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身体是真不行啊！别值班了，你回去吧，反正也没啥事。”
教师卫生间，洗手池边，欧阳拍着赵衣娜的背，嘴里不住地絮絮叨叨。
“唉，我们组要完蛋了。宋何这根顶梁柱要走了。新的，”她看着赵衣娜弯着身体干呕的样子，“身体又不行。害，苦了我咯——”
赵衣娜打开水龙头，冲了下嘴，“你能者多劳。”
“谢谢啊，我希望这能体现在我的工资上。”
赵衣娜被逗得一笑。
又带出一声咳嗽。
欧阳皱眉，“我说啊，还是找个男人照顾你吧。你大学的时候体质也不这样啊。”
赵衣娜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嘴唇，“累的。”
“你就是太虚了，”欧阳指着她，做下判断，“阳气不足。”
“你听姐的，找个男人玩玩，立马就补上去了。”
“……”赵衣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无语地看她。
“真的呀！”欧阳勾着她肩膀，带着她转身走出洗手间，“当初你和向钦在一块的时候，被滋润得脸色多好。”
“我没和他在一起。”赵衣娜往前走着路。
“怎么没有，你们不是睡过吗，啊哈宋主任——”
一双黑皮鞋停在了她们眼前。
也是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赵衣娜用手擦去下巴上的水渍，头转过去看向一边。
“好一些了吗？我听说了。”是他开口。
“嗯。”
宋何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子。
“我买了药，吃一点吧。”
赵衣娜看着他食指上戴的那枚素圈玉戒指。
不想接。
“啊谢谢宋主任！我替她拿，我替她拿，”欧阳眼疾手快地把药接过。
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宋何和小赵之间怪怪的……
她看旁边的赵衣娜，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走的架势。
宋何低头看着挡在他前面的赵衣娜，也是一副僵持的样子。
两个人之间说不清是杀气，还是什么情绪。
总之，很怪异！
“那我们先回去啦哈哈。”欧阳打了个哈哈，夹着赵衣娜的胳膊就走。
“嗯。”宋何淡淡点头。
欧阳扶着赵衣娜的背绕出走廊。
走出一段距离后，欧阳转过身看看，身后已经没有人。
“你刚刚怎么回事？”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赵衣娜，“牛啊，都敢对领导耍脾气了！”
“马上就不是领导了。”赵衣娜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欧阳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看不出来啊赵衣娜，够现实的啊你！”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赵衣娜咬着牙关赌气地说。
眼前都是那枚戒指。
他还戴着那枚戒指。
那是一对。
是了，这些年，他哪天把那枚戒指摘下来过。
他们还在一起吗？为什么，他不承认……
真是个天字号第一号大坏蛋！
后来的两天，宋何像是知道赵衣娜不想见到他似的，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有需要转交的资料都是托欧阳交给她。
转眼就到了周六。
今天晚上就是组里为宋何举办的欢送会了。
赵衣娜不想去。
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感冒了。
那天宋何说辞职，她听了受了刺激之后，犯中二病去操场淋雨。
回来后就发了低烧，闹了场小感冒。
现在烧已经退了，就还是咳。
宁华周末都是安排习题课的，语数外三门主课老师都要到。
这已经是她今天上午连上的第二节英语课。
赵衣娜站讲台上撑着讲完了一张联考卷子，嗓子里痒的要命。
为了不影响学生，她一直努力憋着不咳出声。要不是脸上涂了层粉底，估计学生早就看到她憋红了脸的模样。
“好，下面我们看到d篇。”
讲台上，赵衣娜把嘴边扩音器的麦克风拨下去，侧身捂着嘴，轻轻咳了声。
“这篇理解不难，但你们做的不太好，什么原因？”
“正确率只有74％。”
“「只有」。”
台下，有学生重复了她的话。
立刻有学生笑了出来。
赵衣娜不用抬头都知道那个带头的人是谁——
班上有名的调皮鬼，张荣。
她现在带的这个班是物理班，班上男孩子居多，个顶个的调皮捣蛋。
这个张荣，更是其中翘楚，最喜欢欺负年轻老师，之前还把政治老师气哭过。
赵衣娜本来就不是个有架子的人，已经教了他们一年，彼此相熟，他们知道赵衣娜不是那种严厉的老师，越发没大没小。
算了。
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她清了下嗓子，又继续讲。
“我们先来复习下，科普说明文的解题步骤是什么，咳咳咳——”
嗓子里突然一阵痒，她没忍住，咳出了声。
“步骤是什么，咳咳咳。”
张荣又学。
甚至还模仿了她后面没忍住的那声咳嗽。
班上爆发出更激烈的笑声。
赵衣娜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张荣挠挠耳后，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
“老师，您喝点水吧。”前排的班长好心地提醒。
“谢谢你，”赵衣娜对她笑笑，拧开保温杯，吹了口气。
“慢点啊衣娜——”张荣突然故意拖着长音大喊了一声。
她被一吓，刚入口的热水喷了出来，顺着下巴流到衣服上。
烫。狼狈。
坐在下面的学生哄堂大笑。
“老师，纸！”班长眼疾手快地抽了几张面巾纸，隔着讲台递给她。
赵衣娜擦着胸前的水渍，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不适合做老师的人。
幸好她今天穿的是件深色衬衫，不透面。
否则……
还是不能放任调皮的小孩子啊。
“张荣。”她整理好自己，看向教室最后排角落的那个位置。
“到——”一个瘦长条男生懒洋洋地应答。
“回答问题，至少要先站起来吧。”赵衣娜盯住他。
“yes，sir！”张荣立刻从座位上跳起身，双手紧紧贴在校服裤边站着，他刻意地鼓起胸膛仰起脸，像军旅剧里的新兵。
他举起一只手，夸张地行了个礼，“长官，什么事！”
前排的学生们都笑嘻嘻地转过去看他，一边打量着赵衣娜的神色，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赵衣娜走下讲台，“你来讲一下，科普说明文的做题步骤。”
“我不知道啊，”张荣摊着手，一脸无辜样。
“所以才要听老师你来讲。”
“那你有听吗？”
“你不是还没讲吗，”张荣将两只手插进裤子袋子里，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光听你咳嗽了哈哈哈。”
如果不是老师的话，赵衣娜现在会立刻给他20拳不带停的。
但现在，她只能忍耐。
她看他一眼，“你先坐下。一会儿好好听。”
张荣得意地翘起嘴角，是知道她不能把他怎么的样子。
脚勾着椅子，他踢踏一声坐下。
赵衣娜转过身，向讲台走去。
“呵。关系户。”
他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赵衣娜立即回头。
“你不就是关系户吗，靠男人进来的。”
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赵衣娜一只粉笔头已经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