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焦急地站在祭坛面前,女祭祀们祈祷着,突然陆续有人昏倒。阴影在墙上呈现出奇怪的形状,似乎在偷偷地笑着探头探脑。
“神啊!发生了什么?”惊惶的人们挤满了圣城的台阶,骑士们用长剑和火把来对付老鼠,神官的手杖也被啃坏了。
“路,断了”
教皇不能相信所发生的一切,那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但是和天空圣堂的联系就这样随着光明的消失一起中断了,祭祀们再也没有力量打开前往天空神殿的通路,而教会所依仗的精兵,几十年的辛苦经营,所等待的新生力量,全都被隔断在不同的世界里。若不是他日夜都在承担着精神的压迫,他一定会发疯,饶是如此,他也想要发疯。
他躲进燃满蜡烛的房间,无助地叹息:“米蕾尼娅,全靠你了”
一个骑士从白玉圣城悄悄地返回了,他直奔王宫,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哈马斯。哈马斯的脸色在烛火下阴晴不定,似乎难以下决心。
“陛下。”一个靠在墙上的微胖身影半身隐藏在阴暗中,金色的皮带扣在腰上反射着烛火的光芒“终于还是来了。”
“嗯,”哈马斯点点头,艰难地对身后的骑士说“贴出布告,疏散市民。玛丝塔”
玛丝塔走过来,拄着剑跪倒在地。他的肚腩让他没有办法再挤进昔日的铠甲,但是他的神情还是很镇定。他仰着头应道:“陛下?”
“把第七军械库打开吧。”
哈马斯答应了,领命而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外,近卫军的首领不禁着急地说道:“陛下!我们没有第七军械库!”
“啊,有的。”哈马斯松了口气“在幼狮学院,和雷欧骑士团在一起”
那骑士干瞪眼,把一句话生咽了回去:“我们也没有雷欧骑士团”
原山洞之王的烦恼还在继续。
成百上千的骷髅从地里站起来,骑士们已经动弹不得。很快,整个战场上超过十万的骷髅都将成他的部下,他正要丰收胜利的果实,显示他在生灵界带来的恐怖。然而他又郁闷了,最郁闷的是,他都已经郁闷死了,竟然还要继续郁闷。
一阵欢快的鼓声吵闹地从北方传来,似乎有一个白点在逐渐变大,不过没有什么尘烟。
他记得是狮子族才会把战鼓当作花鼓敲得吵吵闹闹,隐约还有像是尿尿的流水声。他是无法享受那种快乐啦,他也很讨厌那种鼓的节奏,在其他的野蛮人都拼命逃走的时候,不请自来的狮子族竟然还敲着花鼓。最可气的是一条河竟然突然出现在眼前,将他的孩儿们冲得七零八落。
骷髅王愤怒了,一只钓鱼杆突然从河上面横着伸出来打掉了他的象牙王冠,怎么会有木筏?木筏上怎么会伸出钓鱼杆?眼前的河肆无忌惮地从他眼前经过,转眼间只有一条鱼在地上乱蹦。突然一个水坑跑回来,把鱼也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还多了一人。
一个骑着巨大白狼,穿着红色铠甲的年轻骑士。
斯芬克的心脏就要停止跳动了,所有的人都傻了,他们只会看着,智力倒退到一岁一下,连说话都不会。他们呀呀学语,突然一起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又回来了啊!”骷髅王想要吼叫,突然浪潮声四起,一个木筏撞到他的头,然后一整条河从他背后轧了过去。他跌倒在地上,碎成一节一节,他看到自己的腔骨里面筛满了鱼,知道自己被撞散了。
他急着将自己组合起来,他的头暂时不管了,他的手还差一点儿就够到自己的骨架,突然一个水坑跑回来将手骨和腔骨一起包住了,鱼纷纷回到水里,然后“噗噗”两声,手骨被吐在东边,腔骨被吐在西边,水坑带着自己的鱼飞速追赶大河。
“慢走啊回头我到修拉去找你们,不行的话到我们玫瑰郡去。”年特和狮子族的伙伴们遥遥挥手,西亚夫和大伙儿在木筏上也向他挥手,大河折了个弯,改道向西,带着狮子族朝梦寐已久的果脯乐园去了。年特在这里下河,狮子族和天使的约定就算完成了。他们的战争已经完成,接下来,是为新的生活作打算的时候了。
年特回过身,喃喃自语:“他们的战争结束了,而我的战争刚刚开始。”他从白狼背上跳下来,望向骑士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野蛮人怎么都跑了?斯芬克?罗杰?你们的脸好白啊。”
“后后面!”罗杰拼死说出话来“骷髅!”
年特吓了一跳,刚才速度太快,他什么也没有看见。望着好不容易把自己组合起来的骷髅王,年特揉了揉眼睛,还有一大群骷髅正在站起来,不过有的已经不太完整。
“这”年特不用问也知道野蛮人为什么逃走了。
罗杰大叫:“你刚才没有看见?”
“嗯,太快了。”年特望着眼前的骷髅们,是很吃惊,但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刚从僵尸堆儿里爬出来,这么几只骷髅还算不了什么“拜里安格已经不可能再有力量召集这些东西出来了,难道是另外的魔使在这里?还是”
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米伦勒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恶魔之王拜德苏醒了,以诺的封印正在晃动,我们没有时间了,要快!”
“对!”年特拔出长剑“不过得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人们惊诧地看到圣洁的光照耀着圣骑士,天使的影子光芒四射地悬在他的头顶。
“没错!这是传说中真正的圣骑士的姿态!”人们攥紧手掌,激动的话语在心底跳跃。
年特的身体散发出雄浑的战气,那气魄用奇怪的方式燃烧着。他呐喊,长剑变亮了,一道剑光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骷髅们在剑风中七零八碎。
骷髅王发出凄厉地喊叫,风雪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就好像地狱开了口。但是就好像冰雪在春天的阳光下消融一般,圣光从天使的影子散发出来,寒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骷髅王从地上拎起一支大棒,凶恶地向年特逼近。年特将剑双手握紧,侧着身体背在肩头,用足力气,大喊一声:“回光斩!”
斯芬克和米尔西吃惊地看到,剑法完全变了,光的威力夹杂在剑风中。当光随着剑气一起扭曲的时候,一个光的旋涡形成了。起初是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随后时空也随着向那光芒漩涡中扭曲。在那光芒中,骷髅王巨大的身体摧枯拉朽一般粉碎,最终化为灰烬。
那剑气的余辉散开,周围的骷髅纷纷燃烧起来,圣光照耀,金色的影子宛如驱赶着云朵一般在大地上移动。
“厉害!”国王的骑士们渐渐恢复了行动力,他们死里逃生,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彩。
“老大!太棒了”
年特一把推开扑来的众人,焦急地问:“霍华德呢?他和他的盆栽哪儿去了?”
“嗯?霍华德?”人们左顾右盼,最终神色黯然。斯芬克低下了头:“他最初是和我们在一起的,但是中途就不见了,估计是被冲散了。”
“被冲散了?”年特听到的时候宛如晴天霹雳。
罗杰解释说:“我们来的时候有三千人,都死了,只剩下这一百多号了。我们是敢死队,刺杀山洞之王,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冲散了必死无疑”
“怎、怎么可能?!”年特眼前发黑,大叫起来“快找!他和他的盆栽!”
米伦勒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在那里”因为他的话如此短暂,年特疯狂地朝着他所指示的那个方向走去,人群乱哄哄地跟着跑去,但是几乎人人都有伤,根本跑不动。
眼看着年特跳上那巨大的白狼,抓着背毛飞快地朝着战场中央跑去。
斯芬克扶着费隆,费隆太高大,所以另一个高大的骑士过来帮手。他们望着战场上遍地的血肉,这一路上有好几万具尸体,各色各样的野蛮人和自己的战友都躺在这里,当看到熟人的时候,就悲从中来,忍不住想把尸体带走。
胜利的喜悦呢?竟然感觉不到。
斯芬克和米尔西相视一眼:“老大和霍华德特别好吗?”米尔西木讷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好。
年特狂奔,他看到一个幼狮骑士的铠甲栽倒在旷野里,停下来翻过尸体一看,发觉是高年级的一个同学,心中一阵辛酸。他顾不上多想,弃下尸体继续寻找。幼狮学院的铠甲不断出现,一个高级骑士曾经在比武大会时一起聊了好久,他被标枪撑在地上,怒视着前方。年特感到一阵眩晕,他把友人放倒,帮他合上双眼。
举目望去,到底有多少同学或是朋友倒在这条路上?而杀死他们的野蛮人正在远远地逃走,报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年特缓缓走了几步,便又看到一副幼狮铠甲。他已经找到一个又一个认识的同学的尸体,他的神经快要崩溃了,但是他还要找下去。当翻开下一具尸体的时候,他发觉他已经麻木。
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里,年特终于找到了霍华德。他的马死在不远的地方,浑身插满了长矛。他的头靠在一个野蛮人的身上,手里的剑还在对方肚子里。头盔掉了,一支长矛穿透了他的护喉甲,从脖子后面穿了出去,血已经流干了。
“霍华德!”年特非常难过,霍华德和他说过的话不多,他只是喜欢他的盆栽。现在,这种陌生的回忆也变得非常宝贵了,年特不忍心再看。他在霍华德超长的盾牌下面找到了一个兜囊,打开兜囊,便看到了那棵盆栽,完好无损的盆栽。
那是株什么样的盆栽啊!
年特把花盆放在霍华德身边,哭着伏在地上:“对不起,霍华德,我不知道你背负着那样的使命,我还以为你很孤僻”
他抬起头,擦干眼泪,突然看到那株本来是矮矮的藤蔓长起来了,就像是活的一般,那藤蔓像是一只手,一直爬到霍华德身上,藤蔓的蔓梢像所有豆类植物一样卷曲成好看的螺旋型,就像是一只手指在轻轻抚摸霍华德的嘴唇。当它意识到霍华德已经死了的时候,它沉默了,那纤细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突然,尖锐的呼啸声响了起来,就像是悲伤的声音,花盆破了,藤蔓开始疯狂地成长,根茎扎进大地,以神话的速度迅速变粗。那茎干螺旋状扭在一起,在大地上蔓延开来。
骑士们被那尖锐的声音所惊,拼命赶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疯狂生长的情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脚下剧烈震动,藤蔓的根系露了出来,就好像是千年巨树的老根破土而出,而这不过是一棵豆茎。
“不可能!发生了什么?那是霍华德!”骑士们坐倒在地“植物怎么会叫?还这么响?”
“是悲伤。”年特缓缓回过头“如果我是豆茎我也要疯狂地叫,这样才对得起悉心呵护它的霍华德。你们记住我的话,立刻带领军队赶往以诺,越快越好,但是,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老大,那你呢?”
年特沉默。
这时候,豆茎“啪”的一声脆响,像鞭子一样甩动梢头。那藤蔓立了起来,直指蓝天,开始向上无休止地生长。年特跳上去抓紧一个叶片,那叶片已经像是桌子一样宽阔。大地剧烈震动,藤蔓不知道要长多粗,几分钟根部就已经有三米多的直径,扭曲盘旋着,一直向上。
年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随着豆茎变成了黑点。
“哇”众人都觉得很危险“这是什么东西啊,要是倒了估计会直接砸到白玉圣城。”
“就快可以跑马了,说出去谁信啊。”
“一直地震,我们快离开。好可怕的东西!”
年特听到了,是风声,还是豆茎在愤怒地哭泣?豆茎不顾一切地往上长着,似乎在拼命追逐。它在追逐什么?年特再也不认为植物不会说话,他大声喊叫:“你要干什么?”
豆茎不回答,它弯了一下梢头,生长也停了一停,就好像是小孩子在擦眼泪。然后它挺直了腰杆,继续飞速插向蓝天。
四周冷起来了,年特紧紧攀着豆茎,云朵在他周围缭绕,钻进鼻孔里,让他打了几个喷嚏。“云上便是天空神殿吗?”年特不太明白那两个世界间的连接方式,但是穿过云层的时候,巴斯廷山脉便倾斜着出现在眼前了。
“怎么会这样?”年特低下头,想知道豆茎是不是什么时候拐了个弯,如果是像彩虹一样跨过去他就可以理解,但是脚下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没有重心偏离的感觉。巴斯廷山脉的峰顶和豆茎成四十五度夹角,使得它的山坡看起来像是一侧水平而另一侧垂直地面。他也曾经爬过山,所以他无法理解到底哪一边是歪着的世界。
年特决定不向下看了,他抬头努力往上看,发现巴斯廷山脉的顶端并不是被雪覆盖,雪只能覆盖到整座山的脖颈处,而顶端是被紫色的雾所包围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里应该不冷,说不定非常热。就好像地狱的外围异常冰冷,而他到达的地狱的核心却是一片火海一样,向上的世界仿佛镜子一般相似,先是冷得要命,然后渐渐热起来。
“真是奇妙宏伟。”年特不禁赞叹,神的世界远远超过人类的理解能力。恶魔和光神都是在这山上诞生的吗?年特从内心崇拜这座山。而他的感觉被证实了,从紫色的雾中隐隐冒出火光那是火山!
“喂喂!”年特吃了一惊,看那方向是要进入火山口里。豆茎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喊,年特只好硬着头皮跟随,反正好过松手跳下去。穿过那紫色的雾团时,似乎有火焰当头喷来。
灼热使年特浑身冒汗,但是只是一瞬间,空气突然清爽了,年特睁开眼,发现头顶是一块陆地,无限宽广的陆地。
“怎么会这样?”年特被方向完全搞晕了,果然豆茎是认得路的,如果去爬山,就是累死一百次也爬不到这里来。
眼前有什么东西在飞翔着,似乎目的地都是一样的。起初是模糊的,但是逐渐清晰起来了。
“是是灵魂!”年特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同学们,还有圣堂骑士、魔法师、天蓝骑士。他们还穿着铠甲、骑着马。那铠甲上不同的纹章交相辉映,马匹四蹄交错。勇士们的面孔统统望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向着光的大陆默默飞去。
“他们死了”年特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他的鼻子发酸,视线也有些模糊了“都是在这次和野蛮人的战争中死去的吗?圣徒和非信徒都在,但是没有野蛮人,他们另有去处吗?原来神并不嫌弃不虔诚的人”
这种思路突然被莫名的悲伤气氛打断了,年特直对着那些勇者的灵魂大声叫喊:“你们你们要到哪里去?不要去啊!快回来!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