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凹凸不平的伤疤,皱皱巴巴的,像一块年代久远磨损的破烂的皮革。双手手指僵硬,被风刀反复切割过的枯枝一样,似乎碰一下就会折断。脸上也是瘢痕交错,牵动著本来就毁损的五官怪异地扭曲著,让人很容易联想起经常在好莱坞大片中出镜的鬼怪魔物。
安平拧好毛巾给他擦拭皮肤,力道拿捏的很轻柔,比伺候小婴儿还要谨慎。烧伤患者皮肤薄脆,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简单的清洁也要格外经心。
擦洗干净後,安平把早餐端出来。
许夏宁瞥了那些食物一眼,又习惯性飞快垂下眼睛,眼角的烦躁稍纵即逝。安平只当没看见,硬逼著他吃下半碗粥,再盯著他把药吃了,之後才回卧室收拾房间。
许夏宁感冒发热病了一个多星期,卧室一直门窗紧闭,憋闷的像个不通气的箱子。安平把窗子打开通风,边边角角都整理一番,再把被子抱到阳台晾晒。
他不时看看许夏宁,见他像是又要睡著了,就想再拿条厚毯子给他盖上。刚迈出一只脚,许夏宁突然睁开眼没头没脑蹦出一句,“他又来了。”
安平身体一震,下意识顺著许夏宁的目光回过头去。
许夏宁家所在的这条巷道很有些年头,巷宽极窄,约有两臂长,探出身去就能跟对面的邻居握手。这样的距离,即使眼神不好用,只要稍加留意,对面的动静就能一清二楚。还好这巷子太过古老,不是太恋旧的人家都已搬走,只余两三户人家巷头巷尾地隔著,倒也不怕人窥视。
此时安平很清楚地看到,鲜少有人走动的小巷里,一个青年人背靠对面一栋小楼的外墙,静静地抬头仰望著这边。他穿的很淡薄,肩膀有些瑟缩,不时还抖抖地打下寒战。
安平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卧室走。
“外面很冷。”许夏宁的声音落在身後。
安平拿出厚毯子给他盖上,“现在还冷吗?冷的话我把另一台电暖气也打开。”
许夏宁难得撑起残损的眼睛看著安平,过了三四秒锺咳嗽著移开视线,“你就嘴硬吧。”
冬天日落早,把晚饭做好时,天色已微暗。
安平在餐桌旁盛饭。许夏宁撑著沙发扶手站起来,倚著拐杖活动了下腿脚,一跛一拐地拖著步子走到阳台那边,把头靠在玻璃上,盯著外面的巷子看。
安平喊他吃饭,许夏宁像是没听见,依旧看著外面淡淡地说,“他还在那里。”
手抖了一下,碗里的汤洒出来。安平拿过抹布擦干净,头也不抬地说:“快来吃吧,鱼汤凉了就腥了。”
“今天零下几度?屋檐上的冰凌好长。”
“夏宁……”抓著汤勺的手一下握紧,安平终於撑不住,脸上露出痛惜的神情,“求你了夏宁,别说了。”
许夏宁回过头,一反常态地不顾忌明亮的日光灯,抬头直视著安平。仅剩的那只左眼,在浑浊的视网膜下面,隐约闪动著一丝类似少年人的清澈光芒。
“你究竟在怕什麽?”t
“你知道的夏宁,你知道的,我……”安平声音紧得发颤,气流卡在喉咙里,呼吸逐渐急促,“我……我这样的人,不该对别人有什麽期待。”
室内一时静谧,只余安平粗重的喘息声。
许夏宁又扭头看看窗外。片刻转过身体拖著蹒跚的脚步走到安平身边,抬手按按他微微发抖的肩膀。
“外面那个不一样的,那是个好孩子。他应该不会……”
“不,不行!”
就因为是好孩子,他更不敢去想。他受不了有朝一日,好孩子眼睛里浓浓的对自己藏不住的依赖,在震惊之後变成或同情或厌恶的闪躲。那样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疯掉。与其在真相揭穿後被人厌弃躲避,他宁愿在那之前就把裴宿恒推得远远地,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对自己彻底失望。因为自身的缺陷和软弱去折磨别人,这的确很不公平很残忍。但除此之外安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