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军最后作为高三的学生代表发表了临近毕业的致辞。石柔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高三马上就要离开学校,进入一个更大的世界了。她忽然想到两年后她也会离开,而两年后,谁知道暴君会在哪里?她还能不能见到他?她一想到这些忽然就有些莫名的青春的忧伤了。
李宝军离开学校的前两天,石柔透过五楼的窗户望见高三毕业生在槐树下相互拍照,合影留念。暴君在学生里非常出名,大家都不免围着他拍来拍去的。
石柔看着他们就想,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暴君了,也再也没人揪着她的领子查她穿没穿校服了,也再没人压着她的腿故意给她仰卧起坐不及格了,也再没人在跑操时拿扩音器大喇叭高喊她的名字了——她曾在梦里幻想,如果她和暴君是一对偷偷摸摸背着老师和爸妈谈恋爱的小情侣,那用大喇叭在操场上喊名字就不是当众的羞辱而是向当众的示爱了——也再没人能站在高处为她揪下一串洁白的槐花,陪她在校园闭幕时分的青春的黑夜里等车了。
哦,槐花。石柔想到自己书包里装着母亲新蒸的一把槐花。那是母亲叫父亲爬到家门口的槐树上新摘下来的,母亲掺了面粉和白砂糖,拿油一掺,蒸出来异常美味可口。她叫女儿拿到学校里给朋友们分食。大家都把石柔带去的蒸槐花当零食,没多久就吃得差不多了。石柔却怀着少女小心思留了一小包没人动过的。她在窗口托着腮等啊等,一直等到暴君身边没什么合影的人了,她才瞅准机会迈着小瘸腿往下颠颠地跑。
李宝军被石柔叫住的时候从头到脚都还是懵的,他没想过石柔会主动来找他。又惊又喜,他问她,你怎么来了?不是来跟我合影的吧?
石柔扭扭捏捏地从怀里摸出那包槐花,往暴君怀里一塞,说,这是我妈妈蒸的,很好吃,你尝尝。见暴君没反应过来似的愣在原地,她又多余地补充,你放心,是清真的,用的菜籽油,这回我没骗你……
李宝军被那槐花的香味裹就得感觉头重脚轻起来。他忽然大着胆子跟石柔开口道,我,我也一直想有东西送你……石柔吓一跳,什么东西?她问。暴君也扭捏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往自己班里跑。石柔一下子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等他。然后很快的,暴君又突然从班里急匆匆地冲出来,并且手里拿着一捧浅绿色的卡纸包着的什么东西。
有些嗅到八卦味道的同学已经三三两两围在附近想看看暴君到底要送什么东西给这个小学妹。石柔也疑惑着,然后她看到暴君手忙脚乱地拆开那叠卡纸,里面居然露出几支闪闪发亮的蓝色妖姬。
天哪!周围八卦的同学们都惊呼起来,石柔看着那如此美丽的花儿也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脸又烫又红。李宝军也不得不羞涩地跟她解释说,这是拿无水硫酸铜做的,我觉得挺好看,就,送你,你要吗?
石柔妈正扫地,看见女儿拿回来几支漂亮的蓝色玫瑰花,别进闲置的白瓷花瓶里,一整天都眼瞅着那几支花儿傻笑个没完,便好奇地跟过去看。她说,这是真花假花?这么闪眼呢?石柔含羞地笑说,是无水硫酸铜做的,是不是超级好看?石柔妈笑说,好看,特别好看,比真花都好看。石柔妈想伸手摸一下上面凝结的蓝色冰晶,石柔便大呼小叫起来,说,你别碰,给我摸坏了。
颇有经验的长辈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笑着跟女儿道,谁送的?是不是小男朋友?石柔嘟着嘴道,什么小男朋友,是一个显眼包送的。胡说,显眼包送的你早扔垃圾桶了,会这么宝贝,我都不让碰?石柔就烧着脸,把她妈直往门外推,你别管,反正不让你碰,谁都不许碰。
石柔看着那几支过分美丽的蓝色妖姬就忍不住伤感。她想起白天暴君对她说的,明天是他最后一天坐校车了,后天他就去高考考场了。石柔便抱着花倒进小床里,心里默念,那就让菩萨保佑你考个好成绩吧。
李宝军最后一天坐校车的时候依旧一上车就下意识地寻找石柔,但他在女孩堆里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他正失望地以为石柔今天没坐校车,忽然惊喜地发现在后排的座位上,石柔正抱着书包坐在他的座位上,像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脑袋沉沉地靠在车床玻璃上,正做一个不可告与外人的甜蜜的梦。
他心里的空缺忽然被她填满了,他欣喜若狂又胆战心惊地快步走到她身边,就那样沉默地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她这么近。
校车疾驰过如盖的绿荫,空气里到处是槐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