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案发当天那两个人杀掉苏子安后,搞出一系列声音让我误以为她们已经离开,其实她们只是开了门又原样关上,然后躺倒在墙边,自己闻了身上携带的乙醚晕过去——案发的时候沾了乙醚的帕子不就掉在她们手边吗?当时‘行刑地’外面几个玩家被 npc 吓得不轻,一直在尖叫,完全可以掩盖她们做这些的声音。郑警官,我知道你难以置信,这个推理暂时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但是这样的假设可以很好地回答我们刚刚提到的那些疑问:第一,凶手如何来无影去无踪,又如何把握苏子安到达的时间?如果凶手是那两个女学生,她们本来就是专门负责‘行刑地’的 npc,没有进出的困扰,苏子安什么时候来,她们什么时候动手就行;第二,凶器为什么不见了?因为她们要营造‘凶手杀完人逃走了’的假象,凶器不见了是最有利的佐证;第三,走廊为什么干干净净,杀了人逃走的凶手怎么保证离开的时候不撞见人,这些问题都已经不存在,至于杀手身上的血迹,苏子安流的血几乎染遍了整个‘行刑地’,在他近处的我和她们都被搞了一身血,自然也就掩饰过去了。”
郑潇那边还是没有声音,但是叶轻舟知道他在听。
“最重要的,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女学生所在的学校——”
“东海职业技术学校。”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东海职业技术学校,奕城一所民办大专类院校,与奕城二中一街之隔,即邹宇航他们就读的地方。
原本叶轻舟只当那里是个没正形的混混学校,可是被邹宇航他们欺负了的苏蕾失去音信后成为了“唐宫”的一员,黎溯在唐宫被解救出来的时候被推出来顶罪的也是东职的人,这倒让叶轻舟不敢大意了。
更巧的是,“行刑地”里那两个女学生和邹宇航那帮犊子还是一个班的。叶轻舟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所二流子学校,绝不会是什么清净之地。
“连湘,樊如可,东职机械自动化专业在读,是他们班里仅有的两个女生,案发前在生态园的密室馆兼职了一周。”叶轻舟翻着那两个女学生的证词,念叨了两句又问郑潇,“除了这上面写的,这两个人你还了解多少?”
电话那边一直有呜呜的风,郑潇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总有几段淹没在风里:“案发第二天早上金书奇的父母就来找我了……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坚信凶手是我在监控里找到的那两个人,更何况当时我还不知道苏蕾的事情,所以没怎么在意连湘她们。”
叶轻舟心中了然,正欲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声音又起:“你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叶轻舟不答反问:“假如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凶手的确就是连湘和樊如可,那整起案件当中,不是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吗?”
郑潇沉吟片刻道:“藏凶器的地方。”
“没错。连湘她们从未离开‘行刑地’,从工作人员开门到警察过来期间我也一直把守着门口,再后来现场被封锁,没有人有机会偷运东西出去,所以凶器应该还藏在里面,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可是我们已经做过仔细的现场勘查,你也见过那屋子的样子,没什么可藏东西的地方。”
郑潇说的是实情,可叶轻舟不信邪的劲儿也不是吹的。
挂掉郑潇的电话后,叶轻舟又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了邱洪川。
“连湘和樊如可?!”隔着电话叶轻舟都能感觉到那边的邱洪川震惊得白眼球比平时大了两圈,“老师你是说,那天晕在小屋里的 npc 是连湘和樊如可那两个傻逼?”
六班的孩子和邹宇航他们结仇已久,叶轻舟想着邱洪川或许认识邹宇航班里那两个女生,打这个电话多多少少也有点碰运气的成分,没想到这一下还给碰出火星子来了。
“这俩玩意儿,他妈的绝对是新世界生态园狮虎山里面跑出来的兽中之王!比邹宇航还能挑事儿!咱们班和东职的仇本来还只是因为苏蕾,结果这俩女的后来一直没完没了地挑衅,一会儿都不能消停,还不光跟咱班,天天惹事处处结仇,跟冲业绩似的!老师你也知道孙悦博和曾雅樱的脾气,她俩虽然体格不像连湘樊如可那么壮,但是性子强硬得很,每次那两个傻逼来找茬,孙悦博和曾雅樱都一定要跟她们 2v2,不许我们男生插手,要么赢得漂亮要么输得坦荡。但是人的战斗力怎么能跟疯狗比呢?孙悦博和曾雅樱在那两个傻逼手里真没少吃亏!”
“真是这样的话,怎么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听你说起过这俩人,也没见过她们来挑事?”
“因为老师你能辟邪!”
“……说人话。”
“这……她俩最近这阵子确实比较消停,我想着可能是老师上次去收拾他们把他们打服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不,如果我的推理是对的,她们应该是忙着为苏子安案“彩排”去了。
电话挂断,眼前已经是生态园大块大块豪爽的绿色。大门的栏杆缓缓升起,车子沿着林荫道一路直奔密室馆去了。
因为命案悬而未破,密室馆暂停营业,门前一派荒凉景象。叶轻舟走下车来扫了一眼,不由得想起案发那天这里人头攒动的样子,那么多无遮无拦、眉眼清晰的脸庞层层堆叠,她竟然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少年。忘记是谁说过,同样的一幅画面,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每个人最先注意到的,都是自己心底最在意、最敏感的东西。
叶轻舟三番五次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蒸馒头争口气,弘城女人决不能做被人耍了还对人念念不忘的呆瓜,咱是福尔摩斯不是斯德哥尔摩!可每每不小心发了呆回过神来后,她都悲哀地发现,她又把爱上黎溯的过程复盘了八百遍。
诚然,黎溯长得很好看,谁看了都难免血压波动的好看,但叶轻舟坚决否认自己是陷于他的颜值,理由很充分,她又不瞎,第一次见到黎溯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黎溯好看这件事了,可是那时候的她绝对是单纯地把他当成寻找何局死亡真相的关键人物,一个调查的目标,没对他生出过一丝非分之想。那么她是因为他对她好而动心的吗?她不是缺人疼的女孩,对她来说一个男生给她关心照顾还不如给她点线索来的实在。她喜欢他聪明有才华?喜欢他冷漠之下总是藏不住的那一点善良和重情?喜欢他烦她损她的间隙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又或者,她为他数次舍身相救而感动,为他不幸的遭遇而心疼?
她又在回忆了。在最初推断出黎溯的计划后,在病房里和他彻底决裂后——不,其实是在爱上黎溯之后的每分每秒,她都总是会不自觉地陷入回忆。那些可能连黎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细节,细致到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微妙的表情、不经意的语气,都在叶轻舟的脑海中重播了无数遍。叶轻舟有时候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那么洒脱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可说到底还能是为什么呢,她不过就是想从那些细节里拼命找寻黎溯也爱她的证据,出事之前是这样,出事之后,就更是这样。
那些过往啊——说是过往,都觉得悲凉,毕竟它们也才刚刚发生而已啊!如果一切变故都不曾出现,那么今天的她和那时的他们,也不过像是站在一座小桥的两边,她随时可以踏上那座桥,跨过窄窄的河流,重温那一段名为“他们”的时光。可如今时间却变成了一块玻璃,她只要一回过头,就能清楚地看见那段往事,清楚得像是没有任何隔阂,可她就是,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无论如何都算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黎溯的,只知道发觉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那少年已经和她的心长在了一起,她忍痛把他从自己心里撕扯下来,撕得鲜血淋漓,可那缺失的一块再长出来,依旧是他的模样。
他在她心里实在是盘踞得太牢固了。叶轻舟轻叹一声,算了,一物降一物,她认栽,忘不掉就念着,放不下就端着,反正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就让他一点一 点自然消融吧。
第五十四章 找不到的凶器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叶轻舟已经身在方才照片里看到的地方,仿佛她是直接从照片穿越过来的。
进去之后最先引起叶轻舟警觉的是气味——视觉被剥夺后,她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比平时更敏锐,她清楚记得案发那天她一进这个小黑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可是今天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如此想来,那天屋里的味道恐怕也是诡计的一环,是为了防止苏子安被刺后流出的血被叶轻舟太快察觉。
不过话又说回来,专程跑来这个地方搜查,的确是件令人挫败的事情,这屋子实在是简陋得一眼就能扫个遍。四方四角的一块地,光秃秃的,东北角,也就是连湘和樊如可晕倒后脚底对着的地方有个铜制雕塑,看模样应该是个死神,摆在这应个“行刑地”的名头,长得倒也还算凶神恶煞,只是这个雕塑材质也粗糙,做工也潦草,里里外外透出的那种敷衍劲儿总显得那股凶恶像个二逼。
除了这个冒着土气的雕塑,屋里真的就只剩下了天和地、门和墙。叶轻舟猎狗一样贴着墙沿地缝一路摸索,左捶捶右抠抠,门轴锁眼也无一放过,就差徒手把这屋子给拆了,可是忙活半天,却好像愈加证明了这个“行刑地”是个冰疙瘩,那些四方的砖瓦仿佛都在愣眉愣眼地瞅着叶轻舟,问她你玩够了没。
“叶老师,”戴龙龙在边上观摩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天这里的情形到底什么样,要不你说说,我也好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叶轻舟干脆俩腿一盘坐在了地上:“干说也没意义,不如我们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重演一遍吧。”
说来就来。两个人扮演四个人,角色分配纯靠随机,不过他俩虽是第一次搭档,配合倒也还默契。叶轻舟用丝巾蒙了眼睛,模拟当天自己全瞎的状态,戴龙龙便坐在她边上,充当苏子安。
“欢迎来到行刑地,”叶轻舟模仿那天的女生说,“在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马上就要死去。是你,还是你?谁先来受刑呢?”
已经读过了案件资料的戴龙龙很自然地接口:“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女朋友!”
“喂,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孩子们的老师!”
“哈?没事,你也很漂亮!”
随后又是一番对话,然后戴龙龙煞有介事地“啊”了一声躺了下去。
“然后呢,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