多年佯装不知,甚至避其锋芒,不就正因如此?
他以为向来严厉的父亲会呵斥自己嚣张傲慢,不知轻重,罚了家规或者禁足,甚至将他送出京城,怕他给家族引灾添乱。
但其实,谢赫只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元帅的手掌厚重,隔着单薄的棉衣,仿佛还能感到他掌心用剑磨出的厚茧。也热的很。
谢赫微微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想做什么,就去做。”最终,谢大帅对他年轻气盛的独子说:“苟利国家,不惜此身,不惜富贵——你是我儿子,我信得过你。”
当年,谢明烛还不知,谢赫这了了几字,却还有第二层含义。
而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早已来不及了。
次年,谢明烛参加殿试,夺魁。十七岁连中三元,本朝绝无仅有。
至此,谢明烛入仕,先入翰林,圣上破格特许奏疏起草、参政议政之权。
人人都说,谢氏明珠,终于昭世。
那几年,是帝国最好的繁华盛世,河清海晏,无旱无涝,天下太平。
但若有人掀开这袭锦绣的盛世长袍,就会发现,其下……枯骨蠢蠢欲动。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格外温暖的冬日,恰恰是后来一切的开端。
而黑暗的密道之中,明珠般耀眼的公子,污泥深处的少年,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如一个讽刺的笑话般昭示之后的结局。
——一个从明亮到阴诡,从问心无愧到不择手段。明珠沉渊,堕入无间。
——一个困于执念,疯了一样想找回一个死人。深陷泥泞,难以解脱。
*
谢燃回过神来时,他和赵浔正站在山路的岔道口。
赵浔一指前方:“我们要去南大营,走哪条路?”
陛下此时已经完全适应了女装,走路甚至还兼顾了淑女的秀雅,速度却丝毫不慢。只是时间久了,临时用草药化的妆时间长了便淡了,浮现出异常苍白的肤色。
谢燃便想到,赵浔看着一路上一直在作妖,其实中了毒,半个手臂都抬不起来,而且毒渐入心脉,若按毒理说,每一下呼吸动作,恐怕心口就会有针刺之痛。
更何况,那所谓的复活阵法,烧的是赵浔的阳寿。
谢燃想,我一个死人,每在这阳世强留一刻,耗的都是赵浔的命。
他收敛情绪,对着东边的岔道微抬下颔:“那里。再走半个时辰我们就到了。你先把这身衣服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