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前迈进一步,面带微笑,定定地看着眼前离我不过两步远的皇甫珛,再次出口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二皇子何出此言呢?”
或许我的语气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只见皇甫珛脸色又黯了几分,注视着我的那双眸子里,有了几分我也看不懂的意味,只是,单单那个眼神已经让我有了要夺路而逃的冲动。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深深吸了口气,不管他有没有开口,径自俯身拾起被父亲气极挥到地上的书卷,细心地吹去上面的灰尘。
许久以后,落在我背上那炙热烤人的视线才缓缓收回,然后他才开口道:“太傅,我说的话,还请您郑重考虑一番,我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几乎未加思索的,我猛地回过头去,正撞见他回头时深邃如漆黑夜空的眸子,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急忙低头,想要掩盖我回头的动作。
低低叹了口气,我怎能那么幼稚?
“我之所以会那样说,不过是相信三弟会秉公处理而已,弟妹多虑了。”
这算是回答我刚刚有些挑衅的问题么?可能是心底还存留着不安分的因子,我缓缓抬头,对他盈然一笑:“那二皇子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情由你执手的话,就不会秉公处理了?”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贯愤怒时才会有的深黑色,连一直疏朗的俊眉也拧了起来。就那样,他站在门口处,侧着身子看我,我站在一片狼藉中与他对视。气氛出奇的沉默起来,似乎连空气都凝结到了一处,必须要使很大的劲,才能将厚冰扒拉开,才能喘一口气……
“二皇子,你的好意老臣心领了,你请回吧!”
父亲开口的时候,我打心底松了口气。这样的对视,在我与他之间,不适合。许许多多细小动作的回忆几乎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么多年的执手相看,怎会走到今天的形同陌路?
闻言,他倒是挑眉莞尔一笑,道:“太傅不觉得,今天的云舒像极了当初婉如调皮时的模样么?我看着很像!”
心猛地被提起,他的笑容冰冷,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是玩味。他就那样背手站在那里,身侧凛然涌起一阵不可侵犯的光芒,寒若冰霜。我怕极了此时的他,这时的他,像是一个揣摸不透的恶魔。他这样的表情,我只见过一次。那次,十五岁的我,因私自出府而被一群纨绔子弟轻薄了。明明只是被撕裂了袖子的衣服,可他看着那些公子哥时候的眼神正是如此,就如一个野兽,看着觊觎他猎物的对象那样……
那我,是他的猎物,还是要抢他猎物的人?
为我解围的依旧是父亲,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皇甫珛,道:“婉如死了很久了,还希望二皇子尽快忘了她,早日将延启国公主迎娶过来,好了了皇上和皇后的一桩心事!”
以父亲如此的态度,纵使皇甫珛再好的修养,再大的气度,也会恼羞成怒了吧?我眼睁睁看着皇甫珛的右手拳头攥紧,指节分明,脸上的寒意又深了几分。须臾后,他却笑了,道:“原来如此,本王记住了。”
他甩门而去的动作依旧潇洒优雅,一如他出去时翩翩的衣角。就是那个背影,让我有些难受,喉咙被谁卡住一样的疼痛。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还是我当初高贵温文的珛哥哥吗?他还是那个永远对我宠溺地笑的人吗?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天之骄子却独独在我面前没有一点架子的二皇子吗?
胃部一阵翻腾,我还来不及皱眉,就冲出书房,沿着一个墙角吐了起来。父亲跟了出来,看我吐得面色苍白,眉拧成川字。我冲他虚弱地笑笑,道:“爹,我没事。”
母亲说,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父亲是不会见我的。如今父亲见我了,那就是说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我看着皇甫珛离去的方向,低声问父亲道:“爹,你有没有发现,二皇子,他变了,变得深不可测,变得很可怕了!”
父亲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他一直是这样,两年前就是这样。婉如,是你从来不曾仔细了解过他罢了。”
其实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因为,我总是忽略我最该深究细思的部分,只挑我愿意看的东西看,只看我觉得好的东西。当时怜秋的存在,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不,不是的,我早就有所察觉,从那个西厢别苑不着痕迹地在我面前紧闭大门开始,只是我以为不会所以一直没有去看去问。我潜意识里以为皇甫逍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中不曾做过一丝可能触发底线的事情,但如若没有,他与日俱增的势力从何而来?
瞧吧,我就是那么矛盾,那么自以为是地活在自己的认知中,所以,每次当真相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是措手不及,然后被伤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