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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

新闻说今年的流感病毒是甲型流感病毒经过抗原性转变的高危型流感病毒,其传播范围广,发病时间短,发病率高,致死率也高,死亡原因很大一比例是病毒造成的继发性肺炎,患者会持续高热、浑身酸痛、呼吸困难,最后因为器官被严重感染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

谁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场流行感冒而病危,可身边的病例确实病情严重,新闻也多次报道病毒的危险性,民众逐渐恐慌,开始抢购药物和生活用品,最后卫生用品和药物脱销,药店里根本买不到相应的药物,感染人数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每日俱增,其他城市也陆续出现了病例,甚至远隔万里的海外也有了流感的病死例。

滢水全市的医院天天爆满,医护人员全都在高负荷运转,危重的病人在滢水得不到救治,只能坐高铁飞机去外地的城市求救,但在路途和治疗过程中免不了散播病毒,于是病毒得到更大范围的传播,从刚开始在滢水发现这种异常病毒、到病毒扩散至全国各地只过了一个月,大家逐渐意识到人员流动是病毒传播的途径,为了减少病毒加剧扩散,各大城市开始了限制通行,禁止有发热症状的人进入或离开本市,至此稍微缓解了全国病例数量的激升。滢水市政府认为这样的措施效果显着,索性直接禁止所有人离开滢水市,滢水市的本地资源难以维持整座城市的需求,只能靠官方审核通过的物资运输车运送食物与药物来维持人们的生活,但即使运输车日夜不停地来回运转,能带来的物资也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其中特殊药物最为短缺。

之前计江淮在疾控中心领的艾滋病抗病毒药已经吃完了,而现在疾控中心的药物得不到补充,储备药也早就发放完了,计江淮只能自己去找药贩子买药吃。免费的药被药贩子趁火打劫抬了高价售卖,计江淮想要活命只能乖乖交钱,他的储蓄一下子少了大半,他只能省着点吃,一片掰成两片吃,或者隔几天再吃。

李匙和李妈妈最终还是靠硬抗挺过了危险期,虽然不再发烧呕吐,但依旧体虚乏力,体力大不如前,晚上不到十点就累得要上床睡觉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临近中午才恢复力气,李匙连上下楼梯都要气喘吁吁。

因为流感经常打喷嚏,三个人一天就要消耗一卷纸巾,家里的纸巾用得很快,而超市的纸巾所剩无几,李匙几乎是要奔波很多间超市才能买够家里人一周的卫生用品,因为物资紧缺,各种药物和食物也都在悄悄涨价,李匙注意到冥塔没有再给他汇封口费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冥塔现在的处境也变得艰难了。少了一笔额外收入,早餐店又不能开门做生意,一下子全家都没有稳定的进账,但幸好李匙之前有储蓄习惯,他的存款也足够三个人顿顿有肉吃。

二月。

病例数量依旧在飙升,为了降低感染的风险,一些镇区开始在马路上设立关卡,来往的行人车辆都需要检测体温才能通行,因为交通不便,街上变得冷冷清清的,只偶尔有巨大的物资运输货车和加长的黑色运尸车缓缓驶过,道路不再堵塞,鸣笛声也少了许多。

企业和学校逐渐从线下转变成线上的工作教学,闹腾的孩子被困在家中,与愁眉苦脸的工作人士一同在狭小的屏幕里交谈。

日子慢慢到了春节假期,整座城市如往日一样寂静而灰暗,道路上不见一盏红灯笼,也听不见一声烟花爆竹,连年年热闹的花市大卖场也不见有商贩摆摊。很多实体店没有生意可做,可房租水电照收,店铺每天都在亏钱,索性关门大吉。人们的收入变得紧缩,每日的支出却在不断上涨,每个人都病恹恹地、饥肠辘辘地、穷困潦倒地。

李匙家在一片城中村里,不知何时开始居委会决定用铁栏杆将整座村庄围起来,原本四通八达的村中被围得严严实实,只留一个设了检查站的出入口,居委会原意是想减少人员流动,不让外面的病人进入村庄传播病毒,但这样又造成了居民出行的不便,一部分人觉得小题大做,但更多人是赞同封村,认为躲在一片安全的地方总比提心吊胆着外面的病毒要好。可不知村中已经有很多人感染得病,这样封村也只是徒增麻烦,有几次李匙因为体温过高而被禁止离村,只能叫跑腿去帮忙采购食材,跑腿员采购敷衍了事,买来的食材不是缺斤少两的就是临近过期的,李匙想投诉,又想着这世道谁也不好过,便又放弃投诉了。

计江淮体虚气喘,他很少离开家,只能通过手机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偶尔能听到村里的巡逻车传来大喇叭的声音:“勤洗手,少外出,不聚集,不闲聊。”巡逻车每天巡逻两遍,说来说去都是在重复那一两句话,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今年的年夜饭相比去年简单了许多,一是食材少,二是没有精力大张旗鼓,连一贯的大扫除也只是简单地拖了个地,湿漉漉的地板被冷风一吹,屋内充满一股生水的味道。

晚饭餐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菜式,清汤寡水的,非常好消化。今年没了烟花炮竹,卖烟花的商贩进不来村里,村里的人也难以出门,大家都窝在家里看春节晚会,今年的晚会特别无聊,节目表一眼望去枯燥无味,观众全都戴着厚厚的口罩,双眼透露着疲倦。歌舞节目千篇一律歌颂着美好,不知所云的小品相声俗套无趣,让人从头到尾都笑不出来,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的跨年倒计时也没有让人特别兴奋,只让人觉得这四个小时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往年这个时候计江淮还和李匙在院子里放鞭炮,他们会站在院子里仰望天上的烟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喜,李妈妈还会笑着给他们两个送出红包,大家都那么地健康活泼,心中充满希望,在闪烁的色彩中计江淮和李匙悄悄靠近彼此,珍惜与暧昧在只有两人能看到的眼眸里悄然生起。

可现实是春节倒数结束之后,外面只传来几声稀疏零落的爆炸声,烟花的光亮与色彩在人眼注意到之前便陨落了,周围寂静得仿佛今夜只是个普通的夜晚。

李匙去收拾剩饭,李妈妈还在看春晚的后续,计江淮倒在沙发上,他仰头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无所事事,眼前闪回了那天的粉红色晚霞,他恍惚着意识到了原来那天的心如止水是自己的灵魂在与乌以沉共鸣,他与乌以沉相处多年,两人的灵魂早已纠缠不清,即使分开了一年后也依然能从心灵上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乌以沉已经去世了两个月,除了在电视机上看到死讯报道时为他哭过一次后,计江淮就再也没有为乌以沉流过泪,乌以沉的逝去就像是一段荒诞人生的落幕,与乌以沉相处的八年仿佛是一部宏伟又漫长的电影,而现在终于到达结局了。两个月以来计江淮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乌以沉的通知,即使相处再久,他们之间也没有必须要通知对方的法定关系,可能在知情人的眼里计江淮早就跟乌以沉分手了吧。

分手?计江淮才缓缓地意识到自己是跟乌以沉分手了,交往了八年的情侣最终还是分开了,老死不相往来。计江淮一直以为即使分开了,乌以沉也还是会无处不在地骚扰纠缠他,可现在乌以沉变成了一座墓碑,冰冷又笨重,计江淮不去走近他,他就永远无法靠近他。

计江淮在想或许现在乌以沉的鬼魂也还在某处注视着他,可能现在计江淮的病重就是乌以沉诅咒的结果,乌以沉死了,计江淮依旧无法获得美好幸福的人生。可不知为何,计江淮安心地接受了“诅咒”这个猜想,他的过往破烂不堪,未来难以期待,只能通过死亡的洗礼才能重塑他的人生。

三月。

计江淮能从药贩子那里买来的药时有时无,他的病情也时好时坏,计江淮又回到了整日呕吐、食不下咽的状态,他的脑袋烧得一塌糊涂,浑身抽搐着,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又被噩梦折磨得痛苦不堪,他肉眼可见地瘦弱了很多,到最后连楼梯都下不去了。

最后就连药贩子也没有药了,药贩子收了计江淮的钱,然后把计江淮删除拉黑了。没有药物,计江淮只有死路一条,他逐渐面黄肌瘦,容貌和身体被病痛摧残得惨不忍睹,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食道干瘪得只能吃流食,胃口扁缩得一碗肉粥都吃不下。

计江淮躺在床上意识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已回天乏术,就像乌以沉当年一样。

计江淮开始处理着自己的后事,他的储蓄并没有多少,买药又花掉了他很多钱,他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要说能留下来作纪念的东西就是那具放在他床边的义肢,但他许久不能下床,义肢的接受腔里都落灰了。

四月。

阴冷的冬季过去,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但计江淮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人在临死前的意识会变得特别清楚,计江淮是在鸟儿的清脆婉转鸣叫声中缓缓醒来的,他看见窗外阳光普照,蓝天百云,春风撩走鸟雀,双眼的视线从未如此清晰,今天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日子。

计江淮醒来后不久,李匙就突然进了他的房间,李匙的手上没有端着任何东西,李匙也没有任何要紧事要找计江淮,只是刚好路过计江淮的房间时就神差鬼使地进来了。

李匙坐在计江淮的床边,计江淮伸手抓住了李匙的手,计江淮的眼眸变得透彻明亮,脸色也红润了一些,一圈神圣的光芒环绕在他身上,圣洁得让人不想出声打扰。

计江淮紧紧地握着李匙的手,那力气很大,李匙从未被他如此用力地握着,李匙屏住呼吸,用双眼和灵魂去记住眼前的一切,计江淮的手是暖和的,手指是有力气的,眼眸是湿润的,房间内安静得连鸟叫声也没有了。

计江淮没有说出任何遗言,他用带有歉意和不舍的眼神望着李匙,他的手指逐渐虚脱,李匙赶紧扣紧了他的手指,在感受到李匙的温度后,计江淮缓缓把视线望向了天花板,被阳光照得遥远的天花板让他流下了眼泪,他的瞳孔逐渐扩散,手指也逐渐松弛。

李匙呆滞地叫了他几声:“江淮……江淮……”

计江淮的眼眸归于平静,胸腹也没有了起伏,李匙恍惚着明白了,他垂下头,将脸贴在计江淮的胸口上,他没有听到任何心跳,计江淮身体的温度在缓慢地消逝,李匙也感觉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在缓慢消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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