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总是睡不好,我想要安稳地睡一次,一觉到天亮。拜托了,让我昏一次吧。”
“不行!”回答是严厉加上愤怒“那警觉是你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你优良血统的证明,我想要都没有。睡死了就醒不过来了,会有人趁你睡熟要你的命。咬断你的喉咙,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啃得只剩骨头!”
“为什么?谁会那么做?”黑眼吓哭了,回答就像钉子一样扎在她幼小的心灵里。
“我!”冰冷的牙齿咬在一起,散发出雪亮的光,不是讨人喜欢的光。
米蕾尼娅用手捂着嘴,想哭却发不出声音来:“我到底看见了什么?是诅咒的残余诱发了心灵的阴暗面吗?好可怜!”
黑眼有着稍尖、灵活的耳朵,有暗夜里盈盈发绿的瞳孔,有狐狼族的一切优点,但是却有一颗人类的心。白牙有人类的外貌,使用令人颤抖的魔法,却被认为是低贱的狐狼,在部落里饱受欺凌,就连狐狼的长老们也忽略了,他有一颗野兽的心,人面兽心。
“痛苦吗?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米蕾尼娅想伸手去抚摸黑眼的头,黑眼的孤独,黑眼的痛苦,当人与人相见的时候,行为也许并不需要太多理由。米蕾尼娅明白了,黑眼带走美莲并没有什么伟大的阴谋,她只是觉得羡慕,她想要了解黑眼甜甜地睡着,在马背上颠簸的那一天,竟然就是她生下来第一个安稳觉。她的嘴角向上翘,向上翘,一定有一个很不错的梦在补偿她早该尝到的一切。
“年特,”米蕾尼娅扯扯年特的袖子“我们带她回人类的世界,对吧?”
“啊!是。”年特不知道为什么米蕾尼娅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来,但是感觉上米蕾尼娅很赞成,他当然开心。不过,等黑眼醒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年特因为担忧而心神不宁。尤其是当米蕾尼娅发现他曾经对黑眼做过的事只要拉起黑眼的衣服看上一眼,末日就到了。年特干巴巴地回答着,摸了摸米蕾尼娅抱在他腰上欺霜赛雪的手背,似乎需要确定一下状况。
“她没有恶意的,从来都没有。”米蕾尼娅肯定地说“所以我们才能逃出来,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当敌人,所以根本没有人看着我们。不管你信不信,我相信她从来都没有吃过人肉。”
“嗯,我只见到她吃素”年特一想起就在心里骂个不停“种什么不好,种点儿兴奋剂。”
黑眼以前不知道喝完了蘑菇汤是什么样子,年特有点儿妒忌。那副铁爪在腰上挂着,相互撞击发出“叮叮”的脆响,年特哑然失笑,黑眼大概惟一没带铁爪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那么,真是惨,以往和黑眼一起兴奋的人不知道多少人稀里糊涂成了爪下之鬼。难怪黑眼独自和他在一起,没有跟着队伍进狐狼森林集体发癫,要是她带着铁爪喊“向上爬”自己的命根子不知道要变成几节。不论如何,米蕾尼娅也想把她带走的话就方便多了。
他们不吃不喝,整日沿着黄绿地带向西北逃逸。马鞭发出“叭叭”的声音,小姐们的头发散乱,裙子的下摆开叉,坐骑筋疲力尽地吐着粗气,心情恶劣不止是没有好气而已。黄昏的时候,骑士还能赶路,但是小姐们已经到了极限。野蛮人指着山的轮廓无可奈何地挠头,他们的马匹也赖在原地要求青草。
“没办法,我们在这里过夜很可能会丢脑袋的,你真的不该把黑眼带走。”西亚夫一直对此不甚满意,在他想来,人类总是被情感牵绊着,尤其是男女之情,本该就像是一块多余的膏药,用完了扔掉就好,人类却总是喊疼。
“你真的喜欢这种型?”西亚夫挑了一块灌木丛作为休息地点,年特把黑眼从马背上解下来的时候,他就这样问“有什么好?稍微用力就很容易昏倒,不过倒是正好,幸亏她昏倒了”
西亚夫是在压低声音说话,很可惜声浪还是太高,米蕾尼娅和美莲都听见了,本来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这时呼啦一下都站了起来,瞪着年特的眼睛。
“惨,惨”年特心虚,米蕾尼娅一把揭开黑眼的裙子看了看,美莲一声惊呼,米蕾尼娅立刻冲过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年特不敢抬头。
“误会啊”年特哭丧着脸,米蕾尼娅当然不肯听任何解释,一把将黑眼抱过来:“离我远点儿!也别碰她!”
年特突然想起自己还留着几个兴奋蘑菇,连忙去掏,一面追在米蕾尼娅背后说着:“听我解释”
“啪”的一声脆响,又是一记耳光,米蕾尼娅嘶哑地喊叫:“走开!别对我说她自己摔倒了!”
年特瞪着眼睛和她对视了一秒钟,一言不发扭头离开。米蕾尼娅正在气头上,这两天她的心绪大乱,美莲已经是个意外,现在又被她发现这件事,最好还是暂时闭嘴。想起来,自己也很委屈,年特捂着脸,倒不是很疼,主要是自尊心受伤。自己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偏偏甩耳光的人是米蕾尼娅。
西亚夫张着大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友好关系就破裂了,突然想到一个话题:“吃,吃,我们肚子饿的时候也是很容易发怒的”
美莲递给米蕾尼娅一块手帕,竟然是以诺的名贵丝织品,这一下勾动米蕾尼娅的情绪,米蕾尼娅号啕大哭起来:“你怎么这样对我我还以为你会全心全意待我的!”
年特找了棵树,带上头盔,用力撞树,磕得当当响,突然觉得非常恼火,转过身来摊开手大吼:“我说了!我无心的!是误会!你听我解释吗?”
“那跟我也都是无心的啦?”米蕾尼娅眼圈都肿了“你你用这么大声和我说话?”
年特豁出去了,用力敲着自己的胸口:“我对你怎么样你自然清楚,我没有对不起你!你问都不问,随手就打我耳光!”
“我还问什么!”米蕾尼娅指着黑眼,什么也说不来,又指了指美莲,急怒攻心,还是说不出来,眼眶里都是眼泪。
美莲知道不好,一把拉住她的手:“冷静!冷静!”一面向年特大使眼色,年特铁青着脸,不肯道歉,转身一剑,一颗小树在寒光中倒地,西亚夫鼓掌:“好”好什么还没有说,一个圣光弹从背后把年特打得直跌进灌木丛,米蕾尼娅泪流满面:“我受不了,我们就这么算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什么?”年特从树丛里爬起来,眼见米蕾尼娅挥手中魔法阵在脚下亮起,惊慌中什么面子也不要了“不要”已经晚了,年特一把扑到魔法阵里,想抱住米蕾尼娅的腿,却被踢了一脚,一只小皮鞋飞了出来,在地上滚动。白光消散的时候,年特爬在地上,无助地望着手中的几颗嫩草,深深地把脸埋了起来。
以诺。
自从圣女学院遭到莫名其妙的灾难之后,少女们的心就关不住了。被派去看大门的队伍总是无缘无故少上一两个人,半夜里经常有可疑的黑影在城墙的废墟上潜伏。
在校长和老师们的共同努力下,这种情况渐渐有所好转,一半是因为幼狮学院挥师北上,几天的时间里,几乎走了一大半,在废墟上半夜潜伏的人一下就少了很多。另一半原因校长和老师们就更不愿意提及,学校里很多重点培养的小姐们跟着幼狮学院的第二批队伍一起走了,更过分的是她们大部分连招呼都没有打。
“怎么会这样?现在的姑娘们,”一位老师嘟囔着“真是不能吃苦。嗯,完全经不起考验。你们精神一点,我去上趟厕所”
“还说我们,”等老太婆走了,小姐们义愤填膺“死老太婆?又喝茶又上厕所。我们干吗要守着这个传送口?很多人爱来吗?我们巴不得有人来呢。”
“说起来,昨天米拉尔学姐也走了,临走打碎了训导室的玻璃呢,学校的高级干部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真怀疑我们在这里还有没有前途。”
“学姐哭着就走了,说是立刻去找那个幼狮的家伙一起堕落。无缘无故非要检查处*女膜,要是我也走!”
“这里越来越过分了!真的谈恋爱就会失去力量吗?”
“只是失去做圣女的资格吧?不是祭祀应该没关系。呃?小心!有人来了!”
传送口的大理石台阶上亮起耀眼的白光,魔力流走在六芒星的轮廓上,轨迹的中央现出两个人来。守卫在那里的人严阵以待,刀出鞘,弓上弦,魔法师挥动法杖,厉喝道:“什么人?”
魔法阵消散的时候,两个姑娘出现在那里,一个人抱头痛哭,另一个人生气地喊起来:“你怎么能把我也拖过来呢!”
“看上去像是米蕾尼娅小姐。另一个是有名的画家美莲小姐?”人群议论纷纷,不知道如何是好。曾经圣洁如同女神的米蕾尼娅,现在穿着奇装异服,光着一只脚,泪流满面,用手背掩着鼻子,不住呜咽,眼睛肿得很厉害。
美莲焦急地四下乱转,突然大叫起来:“快把我送回去!”
“回不去了!”米蕾尼娅歇斯底里地甩开她的手“回不去了!回来不好吗?让他自己走回来好了!反正他一定会来找你的!你对他有信心吧?你等他好了!我才不和你抢!”
突然一个耳光狠狠打在米蕾尼娅脸上,周围的人一起惊呼,米蕾尼娅跌倒在地,脸上一个五指印迅速清晰起来。美莲恨声说:“你真是健忘。”
米蕾尼娅呆住了,她知道自己任性,知道自己有点儿笨,她知道自己会挨打,但是她很意外。幼稚、欠揍,什么批评都好,米蕾尼娅都不奇怪,可是美莲说她健忘。都忘了吗?那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沙漠里的甘苦,生死的考验,悉心的照料,一下子都在脑海中闪过,为什么会一下子就连信任也失去了呢?米蕾尼娅无助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嗓音嘶哑得让人心痛:“对不起!对不起!”
美莲叹了口气,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办法。四周都是怪异的眼神,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到我家去。”
“嗯,对不起!”米蕾尼娅拉着美莲的手站起来,揉揉眼睛,当真是泪眼朦胧。等到看清四周的样子,吓了一跳,呜咽也停止了,但是说起话来还有些哭腔“这里怎么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为首的执勤队长不知应该如何说起,她的身份和米蕾尼娅相差很远,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啊,这是个秘密,您走了不久,幼狮的男人们把城墙拆了,就为了方便约会。”
“方便约会?”米蕾尼娅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小队长呐呐的,不知道怎么说更简单,尽力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他们都去打仗了,所以没有什么人再跑来了。”
从这里望过去,城墙有两面完全倒了,校门已经不复存在,一条狗谄媚地跑过来伸着舌头,风从废墟带着尘土和干草吹进来,以前干干净净的院子到处是树叶。美莲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简单解释了一下。
“年特带头干的,那个时候谣传你被关进这里的地牢。我猜为了你,他什么都敢干。”
“哎?果然还是和米蕾尼娅学姐有关。”学妹们交头接耳“大新闻!大新闻!”时过境迁,米蕾尼娅受窘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现在圣女学院整个都没有什么面子,走的走,逃的逃,没有多少人一心想要当圣女了,心情也大不一样,对米蕾尼娅的态度自然也正常了。城墙倾倒的同时她们的骄傲也一起坍塌,在奇袭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人人都在质问着什么。
米蕾尼娅在夜幕中百感交集,什么倾城美色,若没有敢为她拆城墙的男子,便连同一丝小小的温馨也感不到了。
美莲推她一下:“我们走吧,到我家再说。”米蕾尼娅叹了口气,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人群纷纷让开,眼中都是眷恋的神色。自从米蕾尼娅走后,圣女学院就失去了凝聚力,又出了可笑的事件,人人被传闻困扰着。当战争爆发,幼狮连夜拔营,奔赴第一前线。圣堂学院秣兵粝马,发出了总动员令,光辉武士已经编入了正规圣殿军团等候差遣。惟有圣女学院,分崩离析,连教皇都把她们遗忘了。
米蕾尼娅的出现,给了她们新的希望。有人小声地说着挽留的话语,却因为没有合适的立场而退却。米蕾尼娅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是落寞地走向昔日的校门,而那里现在只是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垃圾废墟中的缺口。
身后突然传来老太婆的尖叫声:“你们在干什么!把她留住!米蕾尼娅小姐”
米蕾尼娅一回身,神情十分可怖地念了几句咒语,突然天昏地暗,平地上起了龙卷风,整个学院都被笼罩在风眼中。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发怒,只是惊叫着东倒西歪地挣扎,耳中传来太古的语言,如同耳语般无法阻挡。
“荷啦沙里曼荷啦埃索不达米亚”
人人都在风暴的旋涡中尖叫着飞速旋转,突然飞出来跌倒在主楼前的台阶上。风暴和主楼的魔法禁制屏障相互倾轧,发出恐怖的声音。外面的大树被风力所扭曲,树冠猛烈地从漩涡中探出来抽打着地面,突然连根拔起飞上高空,人人面无血色,拼命向中央的安全地带靠拢,手脚并用的时候磨破了皮肤,吓得站不起来的小姑娘们抱在一起大哭。
突然衣衫开始飘摆,一种碎裂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空气猛烈地流动于城堡的魔法禁制范围之内,呜呜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好像冬天的北风从窗户的缝隙一丝一丝往里钻,带着让人窒息的沙尘,将缺口不断扩大。人人都知道魔法屏障就要破裂了,惊恐万状的时候,就连晕倒也是不能。
“呼啦”一声,眼前的视野一片清晰,月亮发出神秘的光芒,好像白天一样光芒万丈,龙卷风带着大树和沙石飞上高空,变成一个黑点呼啸着不见。院子里干干净净,城墙的废墟、垃圾、树叶、倒霉的大树、护城河的水、残留的两面城墙全都不见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青色麦田,古老的砖也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大家傻乎乎地相互看着,城堡一片寂静,狗崽和鳄鱼屁滚尿流趴在一起,老太婆两脚朝天,谁也没有死。
半晌,有人问:“米蕾尼娅小姐为什么生气?”
所有的人一起摇头,很多人从主楼里走出来,看看砖的颜色。突然头顶再次响起风声,所有的人又是一起尖叫,洪水从天而降,冲刷城堡的屋顶,横扫过大地,流入护城河的沟壑中,来不及躲进城堡的人一起落水。周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下起石雨,噼里啪啦堆在一起,几秒之后又安静了。
“不!呜”老太婆从护城河里爬出来,浑身都湿透了,吐出一口水,筋疲力尽地趴在地上,突然发现宏伟的城墙矗立在大地上。小姐们坐在地上,说着“好惊”“好惊”一株嫩草从砖缝里冒出来,又钻过指间,终于得见天日。洪水冲刷过的土壤生机勃勃,铃兰和郁金香绽放着幽香,鳄鱼摇头摆尾爬向新的水域。光芒消散,月亮照耀着崭新的圣女学园,人人都恍如在梦中。
“真的结束了?”大家再次小心地走出来,和风吹过,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芬芳。
“好厉害,不愧是米蕾尼娅小姐!”兴奋使人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有人摸着湿润的城砖大喊:“是创造魔法最高段!是圣少女之光!是圣少女之光!”
“米蕾尼娅小姐回来了!”人人都相信圣女学院会在此成为世界的焦点,狗在忙着撒欢,在崭新的庭院角落忙着小便,而庭院成了欢呼的海洋。
“米蕾尼娅小姐一下子强了好多!厉害!是吧?教皇大人也不一定能行!是吧?”
“好可怕!我到现在还发抖呢!”
“米蕾尼娅小姐回来了,我们又可以扬眉吐气了,呶,对吧?”
“那当然!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耶!小姐看上去好狼狈,是和男人吵架了吧?好像是很严重的情变,鞋子都少了一只,哭得眼都肿了。”
“不是这个哎!怎么搞的,没有城门!”
圣女学院的院长嬷嬷扶着窗口,她站在城堡的顶层,可以望见城墙外面那条通往以诺内城的大道,米蕾尼娅正和美莲一前一后走着。米蕾尼娅的鞋子丢了一只,弯下腰来,揉着疼痛的脚。美莲扶着她,米蕾尼娅突然决定用魔法去什么地方,两个人一闪就不见了。
“感谢神!米蕾尼娅小姐又回来了。一定要赶紧告诉教皇大人。”院长嬷嬷喜形于色“小姐比以往不知道强大多少倍,在这种时候,教皇大人可以放心了。”
城堡下面一片欢腾,一个魔法师手里擎着一朵小小的火球,突然兴奋地喊:“哎,你们看,魔法屏障完全消失了!”
“真的!米蕾尼娅小姐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