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那日一早,沐浴焚香,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进了宗祠,太傅赐字,国师加冠,父皇训诫,整个过程庄重而肃穆,如过去的千年间大玄所有皇室子孙的冠礼一般。无论受礼的是何人,凡在场之人无一敢对这场冠礼透露半分轻慢。
冠礼已过,距尹修的大婚便只有六日了。顾连卿踏出宗祠时,心中竟有一丝不舍,这间平日里透着阵阵阴沉的殿宇,于他而言却有一些别样的意义,不过,那是秘密。
心中盘算着,自明日开始数起,一、二、三的数下去,仅仅数到第六日,他的阿修便将攥着一条红绸,另一端牵着旁人,踏进鲜红明亮的高堂。
想一想,竟不亚于一场噩梦。
“你再说一遍!”冠礼结束后,皇上与二皇子一回宫便进了御书房,才不过半刻,门外的宫人们竟听见了皇上的怒吼,伴随着一阵零乱的碰撞声,当即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一口,眼角余光却悄悄注意着御书房的大门,祈祷着那门千万不能开。心中却也纳罕,皇上进门时分明还有几分笑模样,怎的这才进去待了半刻却发了这样大的火气?
御书房中,顾连卿站在顾钧书案前五步远的位置,这是自幼便被教导的规矩,哪怕闭着眼,也能准确地站到该站的地方。
“父皇,儿臣恳请您,取消尹家与颜家的赐婚。”
盛怒过后,顾钧看着自己的儿子,肩上大片的朱红,是自己方才连同砚台一起扔过去时溅上的朱砂,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袍上,似是开了一丛艳丽的牡丹。
“理由?”声音依旧低沉,但不再发怒。
顾连卿抬头,与他对视,“凡事为何非要问个理由?天下人口中所出的理由千千万,几乎每一个听来都合情合理,有根有据,但有谁能说出,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又该信哪一个?又有谁能担保,您信的那一个不是假的?即便今日我给了您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您会相信吗?”
顾钧错愕的看着他,在他面前,顾连卿从小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对他的吩咐,甚至是命令的应答,“是”、“好”、“儿臣明白”、“儿臣知晓”等等,印象中,除了幼时鲜有的几次撒娇,除了那一次哭着声声的哀求,他从未一口气与他说过这么多话。顾钧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依照礼制,皇子成年时,父皇该送儿臣一件礼物,父皇若是忘了,便将这个作为成年之礼送与儿臣吧。”
“若朕不允呢?”顾钧的目光紧紧锁在顾连卿身上。
顾连卿一顿,道:“您不该将儿臣送上战场。”
顾钧身子前倾,“你威胁朕?”
“儿臣不敢,只是,这是儿臣唯一所愿,还望父皇应允。”顾连卿几乎一揖到底,已将姿态降到不能再低。
良久,顾钧倚向后侧,“罢了,你走吧。朕不会明言婚约废弃,也不会插手此事,一切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父皇。”顾连卿起身,“儿臣告退。”
厚重的大门敞开,门外的宫人微不可察地一颤,“是朕轻信他人,害了你母妃,是朕错了。”身后似有人叹息,顾连卿一怔,想要回头,却被门外刺进的阳光晃了眼,徒然回首,却没能看清书案后那人的神情,用力眨了眨眼,他迈步出了那门。
顾钧将一直隐在书案之下的左手抬起,手掌中一块莹白的玉,中间翠绿的部分似一朵盛开的花儿,若是放在盛光之下看,花瓣舒展翻卷,那花儿便如同活了一般。玉用红线做了穗子串成配饰,不知在手中握了多久,已经与皮肤一般温暖。
九月廿四,宜嫁娶。
请帖提前几日送到了京中各位官员与望族府上,对于这桩看来有些仓促的婚礼,宾客们却不觉如何,毕竟若非羌国进犯,这顿喜酒,怕是早在一年多之前他们便该喝上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上回结婚时被妈妈折腾的半死,这一回又是天不亮便被娘亲揪了起来,可是却没了那时的手忙脚乱。想到今日要娶颜洛过门,尹修脸上便绽开一个颇为傻气的笑,尹夫人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