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世外灵国之内。
随着蛇刀与国主的肉躯相撞,终于在以伤换伤的凶狠打法之下切破了它的表皮，国主的表皮膨胀起伏，像是一颗里面灌满了砂砾的气球,刀身死死地卡在间。
蛇刀蕴养出吞噬之能,在捅入国主身躯的刹那,就不断地汲取着它体内的力量，巨大的怪发出一声奇异的痛鸣，贺离恨眼前仿佛浮出千百张面庞——
跟在山洞里的那个血肉怪相仿，这个培育出来的“国主”同样有这种能力,但它窥探人心的能力却比那只血肉怪更强横深入。
蛇刀如饕餮般吞噬着它的血肉，漫的触须都变得沉重无力，速度缓慢起来。但在千百张脸庞浮之后,贺离恨眼前却猛地一花,五感皆失,身心仿佛一瞬间倒退回去,回到了他真正的少年之时。
闻名下的魔道之主,在经历这些之前，只不过是修真界灵都世之内，裴一个侍君的独子。
裴的侍君不说成千上百,但也有两位数之多。他既非嫡出，非女子，父亲更不是裴主母裴珺灵的宠君,这种无人关照的出生似乎没么可以期待的,除了那个缠绵病榻的男人，这个孩子的到来欣喜不。
主母应当是喜爱过父亲的，他的诞生就是不可辩驳的证据。
他长大的小院子里只有他和父亲，与其说是院落清净,不如说是清冷荒僻。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每逢落叶之时，纷落下来的叶子便盖住整个小院。
他修习着最基础的功法，一边运功一边在榕树下扫落叶时，下面的枯叶经腐朽干枯，裴的仆役从不光顾这里。少年身形单薄地清扫了落叶，身后的男人撩起门帘，唤他：“快回来吧，风大了，外头冷。”
贺离恨搓了一下冰冷的手，回到他的身边。灯火点亮，晚饭之际，男人忽然问他：“你觉得主母今晚会来么？”
这个问题经持续了半年之久，有整整六个月，裴珺灵不曾想起这个可悲的人。他在无望的日落黄昏与初升朝阳之间等待，贺离恨没有觉得痴情，只觉得笑意僵化在脸庞上，他说：“主母不会来的。”
忘了他，才不至于招致折磨，不然那些心甘情愿做主母炉鼎的男人们会对他百般嫉妒、千般指责，比起修真界之外的明枪暗箭还更恐怖一些。
哪些人摆在了投机讨好便能得利的立场和形式之下，哪些人便会遂着摆布者的心意，变得柔顺乖巧，成争风吃醋、依靠垂怜而活的动。
只是当局者『迷』，他深陷于形势所迫的“爱意”当，每日盼着这座清冷的院落里会踏足进妻主的身影，这两个字仿佛禁锢着他、钳制着他，从身躯到思想，都牢牢地绑住了。
贺离恨闷头吃饭，想的却是修宝录上的一处疑难，他的父亲是主母的炉鼎，虽有修，但形同虚设，他要拯救自己与父亲，只能靠双手独自努力。
这个秋很快便过去，在第七个月时，主母的轿子终于停在院落的门前。这频率跟往常一样，她只有在最闲暇最寂寞时，才能想起一些她冷遇的人。
裴珺灵踏入院落，她有两百余岁，但容貌凝固在十岁左右，威严冷淡。她跟这座满是落叶的院子格格不入，身上的霓裳、鬓边的钗环、流苏，一切都彰显着她才是主人。
男人充满喜悦地迎接她。
裴珺灵陪着两人用膳，这一的饭菜格外丰盛，灵气浓郁的美酒倾倒入杯，但这只是她来了而。这个裴的掌权人没有像以前一样匆匆而去，尽管这个木讷笨拙的侍君早不复当年的风情，但她还是停留了下来，凝望着贺离恨低垂的侧脸。
主母问：“他有多大了？”
这时候的贺离恨姓裴，应当取了一个在她眼里无关紧要的名字。只是裴珺灵连他几都不知道，更别提名字了，就是想叫他，也无从出口。
“十五。”男人说。
贺离恨感觉到一股沉默的审视，她犹如考量一般凝望着他，似乎在他格外优秀的外貌上停留了过久的时间。随后，主母说：“明到我院子里教导吧。”
男人受宠若惊。
夕阳沉没，秋风卷起院子里的枯叶。贺离恨坐在窗边，寂静无声地望着月亮，房屋的深处是父亲跟主母数不多的亲近时刻，午夜过后，主母的轿子离开了院落。
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切都像个囚笼。
但也是在这一，他在裴的待遇突然水涨船高，主母发了他的赋和资质，她裴的心法传授给他，仔细地教导、认真地当一个严苛的母亲。他跟随在主母身边数年，成她身边最得力的幼子……同样的，那些明枪暗箭指摘难，贺离恨也不动声『色』地一并承担下来，他受过很多伤，但父亲却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血迹。
主母常说，你有做到最好的潜质，修进展如顺利，想必很快就能跨入金丹境了。
贺离恨对这种母爱感到『迷』茫，他动摇了一瞬间，但这区区一瞬间，也足以让一柄生的锋刃变钝，以至于无法意识到她审视目光下如同称斤数两的目光。
在他突破金丹的第二年，这个裴庶子，这个近些年来以美貌与资质着称的小公子，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妹们暗算设计，八抬大轿捆绑着送入别人的洞府里，以取得一笔不菲的聘礼——说是聘礼而，那其实是用于帮扶裴的资源，这种事似乎形成久，没有人觉得可耻。
洞府之内，他坐在冰凉的地面，手筋挑得稀烂，鲜血顺着指尖一直流淌下去，索灵环在手腕上环绕，这是主母亲手赠予他的生辰礼，就在昨。
血『液』在地面上滴成一捧小小的湖泊。
“你还是认命吧。”与主母合作的修士好整以暇，“没有我制服不了的儿郎，就算你再嘴硬，最后也还是得服服帖帖地变成我的人，跟我其他的炉鼎相同。你母亲给你修的功法正合适，配我正好，而且你们裴不也做惯了这种事么？有么好挣扎的。我不喜欢强人所难，等你服软了再说吧。”
修士放下了刑具，走出了洞府。
在一片静寂和漆黑当，贺离恨着自己身上至亲戳出的孔洞流血的声音，他沉寂一片近似空茫的心口狠狠一松，像是从血肉里拨开，拔出了深陷其的虫豸，那些血『液』冲刷下来，像是要他忘记数年来虚幻的亲情。
在之后的数日，修士了兑自己的“承诺”，乐不疲地这个沉默倔强的少年弄得伤痕累累，血『液』浸透衣衫的时候，她似乎发觉了一种别样的乐趣，沉溺于享乐当的修士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痛苦所蒙蔽，反而永远清醒、冰冷。
第十，修士顶掉了他手上的第个指甲。
只要人不死，指甲总还能长出来。那些涌动的新鲜血迹沾满了手，她看着贺离恨，到他俊美而冰冷的眼睛低垂下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大多数时候仍捆在那里，只有刑的时候才会放开。
“你是第一个在我手里坚持到第十的。”修士站起身，用热『毛』巾擦手，“你会是我最好的一个炉鼎，我要你心甘情愿。”
贺离恨莫名笑了一下，他抬手拨了一下滑落的发丝，血迹沾到脸颊上。
“我发你对魔器还挺敏感的，可是魔气最锋锐，到时候切断了你的手臂腿脚，那场面可不好看。”她继续手擦干。
这是她连续在他面前转过身背对着了。贺离恨默默计算着，眼眸里盛着地底之下『露』出裂隙的岩浆，映出赤『色』的杀意。
在刑具折磨和他刻意的表演之下，修士经不觉得他在身上有四五个诅咒、十几种伤口的情况下，还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洞府关闭，贺离恨看清了她施术的口诀，如同一条草丛隐蔽的蛇，等待着黑暗重新卷席这里，也等待着明的到来。
第十四，仍是同样的折磨取乐，同样的劝说，修士除了大感兴趣之外，经有些急迫与不耐烦，她一反常态，怀柔政策却碰了钉子，在她转身的刹那，那个沉默、冷峻、同时看上去也万分虚弱的少年，用一根簪子钉穿了修士的后颈。
从后颈骨、到咽喉要害。
血迹喷出，簪子在钉穿的瞬息间，贺离恨到不堪负荷的呜咽，感受到生命迅速流逝，他并无快意，只是一下地手唯一一件利器拔了出来，用他完好的那只手。
修士瞪大眼睛，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低而无波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金丹修士。”
在四五种诅咒和各种各样的伤加身之下，他伸出手，从后扣住对方捅出了窟窿的咽喉，然后伸手从背后掏进去，捏碎了她身体里的金丹。
修士倒在地上。
贺离恨没有再看这具尸体，他缜密无缺，活着走出了这处洞府，遁逃千里。日后，那位修士所在的归元派向裴讨说法，事才猛然败『露』，裴珺灵手里的圆珠转得急快，立即连同与她形成长久交易的归元派，去捉拿这个不安排的“逆子”。
但她错估了贺离恨，裴珺灵把他当成他父亲那样的男人，并不觉得这孩子能翻出么浪花来，直到寻觅追杀无果，请人推演之下，才发贺离恨一头扎进了遍地魔邪修的罗睺魔府。
魔府区域内有十万座大山，对于修士来说危险至极。裴珺灵冷笑一声，认他是自找死路，但事的风波却影响到了裴炉鼎的交易售卖，这让她时不时就想起这个离经叛道、心思诡异的逆子。
在裴，那个从无人问津到声名远播的小公子死去，但在罗睺魔府之内，一个浑身用魔气洗刷筑基灵台的魔修，却悄然砍断了命运的爪牙。他原本的修直接废除，重修魔气，脚下的低级魔尸横遍野，密密麻麻，如同他身上的伤口。
冻僵的小蛇窝在他怀。
邪修老人大笑道：“你这后生真奇怪，揣着一条没用的幼蛇，在罗睺魔府之内，你要救的东数都数不过来，更何况你还杀了这么多！”
贺离恨不言不语，用尚且干净的布带缠绕在手臂上，用牙齿勒紧。
“你一个小男孩的，这么拼命做么，那些魔修大人就住在魔府央，以你的资质，随便去求一个……”
“前辈，”他开口，“有一，我会统领罗睺魔府，你相信吗？”
老人愣了愣，随后捂着肚子前仰后合地笑开，道：“你可真会开玩笑，你一个小郎君能强到哪儿去，但凡动了心，刀就钝，人就会有弱点！”
“我不会动心。”贺离恨仰起头，看着罗睺魔府区域上方深紫『色』的空，“在我眼里，这就像是一个囚笼，给我戴着镣铐。我会变强，直到斩断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