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受伤了?叶轻舟目光慌乱地在场上的十个孩子身上逡巡,然而每个人都沉浸在激烈的角逐中,没见谁身上有伤口。就在叶轻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忽然一抹红色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叶轻舟定睛看去,只见黎溯穿着黑色的运动长裤,乍一看没什么异样,可是他一跑动起来,裤脚被风一带,露出白色袜子的边缘,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半!
叶轻舟连忙喊了暂停,冲上场强行把黎溯架了下来按在座位上,蹲下身抬起他流血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握住他的脚踝,一手“唰”地一下撸起了他的裤腿。
叶轻舟本以为刚才他跌倒那一下摔伤了膝盖,可是裤腿撸起来才发现膝盖完全没事,血是从更高的位置流下来的。
叶轻舟摸到黎溯半边裤腿都已经湿透,抬起头惊惶地问:“你尿血了?”
话音一落,全班同学的目光霎时间齐刷刷地落在了黎溯腰部以下、大腿以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黎溯:“……”
在确认了黎溯只是因为跑动把大腿的旧伤撕裂了,没有什么大碍后,叶轻舟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来,气场随着她的身形一路飙高,在她站直那一刻到达了巅峰,随后她向八班那边发射了一个刀子一样的眼神,熊熊烈火瞬间在她周身炽热燃烧。
“邱洪川,曾雅樱,你们两个送黎溯去医务室,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叶轻舟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了卢月,“拿着,有事立刻喊我。老娘要亲自下场和他们打。”
卢月惊得瞪大了眼睛:“老师,你会打篮球?”
叶轻舟狠戾一笑:“昕阳师范大学女子篮球队队长在此,谁敢撒野!孩儿们,给我上!”
十六七岁的少年们一听这话,方才憋在心里的一口气重重吐出,热血顿时化作岩浆直冲天灵盖,一群人跟在叶轻舟身后气冲斗牛地上了场。
那个一直明里暗里偏向八班的裁判被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一愣一愣,话都说不连贯了:“那个,那个,不行啊,这是学生的比赛……”
叶轻舟从兜里掏出她昕阳师范大学的学生证,几步冲到裁判往他胸口一拍:“看清楚了,老娘怎么就不是学生了?!”
“这不合规矩……”
“规矩?你他妈跟老娘提规矩?老娘那俩孩子怎么下的场,你心里没点 abcd 数吗?要不是你瞪着你那俩出气儿用的眼珠子跟这和稀泥,老娘的孩子怎么会受伤?!老娘今天就是要亲自教训一下他们,有种你就他妈的把老娘扛下去!”
八班原本以为六班又损一员大将现在无计可施了,没想到他们捅了大篓子,直接把人家班主任给捅下场了。八班的无赖们在学生堆里横惯了,但还远远没有嚣张到跟老师正面对抗的地步,尤其那个女的悍匪一样,明明手里没刀没枪,可就是让人觉得这人瞅一眼都扎得慌。
八班的气势肉眼可见的就矮了一大截。
叶轻舟的个头在女生里面是一枝独秀,进了男篮堆并没有什么优势,但她水蛇一样灵活的身段和惊人的弹跳力还是让她穿梭在球场如鱼得水,连连得分。而且她一个人扮演了教练、前锋和啦啦队三个角色,满场子都是她气贯长虹的吼叫声,稍微离她近点都被她震得想吐。八班整体实力一般般,在叶轻舟加入战局后也不敢再玩阴的,被六班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看着两班之间的分差已经缩小到只剩一分,再进一个球就能反败为胜了,叶轻舟站在篮筐下正要发球,场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叶老师,不好了!”
第五章 刀伤
叶轻舟猝然回头,只见卢月举着她的手机,一脸焦急地喊:“曾雅樱打电话来说,黎溯晕倒了!”
叶轻舟脸色骤变,“啪”地一下丢了球,二话不说冲下场去拉起卢月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喊:“继续打!给老子灭了八班!”
八班班主任听说球场打架了打算来看看,刚好走到不远处,听了这一声吼,本来就不怎么平整的脸顿时绿成了一张海苔。
卢月跟不上叶轻舟的速度,叶轻舟让她直接去校门口等救护车,自己风驰电掣地冲进了医务室。黎溯的伤流了不少血,被浸透的纱布绷带堆了一地,好不容易 止血包扎完,结果他刚一起身,眼前一黑便倒下去不省人事了。校医急得满头是汗:“叶老师,这孩子可能是失血过多,事情可大可小,得赶紧输血,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叶轻舟打断了她:“我已经派学生去接救护车了,他到底是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校医脸色很难看,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嗫嚅道:“是刀伤,伤口很深,看样子就是这两天弄的,还没怎么愈合好,一剧烈运动就裂开了。”
叶轻舟一时间脑子里十分混乱,好像有千百个暧昧难明的念头在不安分地飞转。黎溯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张脸灰白得不成样子,虚弱的样子让叶轻舟莫名的有点想哭。
她偷偷抓住了黎溯的手,那只纤瘦的手冷得像冰雕一样。
卢月动作非常麻利,一刻不停地带着医生跑到了医务室,众人一起把黎溯抬上担架送上了救护车。等到黎溯被推进了抢救室,外面的人再怎么担心也无能为力了的时候,叶轻舟才把胸腔里吊着的那口气稍微松了松,两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群消息,是王皓阳发在六班群里的,一张计分板的特写,上面的比分是 54:57,六班获胜。
叶轻舟呼了口气,回复了一句“牛逼”。
紧接着王皓阳给她发了私信:“老黎怎么样了?”
叶轻舟回复:“刚到医院,在抢救。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微信备注栏在“王皓阳”和“对方正在输入……”之间来回切换了无数遍,足足五分钟之后才收到了一条消息:“不知道。”
叶轻舟:“……”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黎溯还没有醒,吸着氧挂着点滴被推去了观察室。叶轻舟看着护士把监测仪器一样一样连接好,然后被医生招手叫到了外面。
医生手里拿着一叠化验单,眉头拧成了“川”字:“他的伤口在你们学校医务室已经包扎完了,没有再渗血,我就没做额外处理。但是这孩子贫血非常严重,再不纠正情况会很危险。这两天需要住院打针,等血项上去了再说。另外,他血小板也太低了,我建议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好对症治疗。你们要注意平时尽量不要让他受伤,他凝血功能不好,受了伤血止不住麻烦就大了。”
叶轻舟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看到上面清一色朝下的箭头,眉头皱得比医生更紧。
医生走后,叶轻舟回到病房,坐在黎溯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午后浅金色的阳光投进窗子,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细碎尘埃,黎溯安静地卧在这片柔光里,就像沉睡在月光中的牧童恩戴米恩。
叶轻舟似乎是被他异常俊美的容颜打动,鬼使神差一般地缓缓伸出手,先是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颊,然后掌心轻轻贴在了他冰凉苍白的小脸上。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试探着,用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他瘦的突出的颧骨,一种朦胧难言的情愫似一点轻薄的雾,在心底悄然蒸腾。
突然口袋里猛地震动,吓得叶轻舟“嗖”一下撤回了手,仿佛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荒唐和害羞,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病房。随着病房的门轻轻归位的声响,黎溯悄悄地把眼皮抬了个缝,偷偷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
叶轻舟关好门,走远了几步接起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李洪霞的怒火差点直接射穿了叶轻舟的鼓膜:“叶轻舟!你跑哪去了!你学生又跑哪去了!”
叶轻舟正被她问得一愣,突然走廊上一阵骚动,十几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呼啦啦地朝这边跑了过来,正是六班的兔崽子们。
李洪霞还在电话那边痛骂叶轻舟带头违反比赛规定、身为老师和学生斤斤计较、允许已经退学的黎溯上场比赛、鼓动学生打架、把八班老师气得差点犯病等种种罪行,虽然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没有对叶轻舟进行人身攻击,但话也挺难听的。十几个孩子听到姓李的这样责骂叶轻舟都十分不平,叶轻舟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开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李主任,我班的人今天在篮球赛的时候被八班的那帮犊子打伤了两个,有一个伤得太重现在正在医院观察,我和我班学生在医院守着他。八班比赛违规在先,裁判又黑白不分,你现在在这里精神,我们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你人在哪儿呢?我们今天要是忍了这口气,你敢保证你事后会给我们一个公道吗?为什么你不去指责犯错的人,反而先跑来骂自保的人?告诉你,我叶轻舟不能吃亏,也不会允许我孩子们吃别人的亏!这些事情都应该怎么处理,请您三天之内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答复,如果我们能得到公正的处理结果,那么我们自己做下的事情也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一切免谈!”说完,叶轻舟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然后直接关了机。
再抬头,十几道目光滚烫滚烫地落在她身上,满眼都写着“真提气”。
“老师,黎溯怎么样了?”曾雅樱问。
叶轻舟探头往病房里面望了一眼:“还在昏迷,你们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他吧,都小点声,别吵到他了。”
病房门轻轻推开,十几个人踩着鬼子进村的步伐,排成列一个跟着一个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病房,在黎溯的病床周围围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