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和颂面上露出很浅的尴尬之意,慢腾腾挪过去,就在轮椅之后一步。突然,公子放下手中鱼竿。
和颂脚步一滞,正等人动作,却是不防被长指扣紧手腕拉过,脚步趔趄,腰肢下压弯曲成柔软弧度。
由上至下,被男人仰着头嗅闻领口。
燥热绵痒的呼吸附着,如长弓绷紧的锁骨段,骤然寒毛直立。那是一种面对危险生物时,被逼出的应激反应。
“你,你……”和颂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又被松开。
只听这轮椅公子稍微仰头望他,目光如羽轻,意味不明笑:“沾了气味。”
和颂被松开的刹那,他脑子还没反应,人已经一蹦三米远。
纤白如笋心的指尖纠结攥着两侧衣料,不自在反问:“什么气味?”
他能察觉这人没坏心,但方才动作确实逾越,还是被吓到了。
而轮椅公子听了他的问,却又不语了。
双方无话,和颂尴尬着陪人站了半晌,站累就蹲下。
不一会儿,略微浑浊的青池水波动,鱼钩钩住了鱼嘴,水下千金万两的锦鲤口中含线,挣扎脱水,金红耀过。
随即,长杆收。
那活鱼,被甩到少年衣摆侧。
和颂被吓了一跳,身形骤斜,竟是直接摔在旁的泥地。青衫松垮侧漏,细腻凝脂的小段肩颈线条跃然如画,好一副美人图。
他这次真的是懵了,圆钝的眼睁大,红唇抿得死紧。
良久,心跳稍缓,和颂才怔怔望地面那条尚且摆尾的红鱼,灿灿鳞片沾污,心中不由大惊。
皇宫的锦鲤……是能钓的吗??
能不能钓先放一边,和颂眼前递过一只微曲的大手,病色的白,能看清血管脉络。
少年眉头微蹙,耸了耸鼻尖,前端发丝散在鼻根,声音都带上细小的哑意:“你故意的吧……”
公子手指一顿,忽地收回,随后自转轮椅,直接埋头两手掐着少年的腰,抱上轮椅。
也就是坐男人腿上。
和颂没空想一个病弱之人为何力量巨大,他只是奄奄趴在人身上,呼吸急促。
青竹气息笼罩鼻前,温泉暖意。
公子轻道:“抱歉。”
和颂不是很想接受。
见少年不语,公子眼微低,又问:“你知道春洲渡吗?”
和颂原本还闭着眼,听到这话勉强睁开。
春洲渡?
真是不能更熟悉了。
这不就是《乱世》中的结局之地嘛,还是中原与南边蛮族的交界所。主角们就是在这里打败南边蛮族,最后性福的生活在一起,达成he成就。
和颂因思量久久不答,被男人误以为是不想答,于是指根搅着少年稍浅的发丝继续自语。
“春洲渡划分中原与南疆,那里百年如春,享天神降福,群花盛开。那里很美。”
话及此,和颂顿感奇怪,好端端突然提到春洲渡干什么?
雪色耳根因男人呼吸,稍稍泛红,他没什么好气:“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公子敛眸笑了,手腕探出青衣袖口,两臂虚箍少年瘦弱的腰肢,下巴靠那纤薄肩颈,环了两圈。
清润嗓音不疾不徐:“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
23
与这轮椅公子的第二次相遇并不太好,和颂觉得莫名其妙。
而等和颂回到太医院屋子,把身上衣物脱下来,才发现衣间沾了先前帮皇帝弄时,不小心染的精斑。
而他也终于知道那轮椅公子初始说的那句“沾了气味”,是什么意思……
和颂真的尴尬得头都快炸了。
怎,怎会如此?!
他忙不迭把衣裳丢在了脏衣盆,去院外接了桶水泡上,一边接水一边不忘安慰自己。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万一说的不是这个呢?!万一只是说的皇帝宫里的龙涎香呢?!
啊啊啊,那也没好到哪去啊!
……
24
之后几天,太子还是坚持不懈邀和颂出宫,而和颂最终没抵住诱惑,或许也是被扰烦了,勉勉强强答应。
说起来,和颂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有出过宫。
原本太医大多有家有室,住于宫外,宫内太医院则设置一些房间用以轮班。
像和颂这种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学徒,便是轮班专职人选,既没有通行令牌,很难出宫。
当和颂看清宫外场景时,还是狠狠一惊。
真的,太美了。
虽不及宫内繁华,却具备宫内不有的烟火气,是属于人的热闹。
并非皇宫冰冷的权力器物,也不是现代科技的无机质隔离。
中途,和颂看到游船,觉得新奇便走远了几步,不料就是这几步,身后太子直接不见影。
而再转身,却是被冰凉玉扇勾起下巴,怔愣抬眸,直对上一张纨绔的脸。
金吊玉饰“叮当”响。
纨绔歪了歪头,凑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琥珀色眼瞳照着外檐河边的花灯,彩鳞鳞,灯火一晃一晃衬在脸间,漂亮得跟天仙似的。
纨绔喉间微动,颇为不耐烦地再问:“什么名字?”
和颂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下巴挟制的玉扇被打飞。
扇面剖开,掉落地面,直直摔成碎。
纨绔从来没这么被下过面子,霎时脸都黑了,往罪魁祸首一看——
是个身形极高,气质如冷刀,纯黑劲装绷出挺拔身材,野如猛兽。
男人只道一字:“滚。”
纨绔火了:“你他娘的谁啊?敢管本少爷闲事?!”
话音刚落——
“我管。”
和颂与黑衣男子身后陡然传来不含情绪的两字,压着怒意沉凝。
大红袍显在视线,太子手拿两副面具,顺手递给少年一副兔子的,长指刮擦过精致小脸下巴的红痕,见人懵懵望他,心软了一半。
随后他转身朝向纨绔,俊美面庞温笑道:“怎么了吗?”
纨绔自然是认得这张脸的,而在认清的瞬时,冷汗便噌噌冒。
完蛋,闯祸了。
太子先让黑衣男将和颂带下去,他单独与那纨绔解决问题。但和颂与陌生人相处实在两相无言。
和颂猜想这人应当是太子暗卫,遇危即出。他记得,暗卫里面有一个是主角攻来着。
原罪臣之子,现排第九。
忽的,暗卫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和颂原本无聊摆弄着手里头的兔子面具,脚站得稍微泛酸,小心搓挪动着,身后就来了这么一句。
两人站的地方稍微冷清,在河边侧角,一旁只有家卖饰品的摊铺,摊铺小贩也不像其他那么热情,扇着扇子昏昏沉沉打瞌睡。
和颂望了会儿,抿抿嘴巴,摇头。
“我不饿。”
但这黑衣男明显没听进他的话,一晃眼消失,再出现,是将一串牵着红绳的铜钱手链放到少年手上。
和颂根本来不及做出回应,那边太子已经过来。太子没看到刚才那幕,和颂的拒绝也来不及说出口,默默把铜钱收下。
太子身上气息不算好,但面对和颂又恢复温静。而黑衣男则于太子出现之际消失不见。
之后和颂又陪太子逛了几圈便回宫。
总的来说,这趟出行还算愉快,如果没遇到那什么纨绔就更好了。
和颂回到皇宫又变得无聊,或许是近来都忙,不管是皇帝太子还是封兴都没时间找他,和颂只偶尔见见那轮椅公子。
然后闲不下的和颂又起了其他念头。
既然真人无法撮合,那他就写同人文!等到京城百姓全都磕主角攻受了,那正主还不得产生些其他念头吗?
和颂真觉得自己简直大聪明,可惜这计划真是完全没了解清楚自己的处境。
那些深晦的眼,看得,可从来不是太子。
……
和颂写同人文写了一个多月,封兴也消失了一个多月,等再出现,便是南疆朝贡。
原来封兴老早就被太子派去迎南疆使臣。
十几天繁重路程,原是用不上大名鼎鼎九千岁的,但朝廷风口就是莫名其妙飞到封兴头上,像在施压,很难不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和颂期间也试着在皇帝面前暗暗夸太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皇帝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等他说完都要弄他,颇有些脸黑的意思。
和颂也想通了,也是,毕竟喜欢自己儿子这种事,哪儿能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
和颂觉得皇帝这个背德攻实在难搞,还不如把目光放太子身边那个暗卫上。说不定上次遇到的那人就是暗九。
可是暗卫来去无踪,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撮合,最后脑子里闪过思绪无数,行为上却是没什么实在作为。
不如说,他写同人有点写入迷了,不再满足于主角攻受,最后竟是写起了神话、历史……
他借由着从太子那拿来的出宫令,仅半月,京中闻名。
太子等人知晓此事时,已经是面对南疆自顾不暇。
此次南疆来势汹汹,因近年来天时地利人和,南疆兵马养得是膘肥体壮又粮草丰盈。
反观中原,几方多增乱,人心亦不齐。
和颂身为太医,也能蹭上南疆使臣的接风宴。
宴席当天,和颂将将赶时到场,他原是想坐去同僚那方,偏偏被太子叫着挨在一处,抬眼一瞥,更直面九五之尊。
一想着身边太子的同人于京中大火,和颂便有些心虚,恨不能赶忙逃了。
于太子相对下一席的,是穿着粗葛的南疆使臣,瞧着面有些傲。
不明显,但不易忽视。
打量那方使臣,和颂隐约察觉不对。
南疆反叛的苗头,这么早便生了吗?
或许见太子身旁安坐这么一位肤霜赛雪的小公子,南疆使臣不知如何相谈的话头也起了。
他们知晓中原常恋断袖之事,和颂也被误解成太子身边的知心人。
其中一蛮头无脑的亲王使者,大大咧咧嬉笑:“小公子好生可怜。”
可怜,也可称作可爱。
话声一落,不止太子,还有那高位的冷情皇帝,以及百无聊赖的九千岁,视线如剜刀割来,活活割下片肉。
偏那亲王没有察觉不对,还想续说,好险被打断了。
再出声立起的,是一身形修直的公子貌,与蛮族根深蒂固的“粗”印象不同,这位使臣文雅亲和。
文雅使臣先作一揖,缓声:“陛下殿下安。臣等此次前来,如此重迎,实在万分荣宠……”
这使臣先是说了许多客套话,直听得和颂昏昏欲睡。
古话也实在太催眠了。
终于,客套拉完,使臣稍一蹙眉,最终狠心:“陛下,……”他顿了顿。
“公子在京城也有些时日,王上与王后只得这么一个孩儿,近年来王后思念成疾,终于病重,这最后日子,实在想见见公子,不知陛下,可否圆了一个孤苦母亲的心愿?”
话落,全场凝寂。
原本来来去去添酒倒茶的丫鬟也骤然僵住,像一幅戛然而止的宫宴戏图。
太子似笑非笑看着人,手中折扇一下一下打着手背。
“砰砰”响。
听得和颂心慌。
高台的皇帝则面无表情,华贵衣袖抚扫过黑檀实木,他喝了口茶,淡淡一句:“是吗。”
和颂见那使臣面上瞬间挂不住,僵硬回:“句句属实。”
太子此刻倒是笑了,还没笑一半,被身旁少年扯住衣袖,打眼一看那双略带紧张的目光,勉强平息怒火。
他朝着人轻轻弯了弯唇。
随后,太子放下打红手背的毛竹扇,于桌下旖旎揉着少年柔嫩的手指尖,冲使臣道:“既如此,那便让人见见他们公子。”
他没有回答放人离开,只是“见见”。
而和颂也对这南疆公子产生些兴趣,连太子吃他豆腐都不怎么想管。
在书里边,这南疆质子就是个比他还不如的炮灰,两方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这人。
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或许是同为炮灰的感同身受,也对这般身世的怜悯,和颂稍感不舒服。
即便他知道这封建皇权与现代不能相提并论,也确实许多悲哀不解。
而等那南疆质子真正出现视野,和颂却没有更多想法了。他猛地攥紧手指,被握着的手都在颤。
太子察觉关切看他,和颂只得稍掩眼睫以安抚,不然,定会被人看出深藏的无措。
不,不是……
怎么会是他啊?!
南疆质子,是个和颂见过多次的人,一席白衣,面容携带病色,脖颈、手背,皆突出青筋。
质子被人从后推着轮椅,去到皇帝跟前面见。
在看到太子身边的他时,很难得的半敛眸。
和颂借口如厕溜了,他觉得委屈。
虽然和颂从不没过问这人身份,可也不代表他就能一直隐瞒不说。若是平常身份也就罢了,偏偏……是南疆质子。
一个早亡人。
席上喝了些许花酿酒,和颂脑袋晕乎,摇摇晃晃着趴到太医院栅栏边的小道石桌,栏里生着丛丛茂密的卷瓣金银,柔芽出露。
少年眼前迷蒙,脸埋进手肘弯,薄凉的风吹得身上不大舒坦。
酒意蒸上愈演愈烈的难过,他自以为在这个世界与他同病相怜的剧情外之人,却是注定死去的将亡者。
“哒哒”两下自耳边传来。
和颂打眼一看,竟是之前那个暗卫,腰间有什么相撞,这才被他听见声响。
和颂勉强提了精神,他懒散挥手叫人低头,而这暗卫也实在听话,他让做什么便是什么。
然后等呼吸相贴,融进,和颂突然闹脾气似的一把拧过那人脖领。
雪白指尖陷进墨黑绸缎。
暗卫差点不防与之相撞,好歹控制才没把人脑袋碰红。
丝丝缕缕的体香从各处包裹,暗卫就是想心平气和询声也很难做到。
然后脖颈那漂亮指根又发力。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神色如山间飞雾,拢上一层纱界。
暗卫看不太明,但总归是不高兴的。
是在为谁伤意?
暗卫没有反抗,安静回话:“我叫暗九。”
果然。
和颂撇撇嘴,立即把人松开了,随后接着把脑袋埋进手弯。
嗓音闷闷哑哑驱赶:“你走,我不要你。”
暗九心脏一疼,几乎想也不想追问:“为什么?”
和颂更加侧身表示抗拒,额顶出了细密汗湿,少年觉得不太舒服,起身想离开。
莫约走了两步,腰肢为宽掌拢住,强制压回硬邦邦的男人躯体。
“你干嘛呀!”
和颂恼了,使劲掰那只手,无果后干脆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你主人。”
都用太子来压人了,却不想不仅没半点效用,反而被搂起去了别地儿。
和颂迷茫脑子清醒大半,揽着男人磕磕巴巴讨饶:“你,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我真的要去找太子……”
暗九脸色沉得难看,唇线绷直一条,像完全听不懂人话。
骂也骂了,求也求了,和颂最后被放开,是在自己的小院,眼见暗九就要帮他脱下鞋袜,慌里慌张急忙收回,还踩着了人的手。
“你到底要干嘛呀!”
和颂真的快被气哭了。
沉默许久,影压重重的男人陡然半跪,垂着头,就像对主人露出自己命线的狗。
也确实大差不离。
暗九声线很哑,轻声问着:“你心悦太子吗?”
这问题莫名其妙,和颂抿了抿唇,不耐烦:“跟你有什么关系?”
“……”
又是久久不语,和颂不太自在,千回百转想,这主角攻不会是见他和太子多时相处吃醋了吧?
少年狐疑扫过男人肌肉绷紧的身体,起了坏心思。
和颂没有脱鞋,踩脏的鞋底一脚便落在男人胸膛,同时装出趾高气昂的语调:“我不喜欢,我谁都不喜欢。”
“你快走开!”
和颂真是看男人看得心烦,想再踩一脚,不料被握住踝骨,很热,很紧。
而身下许久不挣动的男人抬眸。
晦暗掩饰狂热,暗九看着无论如何都漂亮得不行的少年。
心道,那就好。
见和颂许久未归,太子先是让暗九去找,还是没回,正打算自己亲去,就见着少年歪歪斜斜走来。
差点撞上。
和颂也没想到自己酒品这么差,时间延长越久他越意识不清。
太子想把人带回自己宫里,正于此时。
那方在扯皮下已经确定返回自己国家的质子汤左玉,双手交握着冲太子这边行了一礼。
他并未说什么,动作也显得莫名其妙,而也只有太子身后的和颂知道。
这是在同他告别。
所以,质子又为何能回到自己国家了呢?
剧情又变了……
虽然和颂不懂,但心情却难得好起来。
这人不会死了吗?
那今后便一笔勾销了。
和颂很天真想。
而之后,令人措手不及的——
是汤左玉回国后,几乎马不停蹄的突袭起兵。
当然,那是后话。
距离南疆使臣回国已几近半月,与之紧随而来的,是京城青年才俊们的春狩。
和颂作为太医也与同僚们相随制备药材,以防伤病。
等到春狩当天,天子一剑远射鹿,野猎开始。
而和颂一个四体不勤的,就安安稳稳坐在位子上吃着葡萄看戏。
最后头名自然是落在太子身上。
当穿着大红猎装的太子手拖一头白虎与跟前时,首一句,是求娶和颂。
和颂嗑瓜子的手完全僵滞,虚汗立即浮上面皮——
他……听见了什么?
高位的皇帝冷漠以待,嗓音压着火:“你要娶谁?”
太子依旧不卑不亢,坚定嗓音,一字一顿:“儿臣求娶和颂。”
皇帝自然是不答应的,但太子也不是好打发的,就当着众目睽睽,冷笑:“父皇,为何不应?”
不等天子冠冕堂皇,又是一句:“莫不是心生了念头?”
太子不是瞎子,皇帝亦不是,许久以来没有摆到明面的许多线索争夺,竟是如此丑恶。
原就父子情意不多,这下更是难抗。
小太监看场面不好收拾,正想让自家九千岁理理,不料九千岁脸更黑。
要笑不笑的模样,活像被抢了新婚妻子的冤种丈夫。
中原辽国,以三足相鼎得以治朝政、理天下。
这三足,分别是政派太子虞楚,将派鸿宣帝虞骁远,还有西厂九千岁封兴。
从前三人相协共佐也算和睦,于是这朝廷乱子在这样密麻的掌控下,也无人敢出。
算得上平和。
偏偏这回不一样,明显权势更高的太子和鸿宣帝因一介小小太医闹起矛盾,看表面这矛盾似乎还难以调和。
出问题出在这三人之中,辽国之内已经不甚安定,若闹得崩裂,极难收场。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能引得统治无上的权者为之争锋?
什么太医,分明就是祸水!
而祸水本人处于这盘乱局也是战战兢兢,满脸懵逼。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主角攻受怎,怎么看着都对他不怀好意了……!
和颂那日着急忙慌逃回太医院后,便把自己锁住闭门不出,皇帝和太子搞着对立,时常遣人给他送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倒是没来找过他。
且他现在也不怕被找麻烦,毕竟自己就属于最大的麻烦。
不行,他得离开这里,离开皇宫,离开这些剧情里的人!
他再待下去一定会再出幺蛾子的!
逃跑计划尚未施行,甚至都没有萌芽,和颂便在一个晨边初亮的早上,打开房门透气,然后被捂着嘴用了迷药。
少年什么也没能看清,只知道捂住他鼻口的人身形很高,还莫名眼熟。
他以为是那些朝廷大臣终于看不下去他,派人要将他杀之灭口,还政界一个清明。
就像里一样。
却是他想太多。
等他再醒来,睁开眼,视线迷蒙,随即试探性动动手指,发现手指被控住半点不能移。
有人攥着他。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和颂不安心想,是要解刨,剜骨,还是其他什么残忍的刑法?!
而等视线真正明晰,和颂却愣了。
捉住他手的人,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印象颇深。
男子便是上次南疆朝贡时,协同一起的那个文雅使臣。
因在席上为那南疆质子汤左玉讨过饶,不卑不亢的态度,端正斯文。
和颂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见到这早就返回南疆的使臣?
偏那双手燥热的触感告诉他不是在做梦。
就是真的。
和颂这才有空打量四周。
瞧着十分像客栈一类的居所,干净宁和,虽说外边天大亮,这室内也是昏昏沉沉的。
少年咽了咽口水,细眉微蹙,疑惑难安爬满整张秀丽的面容。
鲜艳红唇嗫喏两下,话头却是被抢先夺了去。
“阿弟。”
只听这文雅使臣震撼惊唤,和颂猛地瞪大眼,手指颤颤拖出男人掌控,搓挪着身往后退了半米。
“你,你叫我什么?”
文雅使臣似乎也料到这般状况,手指还残留少年方才的余温,眼微低,重复:“阿弟。”
什,什么情况?!
和颂完全懵了,大脑宕机。
又听那君子之音娓娓道来,不免伤感。
“阿弟确实忘记了很多。”
“和颂。”男人第一次叫他的名,“我叫和榭安,是你血同一脉的亲哥哥。”
少年攥紧了手下的被单,眼睫颤动如蝶,缥缈难分,他呐呐:“和,和榭安?”
“是。”穿着白色仙鹤补子的男人由床侧木凳起身,他身形很高,分明是文弱书生,偏生带来的压迫不是一星半点。
“十六年前,辽国皇位更迭,和家身为夺位失败的五皇子僚属。家府上下几百人,满门皆斩。”
话及至此,和榭安面如沉水,夹带不消恨意:“成王败寇自然如此,但如此行径未免太增冤孽……”
男人修长的双手抚上少年如玉面颊,还附着刚醒的红晕潮气。
“阿弟,就连你,也差点被那皇帝小儿消杀在和家撕心裂肺的哭喊中。”
和颂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瞪着纯然不染的杏瞳,浅薄水意出露,喉咙明明不怎么开口,却干得要命。
他很想让自己别去信,这个世界不过一本辣鸡得不行的十八流黄文。
读起来都没有逻辑让人想睡觉,也没什么阴谋诡计……吗。
画面缓慢侵入脑海。
嘶叫、哭嚎……
蒙蒙灰天,惨落血雨中,官兵手起刀落,斩下良善妇人的头颅。
那头颅的脸,从前抱着他,轻声细语跟他讲述民间之事。
“怂怂呀……”
画面又是一转。
长须老者颓败满面,目眦欲裂,完全失去文人风骨。
“榭安!带着和颂逃!不能——”
尖刀穿胸而过。
……
“阿弟。”
和颂惊惧回神,原来在无知无觉时,泪水已经淌了满脸。
这些是,原主的记忆吗?
如果是真的,那他……岂不是与仇人共舞多时。
“怂怂,别哭。”
和榭安一条腿跪上床,温暖指腹摩挲过少年湿漉漉的脸。
可怎么抹也抹不净,眼眶脱出的泪如断线珠子流淌。
最后,男人拥住少年,等人伤心过。
和榭安视线始终半垂,透出胫骨的手背,青色脉络起伏,绷得死紧。
他在极力压制情绪。
还记得当初席面乍见和颂。
少年穿一身青色薄衫,暖日的斜阳打过,为睫毛铺上璀璨的金,有种轻柔绒羽的触感。
软红唇时有张合,温温静静靠在辽国太子身边说话,偶尔被太子搞得不高兴抿一下嘴,蹙一下眉。
举动都是漂亮的。
身边很多人都看直了眼,当然,也包他。
和榭安几乎是瞬间认出,这是自己走失的亲弟。
记忆力那个早已死去的人。
当年踩着亲者铺出的生路奔逃,为引开追兵,他将和颂藏在大石后的洞穴。本着只留一个的念头,却没想到自己还能残活。
待他再回到大石后,却没找到人,只看到一地的血,还有溶于血中被染成暗的鲜红荷包。
是阿娘为弟弟绣制的贴身物。
……
“怂怂,跟我去南疆,哥哥这次一定……不会再弄丢你了。”
话到最后,是泣血的立誓。
眼眶发红,抑下激潮涌动的内心。
他一定,一定不会再把怂怂,交给其他人!
日照西落,昏黄的午后,乡陌流水间,四起的农户捣衣声。
从磕磕绊绊的泥地小路驶过一趟马车,外表并不起眼,甚至架构的木头漆也脱落。
这辆马车其内坐着的,便是逃往南疆的和颂一行人,道是和榭安疏通过的,就算皇帝叫人追人,也不可能很快追来。
和颂在承认和榭安是他哥哥之前,问了迷晕他的那个人是谁,而和榭安也没有隐瞒,直说是那太子身边的暗九,曾经与和家交好的楚氏遗孤。
——楚修。
和颂知晓时产生了混乱,却又有种早就料到的释然。
恩恩怨怨,牵牵扯扯,非书中三两字可以概括。
和颂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全盘信了这所谓的系统。
之后和颂又问,楚修一个人不会被发现吗?
和榭安这次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会跟上来。
和颂大概猜到这人是要帮他们拖延时间,但既然要拖延,又怎能跟上?
只是半日,大起大落,原本在这个世界没什么真实感的和颂,因为血缘亲情与碎片化的脑中回忆,倏然融入。
近几天来,和颂都是靠着哥哥昏沉过去的,直到某次夜间赶路,天边突然横冲直撞飞过一只黑鹰。
黑鹰脚脖绑了很精细的机关木筒,和颂都没看清动作,机关已经被和榭安轻松打开。
看完黄纸的信内容,和榭安脸色大变,随后颇为复杂地看了和颂一眼。
和颂被看得一脸懵。
怎,怎么了吗?
又见哥哥拿出角落箱子里提前备好的旧衣和易容所需。
捏着和颂的下巴就开始动作。
和榭安边弄边低声说着:“其实按照计划完全用不上易容和改道,偏偏……”
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和颂被妆粉糊了满脸,鼻子痒痒的,正欲呛咳。下巴处抵着的指骨又将他的头再次抬了些许。
这下,距离实在相贴太近,呼吸在二人间转来转去,偶有少年身上不散的甜意。
和榭安目光复杂,视线很轻在人脸上扫过,喉结微滚:“怂怂,原来你喜欢这种。”
啊?
喜欢什么?
哪种?他喜欢哪种?
和颂瞪直了眼,呆呆看着哥哥,完全听不懂。
和榭安也没了解释的意思,三下两下在他脸上动着。
和颂觉得好不舒服,只能闭着眼。
随后脸上没了动静,突然,一只手伸到他腰间的封带处,少年惊恐睁开眼。
“哥,哥哥!你干嘛!”
少年脖颈都晕上粉,慌里慌张搂自己的衣物,而男人的手还置在空中不动。
和榭安也意识到此番不妥,面上稍有停顿,却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顶着那张清冷脸,很浅的笑了下:“怂怂,换衣服。”
空气安静一瞬。
和颂咽了咽口水,眼睁得很大,不安地扯紧袖子布料。
他摸索着腰间封带,很快垂眸,浅薄的潮气晕上脸,睫毛簌簌颤着:“哥,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这话本没有问题,不料男人却背脊微佝,突然俯身靠近,冷意与软香结合,和榭安声线放低,听着有些委屈。
“怂怂不喜欢哥哥吗?”
问完又自己补充:“也对,怂怂不记得哥哥了,自然不能如幼时一般亲近。”
和颂完全没想通,他不就是想自己换个衣服嘛,怎么上升到这么严重了?
他,他没有不喜欢的呀!
而且自己换衣服挺正常的吧……应该?
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和榭安的言语冲击,少年竟然主动在男人跟前解了腰封,外头罩衫一松,衣裳就垮下去。
和颂视线都不敢看人,如玉葱白的指尖颤着,慌里慌张去挑箱盒里朴素的麻衣。
这是一只没有任何瑕疵的手,精致如模具,最终于挨近麻衣的前一刻被截住。
属于男人的气息完全罩住过来。
两手分掐住和颂腰侧,往后拉掉衣物。
和榭安声线微哑,嗓子很涩,声音从上之下传入少年耳朵。
“哥哥帮你换。”
与此同时,最后一层隔离被脱走。
粉意的身体完全露在空气中,伴随不明显加重的呼吸声。
漂亮的人,哪哪都是漂亮的。
就正如光裸上身的少年,小小一个掖在男人怀中,衣衫堆叠腰处,红艳艳的唇抿得死紧,细观能看到些抖动。
空气袭击激起大片大片的羞意,右肩左腰为男人宽袖笼罩,雪白的衣料更衬得少年嫩如初芽,前端粉色显眼,花骨朵儿沾露。
少年的胸口并不平整,胸口处往外冒着两个软包,腻腻的,全身肤肉都是汁淋带水,握一把能把手洗净。
和榭安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但又完全停不下来。
手若即若离地触碰着,有时少年细颤,便能贴上指腹。
粉色带纱的玉兰锦花裙,在灰布麻衣底下被扯出,缓缓拢上少年……胸前、身背、孱弱无骨的任何地方,半点不显得别扭。
浓郁甜芳的体香完全浸染鼻息,到后来,和榭安也失控,缠腰间系带时,难以遏制地掐住那段瘦弱的腰线。
一把。
抱到自己腿上。
和颂惊叫一声,身体因惯性前仰,直接抱住了男人的头。
而胸前呼吸滚烫,对方挺直的鼻,完全窝进软软胸脯。
和榭安在那瞬间,神思有些炸。
他想,不对,这是不对的。
但停不下来。
艰难换完衣,到下马车和颂才发现自己换了身女装,还是那种特别显眼的。
编成鞭的系带绷住腰,青蓝的颜色掉在尾,腰肢瘦弱。
和榭安给他扎了一对娇小姐的双边朝月髻,脸蛋也用易容消了本就不多的少年气,便更显小。
真真如同未出阁的女子,俏皮美丽。
和颂穿戴这身装束真是又羞又耻,和榭安见他实在不愿见人,又去拿了斗帷帽回来。
别人看不清,少年这才放松些。
果不其然,追兵很快追来,他们也不是没有被追兵查验。
但画和真人还是不能做到尽像,何况易了容。追兵们大多看到和颂犹如仙女降世的脸便不敢再看,连道罪过。
于是二人便瞒天过海十几天赶路赶来了春洲渡。
其实真正要疾行是用不得这么长时间的,偏偏和颂身子精贵,也是万受不得那赶路的苦楚。
入春洲渡愈深,和颂的精神便愈加紧绷。
质子汤左玉先前跟和颂说过,这是中原与南疆的交界,四季如春,事实也如此,遍地的粉白花瓣和青树绿草,极贴仙境。
不过好看归好看,既是交界,那必定重兵把守。
和颂掀开马车小小一块帘子观望,看人流车行,闻滚轮乍响。
这幅模样配上装扮,倒真真像个姑娘家,脸软粉夹潮,含羞带怯。
和榭安看出了他的顾虑,一伸手就把人揽到怀里,像猫一样的哼声过后,是安分得不能更安分的少年。
宽掌掌着那颗稍显凌乱的脑袋,手指轻轻刮蹭过少年的而发和额心,温言:“别怕。”
或许是至亲血缘带来的安全感,和颂在一瞬间确实骤然舒缓,心跳都不再那么剧烈。
很长一段时间的清浅呼吸声过后,和颂因疲惫陷入梦乡。
而和榭安感知后,敛眸拿出腰间买得安神玉,半搂半抱着给人系上。
和颂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春洲渡这个关口的确不好过,但必须要过,于是就算损伤一些利益也都是小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早在准备接走和颂的计划前,他便已经收买了关口的一个守卫长。
只待轮到下午守卫长的班,便能通行。
但偏偏,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与计划不相符。
或者说,偏差。
太子虞楚追上来了。
那时二人方才下马车,和颂刚醒意识不太清,靠在和榭安怀里磨磨蹭蹭撒着娇。
还没等和榭安无奈,不远处便传来飞扬的马蹄声。
“哒哒踏踏……”
一声盖过一声。
风卷过黑色劲装,男人利索下马,原本总是带笑的眉眼冷如附霜。
眼一扫四周,随即望天边渐昏的云雾,沉下脸。
指挑腰间兵符,甩给旁边人,命令直下:“这关口给本宫禁止通行。”
就是此刻。
虞楚虚眼看见一到纤弱身形,弱柳扶风的女儿家姿态,脚步行走却是别扭的,似乎故作如此。
而旁侧挨拢一个衣衫破旧的高大男人。
二人已是半步出城的状态。
虞楚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狂涌,都来不及吩咐下属便径直跑过去。
就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和颂就要被抓住了。
虞楚到关口时,二人正好离了城门十步远,是临靠南疆的地域。
宽宏的城门差一点关闭。
是虞楚吼着,这才停止。
不远处就是接迎的南疆军队。
身后,男人可怜地喊了一声。
“怂怂……”
和颂蓦地睁大眼,不受控转身,颤着对上那双悲戚的瞳孔。
虞楚认出他了。
原本满身贵气的男人皱着眉,轻声细语地哄:“怂怂,你被人骗了,快回来。”
“回来我这里。”
和颂默然不语,帷帽的纱被风一卷,隐约阔绰。
待风停。
少年朝着人缓缓摇头,玉兰花的衣摆摇动,他脚步挪着后退半步,手触到哥哥递上来的指尖。
“不用了,虞楚。”
这是和颂第一次真正唤太子名姓,从前,太子也不是没有哄骗他叫过。
可惜始终不敢。
这可是太子啊,太子在他的认知里,都是城府极深,高位不可侵犯的。
太子的话哪能当真?
即便系统所说的原文都那么炸裂,让人失去皇权敬意。
和颂也还是不敢。
同样,幸好他从未对这些人或事入心。
从来到这个世界初始,他就是局外人。
也是不安受迫的人。
不敢、不愿。
唯一的偏差就是汤左玉,毕竟那个人,他是真的曾把他当做同类。
于是和颂低眼再次重复,手心都是濡湿的汗液,泛着些微病态的抖动:“不用了,不用了虞楚。”
音落。
辽国太子的眼睛,瞬间失去全部光彩。
犹如海坠明珠。
春洲渡是一片湖地,一走一道深水。
紫红的夕照四处打,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彩景。
穿着黑色劲装的辽国太子,就站在这片彩景中,身长玉立,等天愈加黑下。
那双如直竹的指节攥得死紧,几乎要攥出血来。
猩红眼望着对面侧立的“少女”,突然来了一句赞叹:“怂怂好漂亮。”
和颂听见时,差点以为虞楚气疯了,往后一缩,轻抿软红唇瓣,润湿。
身后的和榭安看不下去,捉住那只嫩白小手安抚,眉眼覆着极为纯质的冷意。
“辽国太子,他不会跟你走的。”
被点到的男人怔了一瞬,突然掌住脸,背微佝,唇一咧,笑得疯狂:“哈哈哈哈是吗……”
“所以是要去南疆吗?南疆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太子的神智已然有些不对,明明看着趋近于疯魔,却又在最后时刻平复下来。
扯下腰间从出生便紧紧相随的青鸾玉,往前两步,进入敌对者的射程。
“怂怂。”
嗓音依旧是温和的,就像与和颂第二次见面时那般,拥天子气魄,尊贵无双。
和颂目光落在男人递着的玉,鸦羽般的睫毛簌簌抖动,琥珀澄清的眸子含水,有些无措。
他记得这个玉佩,这是太子最为珍重的,就算是在书里,太子也未曾将它交予任何人。
所以现在……是要给他吗?
事实如所想,虞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满身都是颓败,周身气息莫名:“怂怂,我放你离开,但是这个玉佩,希望你收下。”
话落,颇为紧张地用指甲刮了刮掌心,视线侧开:“……可以吗?”
和颂:“……”
本来就不是什么心硬的,面对这副模样的男人,最终还是不顾哥哥反对,小步走过去接了玉佩。
玉佩到手的瞬间,和颂被拥住了。
“喀嚓。”
弓弩开闸的响动立起。
男人在竖起重重威胁的险地,轻轻嗅了少年身上的草药香。
和颂被抱得一懵,就要反抗,便听着一句:“如果你喜爱南疆之地,我会来的。”
从头顶传来,尾音虚虚,不甚分明。
这话说得无头又无尾,没等和颂想明白,已然被松开。
虞楚冲他柔柔一笑:“怂怂,去吧。”
懒散又克制的模样,像是放归一只山野的幼鸟,让之自由翱翔。
那副复杂的神情,以至于后来和颂会经常想起,而后陷入短暂沉默。
……
来到南疆的统治区域,赶路就更不用慌急,而和颂也不用整日整日穿着女装来躲避官兵追捕。
不得不说,和颂初见南疆王宫还是被狠狠惊了一把。
虽无辽国皇宫那般震慑人心,但却有一种古朴的庄重肃穆。
而汤左玉,则于铜制宫门前等着他们。
令和颂不解的,汤左玉的腿竟完好如初了,就像从来没有做过轮椅的正常人。
望着比自己多出一个脑袋的人,和颂莫名不敢说话,揪着哥哥的衣服躲人身后,又乖又可怜。
但既然人都被看到了,躲还有什么用,不出意外的,和颂被汤左玉拉进了储君的私人马车,而和榭安被支开。
马车四角挂着铜铃,随赶路晃荡响。
车内熏着熏香,华贵绒羽铺面。和颂不安地并腿坐着,视线就盯着半空不移,努力当个透明人。
可惜他的愿望终究要落空,不久,下巴就为两指扣住,指腹碾磨旋转,和颂懵懵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冷冷清清,气质如松。
“不认识我了?”
汤左玉压低了声,唇角扯了些微弧度,但并无笑意,心情不算好。
和颂还没原谅这人之前瞒他身份的事,这人反倒恶人先告状。少年顿时愤愤扭开了头,下巴都磨红了。
和颂的情绪实在太好猜了,何况汤左玉这么个心眼子多成筛子的人。
“怂怂,你没问过我。”
这是男人第一次唤和颂的小名,两字从喉咙滚过,旖旎又亲近。
少年细眉微蹙,并不那么好打发,目光落向眼尾,扫量过男人的双腿,撇嘴道:“那你这腿又是怎么回事儿?”
汤左玉好脾气的回答:“之前的的确确是站不起来的,也是我自己不愿站起来。”
这话和颂就不懂了,但又莫名感觉心里闷闷的:“……为什么?”
“因为我是质子,最好完全符合一个傀儡。”汤左玉很快解释。
风卷过车帘,扫进少年瞪大的眼。
和颂唾弃起自己,他也能猜到了,无非就是用药让腿失去功能,只为求得生机。
但这么想却是完全错了。
汤左玉敛眸看着少年对他心软,对他露出怜惜,唇角不明显微勾。
他知道少年会把他想成什么样,无非是背井离乡生存艰难的小白花,但这也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
药伤腿只是嫌麻烦,而充当南疆质子于辽国皇宫待着,也单纯因为他不愿面对南疆王宫的丑恶。
从前,那夫妻俩不知托了多少暗信求他回去,他也不闻不问。如今仅是为了和颂,他便重新回到这座让他欲呕的故土。
他还应该谢谢那夫妻俩,如果不是他们,他不会被恶心到去辽国,也不会遇上和颂。
将来弄死,或许可以采用轻松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