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那道白光从时刹大师的指尖滑落到棋盘上之后,星罗表面上虽然保持着那抹谦恭的笑,内心深处却情不自禁得急剧震荡起来。在现在地情势下。时刹大师固然不能动用青木和玄水棋子,却也已经不敢贸然动用赤火棋子来挑衅,也因此,他才下出了这一手可说是废子的白金棋子。星罗很清楚:时刹大师的心境已经破开了一个裂痕。这一枚白金棋子的功效与其说是时刹大师在等待进攻的时机,倒不如说是帮星罗确定了一件事——时刹大师并没能窥破他之前那枚青木棋子的用意。
其实连一个刚刚学会拿棋子的孩童也应该知道:青木棋子最本真、最重要地功效,就是聚拢生机。
当星罗全心全意地回归到这种本真层面之后,他的对手却迷茫了。在星罗打定主意要用中正仁和地棋风来对抗时刹大师、要让对方算无可算的时候。时刹大师陷入到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困境里。
伸手、提子,粲然一笑间。星罗又下出一枚玄水棋子。
可怜在木萧风残的限制下,星罗这一枚玄水棋子只召唤出了区区一小队的冠军骑士。在双方之前召唤出的千万兵马面前,这一小队冠军骑士形同虚设,时刹大师甚至一直推衍到第一千三百多遍才从星罗的阵营里找到了这一小队生力军。看着那些三三两两地骑士们,时刹大师一遍遍得问着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
时刹大师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猜不透,并不是因为事情太复杂,而是因为它太简单了!
相比较于时刹大师的举轻若重。星罗这边可就颇有些驾轻就熟了。
以往的星罗之所以喜欢奇谋突袭,无非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如他的对手或者在对手有特技和绝技的情况下,他必须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才能获胜。久而久之,动辄用奇、行必用谋便成了星罗的习惯,这一路行来,剑走偏锋的淋漓也确实让星罗尝到了不少快感。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用奇一道再也行不通了,他甚至更明确得意识到:如果他要想赢过时刹大师地话。必须用中正仁和的正道!
中、正、仁、和……
体悟到平日里经常挂在嘴边却从来也没有真正领会过得的这四个字,星罗的心境越发变得祥和、恬静。恍惚间,星罗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第一次接触五色棋的时候。久远的记忆,如同翻滚地潮水一般席卷心头。那个影响模糊的少年从星罗的记忆深处行来,一笑一颦间便将五色棋的基本规则传授给星罗。
白金主肃降、青木主生机、玄水主召唤、赤火主战乱、黄土主承载……
点滴之间,星罗豁然开朗。
这才是真正的棋道。正所谓“未知死,焉知生?”,若是连棋行正道都不了解,又怎么可能有所谓的奇谋突袭?可笑自己往年淫浸棋道,到头来,追逐的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吗?
怀着这种既忐忑不安又如醍醐灌顶的心绪,星罗的落子越来越轻松、沉稳。对于此时的星罗而言:胜负、荣辱都已经不再重要,他所要地,不过就是一局对弈——一局真正意义上地对弈。偏偏星罗越表现得沉稳,他对面的时刹大师就越发得紧张。随着星罗落子速度地加快。时刹大师的每一手落子反倒是越来越长。到了最后,他几乎都要等到一罗预的时限逼近了。这才迫不得已似得落下棋子——甚至有好几次在将要落子时,时刹大师还神色惊变得临阵换子。
棋行至此,无论是对于星罗还是对于时刹大师,胜负,已经没有意义。可是棋局还在进行,也必须进行下去。
此时的时刹大师,已经完全丧失了利用时间断点的优势,甚至在星罗大行正统棋风的如今,时刹大师的任何计算都只能变相得增加他的疲劳、却收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效果。经过六手的反复推衍,时刹大师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星罗,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真得作到了中正仁和的境界。
中正仁和,不偏不颇。
一个心计再深沉的人,也斗不过没有心计的人,因为后者早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零四章谁说我没有棋名!?
僵持之后的第七手,时刹大师一改之前地深思熟虑。几乎是如星罗那蜻蜓点水的轻快手法一般的捏起棋子便打在棋盘上。
至此,段流明所谓的时刹盘,不攻自破。
其实这也怪不得时刹大师自毁长城,实在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若要想再依靠时间断点来牵制星罗,无疑是痴人说梦。时刹大师这种壮士断腕的行径虽然让星罗微微一愣,可是星罗的反应。也不过就是这么一愣而已。就在时刹大师的那枚棋子才一落定之后,星罗穷追猛打一般追加上了自己地另一枚棋子。紧接着便如同互相追赶的两个少年一般。星罗和时刹大师开始不断地加快自己的落子速度。
不过是霎时之间,战况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局之前星罗那一句“快棋”的无心之言,却在此时,成为现实。
这以后双方以快打快得硬撼十余手,棋行到第四十九手时,凭借着自身高出一筹的精神力,星罗终于渐渐得搬回颓势。幻阵中,也开始出现了新的对峙。却在这时,坐在棋盘对面的两个对弈者竟是不约而同得松了口气,只是紧接着,在四目相对之下,时刹大师已经平静下来地面容上泛起一抹淡淡的哀愁:“星罗大人,好高妙的眼力啊!唉……只可惜如此一来,在下就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时刹大师这一番话。不由得让星罗暗自一愣。
“时刹,棋行至此,双方势均力敌,不若就此作罢,以和局为论,如何?”却在星罗犹自错讹间。一直微眯着眼眸的段流明突然冲上前来,来到棋盘边上朝着两人劝解。段流明这一番话看似共允,但是熟知前者懒散心性的星罗却很清楚:如果不是情非得以的话,自己的师父是断然不会如此唐突得在众人面前阻止对弈进行的。再一联系时刹大师之前地言谈、神情,星罗也猜出了继时间断点之后对方一定还掌握着更加凶险的杀招。眼见时刹大师在听了段流明的劝解之后非但不闻不问反而是满目挑衅得看着自己,星罗朝段流明为萎顿首之后,轻语一声:“全力以赴嘛?师父,我想应战!”
“你这孩子,也太不知深浅了!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对手,是南郡安家的高手吗?除了时刹盘之外。他们还拥有着许多我们天昭寺没有记录在案的特技和绝技。稍一不慎……”段流明才这么说着,星罗已经恭敬却不是决绝得回应道:“南郡安家?那个拥有着不为人知地秘技、号称拥有着天昭寺半壁江山的实力的棋道世家吗?师父。正因如此,我更要应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唯有将所有的对手踩在脚下,我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棋道至尊,不是吗?”
“棋道至尊?哼!”还不等段流明多说些什么,星罗对面的时刹大师已经步步进逼:“听说星罗大人你还没有棋名,一个没有棋名的棋童,竟敢妄称要成为棋道至尊吗?”
“谁——说我没有棋名!?”面对时刹大师的言语挑衅,星罗一改往日的回避和谦恭,转而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地对手。星罗地言词,不由得让紫玉阙间所有的旁观者都大惑不解,他们之中地很多人虽然不通棋道,却也都清楚当今圣上御封的正一品龙骧棋士是个没有棋名的棋童。就在包括时刹大师和段流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注视着星罗时,后者已经淡然一笑:“虚无本身,就是一种存在!”
星罗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引得紫玉阙里的不少达官显贵们纷纷发出不满的嘘声,因为在他们看来:星罗这话说跟没说一个样,完全就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废话。可是段流明闻听此言却神色耸动,老躯微颤之下,这天昭寺的寺卿大人欲言又止一番之后,突然没头没脑得吐出一句:“星罗,你已经看见了吗?既如此,为师自然不会再阻止你,不过还是要提醒你:小心为上!”
“我不明白!我真得很不明白!”眼看着段流明在神色激动地交待几句之后便退回人流里,时刹大师转而望着星罗轻问:“那位就是令师——也就是天昭寺的当代寺卿大人吧?看他不顾身份得出来阻止你我之间的对弈便可以猜出:他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不来阻止你了吗?你们之间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刹大师说这番话时,满脸的困顿、不解,任凭他机关算尽,却也无法参透发生在星罗身上的诸般奇遇。
星罗7岁开始参加定尘考核,其间连续三次夺得考核第一名的成绩却始终无法在生灵水镜上显现出自己的棋名——更准确地说:当星罗站在圣灵水镜面前时,那水面上总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出现。往日,即便是星罗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没有棋名的小棋童,没有棋名这件事情也曾经一度成为了旁人攻击星罗的最佳借口。
就在星罗的成长经历中,就在段流明、简子屏、余辉英等人的先后教导下,星罗的知觉层面不断地得到提升。其实早在当日余辉英言及“虚无,即是存在”的时候,星罗就已然心有感悟,只是当时他牵挂于柳芳情和唐筱婉的儿女情长,那点滴灵光便稍纵即逝。可是从质的层面而言:星罗本身已经具备了领悟棋名的所有要素,也因此在无数的偶然之中,一定会存在一个必然的时机——一个让星罗领悟自己的棋名的时机!
和时刹大师一战,虽然异常诡异。可就在星罗开始用中正仁和的大道之术来对抗时刹大师那以时间断点为武器的时刹盘时,星罗终于明白到一个真谛:奇,必因正而存在;有,必因无而凸现。就是这瞬间的把握,让星罗如醍醐灌顶一般领悟到了自己的棋名——一个不可说破也不能说破的存在——无!
ps:关于星罗棋名的可能性:
1.比直接写“虚无”两个字更深一层的“无”;
2.段流明所言及的,系统空白;
3.不同质的物质间的不可比性;
4.我还没想好……
重点说一下第三点:
不同质的物质,是不具备可比性的。比如:冷和胖,哪个更好?这是没办法比较的,因为冷只能和热比较;胖只能和瘦比较。同样的,星罗的身份注定了他的棋名和常人的棋名不在同一个质位面上,以常人的逻辑来表征非常人,是无法得出结果的。
这个解释,其实可以看成是“系统空白”说的升级版本。
从事翻译工作的朋友可能会清楚:在不同语种之间进行翻译的时候,有些词汇是无法进行“意译”的,因为对方文明里可能不存在己方文明的词汇。古典佛经的翻译,很多词汇都是用音译,比如“般若”,它有“智慧”的意思,但又不仅仅是我们中国人理解中的智慧。换言之:星罗的棋名确实存在,却无法用唐灵帝国或者说那个世界的语言表达出来。
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又所谓“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大概也有这个意思……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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