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鸿一听,如同吞了块生铁,喉咙里直发梗,过了许久才咬着牙道:“就算不是为了风狼,只为了太虚宫,我也要杀了景盛。”
云弘看了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以你的武功,我拦不了你……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离鸿听他这样说,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心里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为防止他突然发难,他右手一直牢牢按住腰间刀柄,谁知跟着云弘出了书房,又绕过几道廊院,再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寝殿里,周围始终没有什么埋伏的痕迹。
这里安静得很,空气里弥漫着隐约的药味,四下里的随侍都被云弘遣了出去,他白皙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只关了门,引着离鸿来到了宽大的床前:“那就是父王。”
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眼睛紧闭着,颌下几缕墨黑长须,脸上有种病态的灰白色,看着十分虚弱。
“他……”离鸿看着这个病恹恹的人,一时有些不确信他就是摄政王景盛。
“父王病了很久了,”云弘在床边坐下,拉过男人被子里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声道,“他被连年天灾,乱民造反这些事弄得心力憔悴,一病就是大半年,这些天连太医都说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离鸿静了片刻,忽然拔出离恨,沉下声音:“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饶过他?”
云弘苦笑着摇头:“父王病入膏肓,又受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憎恨,说不定死了也是解脱,只是……”他小心地把景盛的手放回被中,站起身向离鸿道,“他是我父亲,我明知他犯下许多过错,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死。”
离鸿冷眼看着他:“你要阻拦我?”
“不,我只是想求你。”云弘说完这句,突然向他跪下,“父债子偿,你杀了我吧。”
“你……”离鸿忽然有些慌乱,只见云弘漆黑的眉眼还像当年一样,那花瓣似的唇却褪了色,苍白地抖动着,他的慌乱一闪而逝,很快便硬起声音道,“你想威胁我?”
云弘沉重地摇着头:“你我虽自小相识,但是并无交情,更何况我还算计过你,又怎敢奢望你顾忌我的性命。只是如今景炎江山风雨飘摇,若是父王身死,便是我国破家亡之日,其后要承担的痛苦,实在不敢想象。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虽然武功远不及你,却也要想尽办法寻你报仇,这般恩怨纠葛,不知最后会落得怎样下场。”他膝行上前,抬起头将颈项对上离鸿的刀刃,“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也不会再阻止你,这样不好么?”
那离恨锋利无比,只轻轻一触,便在云弘雪白的脖子上落下一道血痕,离鸿看着那缕血沿着刀刃缓缓落下,脑中霎时一乱。这几年无论是苦苦求生还是拼命学艺,他都只是为了报仇这一刻,然而云弘这番话却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报仇,杀人,再被寻仇,就像狼主那样,从家破人亡的那刻起便为了报仇陷入痛苦的泥沼里,虽然大仇得报,却落得满身伤痛。
这仇,究竟要不要报,面前这人,又究竟该不该杀。离鸿忽然迷惘了起来,他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动摇得厉害,过了片刻,猛收回了刀:“我不是不杀他,只是今日暂且饶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