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七月十三日,明军进抵桂林城郊。孔有德预料到大祸即将临头,只得飞檄镇守南宁的提督线国安、镇守梧州一带的左翼总兵马雄、镇守柳州一带的右翼总兵全节放弃地方,领兵回援省会。同一天,李定国大军即将桂林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没有等到各地援军赶到,才三天功夫,明军就攻破了武胜门,一拥而进,清军抵敌不住,场面顿时崩溃,根本无法控制了。
大势已去,孔有德知道逃不出去,也无法对朝廷交代,只得关起王府来,举家自杀。而桂林城中同时没能逃掉的明朝降臣原庆国公陈邦傅、其子文水伯陈曾禹、清广西巡按王荃可、署布政使张星光都被活捉。据说李定国打算过几日公开处死他们,以振军威。
又有最新情报,说李定国并不打算在桂林城久留,打算乘胜追击,两天后南下乐平,以扩大战果。
看了好一阵子,才将这些折子看完,事情的前后详细经过,也算是了解了。我窥着多尔衮的神色,感觉他很平静,并没有多大地烦恼似地,于是东青临走前,我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那些想法,就渐渐印证了----果然,这是一出他早已安排好的,看似得不偿失,实际上别有益处的大戏,借刀杀人。
当然,我还没有不识趣到直接戳破他的阴谋,而是脸色沉重地说道:“这孔有德虽是贻误战机,罪不可赦,要负很大的责任,可毕竟他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投降,也算是保住了朝廷颜面。况且又投效我朝多年,战功赫赫,爵至郡王,应该来个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不说,也要加以抚恤和厚葬。”
多尔衮点头道:“嗯,应该这样。据报,他府第的大火没有蔓延开来就被扑灭了,一家人的尸首都落入了李定国手里,恐怕是要不回来了。看来要在这边给修建个衣冠冢,规格也要高,再赐谥号,以殉国论,立碑以叙其功绩,再建立祠堂以祭奠。这些事情,就交给礼部的人去办吧。”
我铺开折子,按照他吩咐地话,在扉页上行了朱批,一一交代清楚,转礼部遵照行办。
完毕之后,我看他又陷入了沉思,等待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一句。“不论如何,我朝自立国以来。也没有郡王殉国的例子。这样的败仗,也是前所未有的。尼堪他们现在应该出河北的吧,接下来要如何布置,可要重新盘算盘算。再容不得出任何差池了。”
“是啊,我原计划让他们经湖南入贵州,同吴三桂、李国翰所部合攻贵阳。没想到孔有德败亡地这么快,为了尽快补救,他们必须立即改变进军方向。我打算让他们先占湖南宝庆府,然后进军广西,尽快收复已陷城池。同时协助耿精忠。尚可喜他们守卫住广东。万一两广都陷落,麻烦可就大了。”
说着,多尔衮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压皱了地衣服,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换了一身整齐地衣衫出来,对我说道:“你先在这里帮我看那些还没读过地折子吧,我要回暖阁去,召集诸王和兵部大臣商议相关事宜。可能要很晚回来。你办完了这里地事情,就回去自个儿用膳吧,不用等我了。”
我不放心地叮嘱道:“你给尼堪他们的谕旨里,要提醒他们多加谨慎,不可轻敌。李定国不比寻常将帅。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妄为。”
“嗯,知道了。”答应之后。他也没再停留,就匆匆地去了。入夜,天气晴朗,云气收尽,天地间充满了寒气,仰望夜空,只见星辰点点闪烁,银河流泻无声。皎洁浑圆的明月转到了天空,就像玉盘那样洁白晶莹。说来倒也有些奇了,中秋节我度过了几十次,可是像今天这样完全没有云彩地天色,却还是第一次见。
为此,钦天监的那帮子官员们忙活着上了恭贺吉祥的折子,说这是吉兆,预示很快就可以国泰民安了。多尔衮看也懒得看,让我读了一遍,就直接吩咐赏赐了。
按理说宫中赐宴赏月,要到位于北海的太液池去,亭台楼阁悬于湖面之上,颇有江南月夜的美景风情。傍晚清风徐来,伴随着悠远的金石丝竹之声,飘荡在湖水和皓月之间,的确是惬意非常地。
然而今年不同,南方战事不妙,遭遇了多年未曾有过地挫败,皇帝心情不好了,下面的人哪个敢表现出心情好的模样来?于是,也都跟着一本正经起来,就算有点笑容,也就明显伪装出来的。这场中秋赐宴,以及宴后赏月,就安排在了紫禁城里。在坤宁宫后面的御花园,畅音阁之上。当年刚刚入关时候,多尔衮曾经在这里搞过一个私人宴会,只招待了多铎、李和吴三桂,我和陈圆圆陪坐。如今,吴三桂在四川一带忙活着打仗;李远在朝鲜----他的继妃觉罗氏,也就是多铎的三格格已经在前年给他生了个儿子,看起来夫妻俩的感情也不至于多疏淡。按照多尔衮的意思,等过几年就让朝鲜方面把这个有一半满人血统地王子立为世子。这样一来,将来朝鲜方面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至于陈圆圆,倒是有意思。三年前,就离奇失踪了。吴三桂对外宣称说她犯了过失,所以把她休离之后撵走了。不过我和多尔衮倒是知道内情,这种事情他也不敢对我们隐瞒,就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不是休离,而是趁他在辽东屯田的时候,在燕京这边悄悄地离家出走,从此失踪了。吴三桂摊上这样的事情,当然很恼火。然而这事情毕竟很不堪,若是传扬出去,人人都会笑话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当了绿头巾乌龟,以后难以立威。所以他也不敢加以搜捕,只好任由她“人间蒸发”了。
多尔衮倒是对吴三桂有几分同情的,毕竟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在暗暗嘲笑过对方之后,也有点兔死狐悲地感觉。他也觉得陈圆圆地失踪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携带细软跟哪个男人私奔去了。毕竟吴三桂常年不在京城,正值盛年的女人耐不住寂寞,多半会红杏出墙;何况陈圆圆也没有子嗣地牵挂,也就轻轻松松地逃掉了。
我嘴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有数。这陈圆圆,很可能是收到我派人转交的那封信后,惦念起了昔日旧情,慢慢地就和远在江南的冒辟疆联系上了,然后旧情复燃,就找了机会偷偷溜走,去和旧情人远走高飞了。从此以后,他们肯定不会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也许应该过上幸福生活了。
若真如此,倒也是件好事,起码陈圆圆可以摆脱了原本历史上出家为尼,后来又在投湖自尽的悲惨命运了。冒辟疆也能在遭遇颠覆之后,重新拾回旧爱,两人也算是得偿所愿,圆满了。她要是知道这些,应该很感激我吧。
赐宴结束之后,王公大臣们陆续散去,只有少数几个留下来,和多尔衮留在坤宁宫的前院里面小酌。至于我,则在上百个内外命妇的簇拥下,去了御花园赏月。女人们对外面那些国家大事毫不关心,到了一起就是叽叽喳喳地闲扯那些家长里短,大小八卦,气氛倒是比先前活跃多了。
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应该来些风雅之事,譬如吟诗作对,行酒令之类的,或者搞些才艺表演。不过这里基本上都是满蒙贵妇,通汉文的都不多,更不懂得这些技艺了,于是赏月就变成了喝酒吃月饼聊天拍马屁的热闹大会。我早已习惯这种场面,游刃有余之下,倒也颇为畅意。
奇怪的是,赐宴的时候,我就觉得孝明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她虽然精心打扮过,不过脸色发白,没有血色,精神面貌很差,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在宴席上也微蹙着眉头,并不吃喝。现在来这里赏月,我看她并不与周围人亲近,只一个人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仰头呆呆地凝望着房檐外,那夜幕中的明月。
我心中诧异,就吩咐阿娣去把她叫过来,打算问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若这样的话,就让她先回去算了。
第九卷净土千秋掩风流第七十五节孝明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