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地鼻子,于是抬手一摸,居然没有任何痛感,原来已经肿胀得麻木了,连累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还好,才一拳而已,你不说都差点忘记了。怎么,还要不要再继续打?方才不是气没出够吗?”
多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盯盯地望着他。语气冷淡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来盛京的意图,却不知道我们策划地具体步骤,那么如何能那般放心笃定,派谭泰来时,连封书信也不带,连句口讯也不捎?你难道认为我们办的事情就全盘妥当,都不需要问一下吗?”
“嗯,这个我以为你们自然会传信给我的。也免了这一来一去的时间了。”多尔被问住了。只能迟疑着支吾道。
“你在狡辩。”多铎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神中满是冰冷,好像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亲兄弟,而是敌人一样。“你这人,虚伪惯了,说什么话都言不由衷,果然是块做皇帝的好料子啊!”多尔衮有些不解,也有些愠怒。“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拐弯抹角了?我看你是不是又在什么地方误会我了。”
多铎冷笑一声“呵
会?那么我问你,你若是真的在意嫂子,又怎么会连捎?哪怕你让谭泰帮你带句话,嫂子也不会那般伤心了。你是没看见,那天在城楼上,嫂子听说你连封信都没给她写过时。那脸色霎时变得有多难看。还没走下台阶就昏过去了。你这么一个沉默,可真让人寒心哪!”
多尔衮听到这里,眼睛中黑得愈发幽深了。他低下头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却一语未发,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这个人,表面上大度无比,实际上比谁都小心眼,眼睛里揉不进去一粒沙子。你之所以沉默,就是故意晾一个脸色给我和嫂子看,让我们知道,你是君,我是臣;你是夫,她是妻。你读汉人地书读多了,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把那些什么君臣纲常,夫为妻纲之类地大道理都搬来了。我违背军令,私自带兵出走;嫂子隐瞒着你,悄悄潜回盛京。这些虽然是逼不得以,但你仍然免不了要责怪我们不守为臣为妻之道,不把你放在眼里,是不是?”
即便多铎这样追问,多尔衮仍然低着头,继续保持缄默,也许根本是不想回答,又或者干脆是无言以对。
多铎地眼中浮现出悲哀和嘲讽的色彩“你现在权势越来越重,脾气也越来越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用臂弯保护着我的十四哥了。你现在离宝座越来越近,却离我们这些家人越来越远了,你难道一点也没意识到吗?说不定等哪一天,你连嫂子的心都给凉透了,连她也不再向现在这么在意你了,到时候,你就一个人寂寞着去吧!”
说着,转身欲走,多尔衮终于抬起头来,声音冷硬:“站住,你要去哪?”
多铎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揶揄道:“怎么了,我的十四哥,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难道还能赖在这里不走?我当然是回我自己的家去了。”接着仿佛像刚刚想起什么一样“对了,我还差点忘记,春天时候娶地那位伯奇福晋已经身怀六甲了,估计不出两个月就会再给我添一个大胖儿子了,我回来好几天了还没去瞧过她呢,她不知道要背地里埋怨我多少回了,我得赶快回去陪陪她,否则怀孕的女人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多尔衮的脸色终于缓了缓“那好,你现在就给我回去老老实实地呆着,好好地陪你的媳妇孩子,除了公事以外,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从明天开始起,就要筹备迁都大事了,可不能再这么没个正形的了。”
多铎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似的笑容,忽而一本正经起来,拂下马蹄袖,双膝跪地,给多尔衮叩了个头,用煞有介事的语气说道:“嗻!臣弟告退。”
然后不等多尔衮说话,就爬起来掸了掸膝盖上地尘土,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一次昏迷,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恍恍惚惚间,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地,我感觉身上不知道多少次地被尖利地器物刺入,好像是有人正在替我针灸。奇怪的是,虽然这种刺痛得感觉很明显,但是脑子里的意识却很模糊,即使我挣扎着,想要极力让自己醒来,却也仍然不受控制,眼皮仿佛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睁开来。
黑暗中,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渐渐地,呼吸平稳了许多,身上也没有以前那么阵阵酸痛了。耳边,似乎有男人叹气地声音,接着,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温柔地试探着,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平静了片刻,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笛声,渐渐地,这支悠扬宽阔的蒙古长调仿佛从那遥远的茫茫草原来到了我的身边,仿佛将我的灵魂带去观赏那蓝天白云,听一曲高歌,声传十里;夜风薄雾,马头琴哀婉低回,细草无言。
朦胧间,逐渐浮现在脑海中的溪水和河边瑟瑟的苇叶声犹如一曲歌谣,回应着两个灵魂之间神秘的感应,令两颗孤独的心得到了暂且的歇息和安宁慢慢地,皑皑白雪,汉江之滨,元宵明月诸多情景一一浮现,仿佛是在刻意地让我用心去聆听,去默默地品尝着初恋情人相会时的幸福。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虚幻缥缈,犹如海市蜃楼,美丽得如同梦幻,让人忍不住想要乘风归去。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许久,笛声终于歇止。我忽然想起,这曲子,不正是上次多铎吹给我听的那个[敖包相会]吗?看来,这不是做梦啊!我还没有死,仍然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个世上,苦苦挣扎,芶延残喘。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终于能缓缓地挪动手臂了。眼皮沉甸甸的,怎么也睁不开,只能胡乱伸手过去,试探着摸索。果不其然,我摸到了一只温暖而宽大的手。心中不觉一笑:多铎这家伙,还真的没忘记先前答应我的话,要在我临死前吹一曲[敖包相会给我听,送我最后一程。看来,这家伙平时没个正经,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说话算话,挺认真的。
张了张嘴,终于能够发出声音来了,虽然低沉暗哑,不过聊胜于无。我闭着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呼唤道:“十五叔,十五叔,是你吗?”
我感觉到那只手似乎微微颤了下,然而他却没有立即说话。
由于脑子里仍然不甚清晰,我也没有精力去多怀疑什么,只是苦笑着说道:“你虽然不说话,可我知道是你呵呵,你是不是正在偷偷地哭,怕出声被我听到,怕我会,会笑话你吧?你多心了,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陪在我身边让我没那么孤单,寂寞了”
这个时候,那只手轻轻地从我的手里抽离,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好像他正在蹑手蹑脚地离去,我心中焦急,连忙想要叫住他“你别走,别走”我很想问问多铎,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多尔有没有回来,或者有没有什么讯传来,可是却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我无法阻止,只能徒然地任他离去,很快,就没有了动静,周围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喘息一阵,疑惑渐渐袭上心头:奇怪,这个多铎,本来好好的,怎么听到我说话,就那么急匆匆地走了,好像要逃避什么似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七卷夺宫惊变第七十六节痴梦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