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地方没有改干净,我已经捉完虫了。
鸿门宴(下)
◎要沈子枭亲手杀江柍祭旗◎
崇徽帝猛地站了起来:“岂有此理!”
珠崖乃是从前的梁国国都, 江峻岭拿下它,即是守住昭国的西北大门,而若再继续往上进攻, 岂非直指晏国西南处?
想到这, 崇徽帝看向江柍, 目光锐利。
江柍脸色早已在听到“江峻岭”三个字的时候, 就变得惨白。
沈子枭心里更是大凛。
昨日召人在无极殿议事,分析几路大军的利弊时,便觉得江峻岭攻破珠崖指日可待,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江峻岭不愧为大昭的战神。”崇徽帝沉沉说道, “江家军, 也实为我军大敌!”
沈子枭道:“诸事再要紧都要紧不过朝政,为今之计, 是应尽快调兵遣将前去应对, 父皇, 现在可要传人进宫商议?”
崇徽帝沉默不语,想到什么,忽而抬头,问道:“太子妃, 你怎么看。”
江柍望向崇徽帝。
她深知,这一声询问看似随意, 其实已在崇徽帝心中盘桓许久。
更知道今日困局, 无论是赐婚还是战事,都是早已注定的陷阱,她不得不跳。
江柍只敛眸, 说道:“后妃不得妄议朝政。”
崇徽帝却势必想要她说出些许看法出来, 轻笑道:“朕许你无罪。”
江柍也笑:“可儿臣不过深宫妇人, 实在不懂这些,亦不知该从何说起。”
崇徽帝很快接道:“其实也无需多说什么,你是昭国的公主,身份特殊,只要表个态,与大昭脱离关系,支持我晏军众将士即可。”
这一来一回的问答,好似比武出招。
众人皆是冷眼旁观。
江柍像是被什么击中,刚开始犹未反应过来,片刻过后,心头才有一股钝痛冒出来。
她眼底忽然就湿润了。
这是一出死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忌惮她,厌恶她,藐视她,她都能忍受下来。
可要她公然叛国,她做不到。
她不能背叛国家,也不想辜负沈子枭。
事到如今,唯有一死。
为昭国死,是刚烈殉国,亦是让江家少了一份牵挂。
为沈子枭死,则是一次成全。
他这个太子,当得太不容易,还未坐稳呢,又有她出来添乱,害他屡次放弃原则,舍弃了手到擒来的利益。
只要她死了,他就再无牵绊。
如此两全其美啊。
这样想着,她的一颗心慢慢平静了,眼前是从未有过的明净开阔。
她笑了笑,对崇徽帝说:“父皇,儿臣不愿。”
崇徽帝慢慢锁住了眉头,喝道:“放肆!”
众人无不跪下。
江柍却慢慢站了起来,来到大殿正中,不卑不亢道:“儿臣是大昭公主,亦是大晏的太子妃,若今日儿臣为苟且偷生,轻易放弃公主的身份,来日受大昭陛下问询,岂非也能轻言放弃太子妃的名分?儿臣虽为女子,亦知君子应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既享得了荣耀,亦要直面荣光之下的暗影。”
“且母后从小教导儿臣,人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记来时路。今日儿臣若答应父皇之言,纵享一时平安,父皇可看得起我?在座的王爷世子、命妇贵女又可看得起我?日后黎民百姓,又可看得起我?”江柍慢慢说道。
一片寂静。
大殿之上,连呼吸声都没有。
崇徽帝的目光落在江柍清澈坦荡的眉眼上。
只一眼,便扯出心中许多缠缠绵绵的痛来
若说崇徽帝之前因为江柍与孝章皇后相像,而引起心底的淡淡哀愁,那么此刻,这般折挣过后,他记起的却全是孝章皇后对他的忤逆。
他忽然恨起江柍。
沈子枭一颗心被碾碎了似的,喉结滚了滚,心中酸涩难当。
却不敢为江柍求情。
他不说话,或许还能让崇徽帝打消念头,可若他多说一个字,必引崇徽帝忌惮。
只能眼睁睁,看她独自应对这一切。
“既如此,朕成全你。”
沈子枭心中正煎熬,忽听崇徽帝这么说,恍然抬起了头。
崇徽帝想到昨日小寇子所言,心里已拿定主意。
定定道:“传朕旨意,命太子挂帅,领军十万,出兵珠崖!另,废黜昭国迎熹公主太子妃之位,特命太子携其出征,于昭军会面时,杀之祭旗。”
“父皇!”沈妙仪下意识惊呼。
崇徽帝冷冷地扫她一眼:“正处多事之秋,你们的婚事就先暂放,都散了吧。”
晁东湲见状,想说些什么,被晁夫人一把拉住,用眼神制止。
王依兰急在心里,却不敢多言。
沈妙仪已泪流满面:“可是父皇……”
“怎么,你要为她求情?”崇徽帝冷笑一声,“你哥哥都未曾说过什么,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闻言,众人看向沈子枭。
沈子枭跪在那,什么话也不说。
江柍内心煎熬不已。
她的死已成定局。
为国赴死,是她能给自己最好的结局。
既然如此,他不要再生事端,若能用她的死,换他前途坦荡,那是她赚到了。
她不想他在这种时候犯糊涂,清了清嗓子,对崇徽帝说道:“儿臣领旨。”
又转身,向沈子枭行了一个肃礼,勾勾唇,勉力一笑:“夫妻一场,迎熹祝太子殿下从今往后,福寿无疆,安乐长宁。”
沈子枭依旧跪在那里,垂首敛眸,没有动弹。
他的声音有点破碎,好像不是从他口中,而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
江柍哪里会想到这个人倔成这样,心中本就难受,这下更是酸涩。
忍了又忍,终是没有落泪,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眼眶也红得像是害了眼病一般。
谢轻尘把江柍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这女人是红颜祸水,无论是对沈子枭还是对谢绪风,都是绊脚石一般的存在。
她本该对当下发生的这一幕感到快意,谁知却没来由地头皮一麻,心里没着没落地泛起兔死狐悲之感。
崇徽帝见沈子枭如此不成体统,已是暴怒,大喝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闻言皆胆战心惊,纷纷行礼退下。
江柍最后又看了一眼沈子枭,才转身离开。
琼楼欢宴已散,原本热闹的大殿,恢复了清冷死寂。
崇徽帝来回踱步,已是气得浑身颤抖,他控制自己不去看沈子枭跪在那的模样,可还是怒不可遏,厉声问道:“你想抗旨不遵吗!”
沈子枭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儿臣没想到,父皇竟想让我亲手杀死迎熹。”他没有一丝笑意,面容冷寂到骇人,声音像碎了般,沙哑着。
崇徽帝心口一痛:“你果然还是动了情。”
“那又如何。”沈子枭目光迎上崇徽帝,“人人都有七情六欲,怎么就儿臣不配有。”
他这次没有隐瞒。
之前不敢妄动,是顾惜江柍性命,如今圣旨已下,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境地。
他是否动情,她都要死,那么他何必再装下去。
“你当然不配有!”
崇徽帝冷声道:“天下不是靠一块兵符所得,不是靠一袭龙袍,一块玉玺所得!你以为朕是怎样得到的这个天下?朕用交换,和阎罗交换了魂魄,舍弃了爱,甚至舍弃了恨,才坐稳这位置。”
沈子枭却恨极了这套说法。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父皇如此无情,死的却是母后,凭什么?
梁国之人如此恶毒下作,受苦的却是我,凭什么?
天地之大,容不下一对有情人,凭什么?
他一声声诘问,好似在用利刃一片一片削下心头的肉。
这疼痛让他滋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反叛戾气。
不可以!
不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