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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1)

楚月流在飞机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后,都不必等广播通知,第一时间他就把手机关机塞进随身携带的包里,不敢多看一眼。

他骗父母自己订了早上九点的航班,实则凌晨就起床留了张纸条,拖着行李偷偷离开家,奔赴京城。

待父母醒后必将打电话来埋怨他,楚月流也无所谓,无非就是听他们念叨两句。

真正让他心虚的是再过几小时楚星阔也将知道此事。

楚月流有点不敢去设想楚星阔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从填志愿到录取再到开学,楚星阔自始至终默认他们两个都在f大,只是专业不同罢了。

楚星阔身旁这个位置,楚月流习惯了十五年、舍不得了三年。而打破“形影不离”、做出离开他哥这个决定楚月流却只花了半个小时。

楚星阔那声低喃“小流,这不对。”在楚月流脑子里立体循环了八个小时,紧接着发生的一连串破事促使他在高考志愿填报截止前半小时登上系统,狠下心将第一志愿改成“l大经济学”。

二三四五六志愿也是离海城远远的。

点下“确定”那刻,楚月流断了自己的念想,也舍了他哥未来四年。

但他并不后悔。

飞机起飞那刻,楚月流莫名想到以往他犯错时楚星阔生气皱眉的模样。

高三这一年兄弟俩都忙于学业,当然最主要是楚月流终于肯静下心读书,所以楚星阔除了学习也没有其它要忙的事。

如此算起来,上一次楚星阔生气,应是高二的事情了。

其实无论过了多久,只要楚星阔皱起眉头凝视着楚月流,后者都会发怵,然后乖乖认错。

不过这次楚月流回忆起这曾让他做噩梦的死亡凝视倒是很平静,反正几个小时后楚星阔再生气他也看不见。

故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也许是时运不济,楚家在双子出生前两年里什么破事都经历了各遍:楚奶奶病逝、楚家公司面临破产……

楚爷爷饱读诗书钟爱杜甫,oga儿媳陈珏还在孕期时他偶阅《旅夜书怀》,又联楚家此景,便取其中诗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首尾四字为儿孙定好名字:男孩名星阔,女孩名月流。

未曾料到十月之时,竟是双子呱呱落地。

只怪楚月流不争气,输了五分钟,楚星阔成功赢得男孩子名字。

许是这名字取得好,双子出生后,楚家公司成功度过难关,前景广阔。

打娘胎里开始交集的二人虽有着九分相似的面容,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楚星阔小时候便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常常板着张脸,只有在他人问他话时神色才略微松动,会张开嘴奶声奶气地应答。对此,陈珏曾一度怀疑他是面瘫,带他出门也最为省事,不吵不闹,安安静静,不懂他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反观楚月流就是彻头彻尾的“娇气包”,一点点饿着都要仰起头哇哇大哭,自己好动不小心摔了便委屈的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非得楚星阔伸出手牵着他爬起。

陈珏看着二人近乎一样的脸、大相庭径的行为举止,感到有些精分。

真希望二人能结合互补一下,两种极端也不知道怎么遗传的。

长大点楚月流开始好转,渐渐不那么娇气,越发没心没肺:生气时一片奥利奥饼干便能哄好,一点开心事就能乐呵一整天……而楚星阔从只在沉默时面无表情发展成与谁交谈都惜字如金。

陈珏又开始担心哥哥太难相处,弟弟过于好骗,未来分化成alpha或oga感觉都不是件好事。

双子幼儿园毕业,楚眠觉认为孩子年纪尚小不必搞特殊化,便没有送他们去贵族学校,而是选择了家旁边两三百米的公立小学。

小学六年,楚星阔是各科老师眼中的宠儿——基本上每次考试语数英全科满分、奥数竞赛年年一等奖……可惜有其兄未必有其弟,楚月流除了语文其他两科都在90分以下。

楚星阔试图拯救弟弟,他拉着楚月流到书桌前,自己坐上椅子,头疼的拿过弟弟数学卷子,指着上面铅笔涂鸦的小人问:“不好好答卷还有空画画?”

楚月流在他身旁站着,一脸天真:“哥哥我考试的时候都在看你呀,这画的是你!”

楚星阔再仔细看了一眼那没有头发、宽大嘴巴的小人,突然沉默。

楚月流继续道:“盯哥哥盯太久了,来不及写完,很多都是随便填的。”

“……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爱看你自己照镜子。”楚星阔说道。

楚月流闻言低头认真思索片刻,再次睁大眼睛看向他哥:“可是我就是觉得哥哥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

楚星阔抓着楚月流把考卷重新做一遍,自己替他批改,看着三门都接近满分的成绩,终于满意:“下次考试不要再盯着我耽误时间,发挥出你的真实水平。”

楚月流还欲开口:“可是……”

“没有可是。”楚星阔面无表情打断他,深知弟弟的尿性:“只要你考试的时候好好答题,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陈珏和楚眠觉秉承着“孩子自小要独立”的观念再加上公事繁忙,除了第一天带他们去报名认路,此后都让双子自行上下学。

因此楚月流十分羡慕前桌女生每天都有父母接送,能牵着父母一起回家。

于是当他听见楚星阔说可以提个要求时,便立刻兴奋的抓住了对方的手:“那上下学哥哥可以牵着我的手吗!”

“?”

“好。”

“那我可以买冰棍吃嘛!”楚月流试图得寸进尺。

陈珏告诉过楚星阔外面食物都不怎么干净,楚星阔自己不买,也从不让楚月流吃。

“不行。只有一个要求。”楚星阔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楚月流撇撇嘴:“好吧,那哥哥要一直牵着我哦。”

后来这手一牵直至小学毕业。

楚家兄弟睡的上下床,楚星阔在下铺已闭上眼酝酿睡意,头顶上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差点忘了,谢谢哥哥!哥哥晚安。”

楚星阔睁开眼的同时眉头也皱了起来——楚月流半个身子翻在床外吊着,居然还眨着大眼睛冲他笑,丝毫不觉危险。

“好好躺着别乱动。”

楚月流察觉到楚星阔语气有些不对,灰溜溜缩回身子,忍不住偷偷腹诽:他哥真是冷漠。

半晌困意来袭,楚月流迷迷糊糊合上双眼,似梦非梦间听下铺轻声传来:“晚安,小流。”

一夜好梦,此间安宁。

小升初时,由教育局统一抽签选初中,楚月流作为欧皇不负众望抽中了重点学校平城一中,楚星阔则抽到很普通的一所学校十三中。

亲朋好友都向楚月流道喜,可那时他还执着于粘着楚星阔,躲到其身旁轻扯衣袖,扭捏道:“不想和哥哥分开。

比起楚月流小小一只,楚星阔已经发育长高了一些,他抬起另一只手揉揉弟弟的脑袋:“那个学校更好。"

“哥哥才是最好的。”楚月流小声辩解。

“你真想换?”楚星阔懂他意思,抽到学校是可以与他人对换,但几乎没有听说哪个人抽到一中还主动要求换。

楚月流毫不犹豫点点头:“想,我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好。”

沉默寡言的楚星阔这一生中说的话有一半是同弟弟交谈,剩下的一半则是帮弟弟解决事情。

相比楚月流长篇大论的劝说之词,楚星阔只对着陈珏和楚眠觉说了五个字:“我会看着他。”

结果出乎双子意料,未费多少口舌,父母二人爽快答应了楚月流换学校的要求,他们觉得比起重点学校管理怎么严格,弟弟始终更听哥哥的话,况且从楚星阔口中说出他一定会做到。

结果证明楚家父母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楚月流的乖巧仅限于对着楚星阔。迫于哥哥带来的压力,楚月流当选了十三中历届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校霸。

先声明校霸这名头得来纯属意外,初一开学不过一个月,前任校霸小巷勒索到楚月流同桌头上。此时楚月流早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他听闻此事,正义感爆发,放学主动去小巷一挑三,拿回十块钱并一战成名。

楚月流在家长老师面前表示自己一心只为帮助同学,十分无辜,最后受到全校通报表扬。

说实话这架能打赢还得归功于某人早期的骑士病——

楚月流小学时看了梦幻童话后非得说楚星阔是故事里的王子,而他是王子身旁的骑士,故事中骑士保护王子,所以他也要保护哥哥。楚星阔对此不屑一顾,懒得发表任何意见,楚月流则越看越上头,他想到自己现在还什么也不会,就很着急,转头去央求陈珏说他想要变得很强很厉害来保护全世界最好的哥哥,陈珏虽然结合实际认为哥哥保护弟弟似乎更靠谱一点,但拗不过楚月流撒娇,最终还是给他报了个跆拳道班,楚月流这一挑三的本事因此而来。

楚星阔在他伸张正义前什么话也没说,楚月流便天真的以为他哥这次什么也不管,直到他单手拎着外套威风凛凛的从小巷里走出后,这份天真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他发现他的宝贝哥哥正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楚月流:“……”

对上楚星阔的视线,楚月流心里暗叫完了,但鉴于在此之前他哥针对这件事真的没说过什么,于是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走上前故作镇定开口喊道:“哥……”

“打架抄单词翻倍。”

楚星阔压根不想理他,丢下冰冷一句就转身离开。

新晋校霸楚月流看着他哥冷酷的背影,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乖乖跟上开始一顿认错。

在校就读那三年,他们二人皆是十三中的传奇。

虽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那气质是一眼可鉴。

哥哥稳坐段一,年段戏称“考不倒”;弟弟虽是校霸,成绩倒也排在年段一百多名,差不到哪里去,着实让一些成绩不上不下的学生羡慕。

可那些人不懂楚月流的绝望。

从小学起便可知他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热衷于学习。心中排行榜哥哥稳坐第一,可面对学习,他实在无法做到爱屋及乌让其第二。

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位列第一的哥哥逼着他学习。

楚月流挂着个校霸名头,便总有一些“好哥们”来邀请他翘课去网吧。初一时楚星阔与他同班坐他后桌,只要他哥一个死亡凝视,楚月流拒绝起这些邀约那叫一个坚定,等那些人走后他还会转头义正言辞的告诉楚星阔自己是绝对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的。

这一年楚月流还有认真完成作业的觉悟,每天晚上会拉着楚星阔一起探讨学习上问题,年段一百多名是他自觉学习后成果。

升了初二,年段经过一年摸底,分出了ab好班,段一楚星阔成功进入a班,楚月流则待在平行班。他们一个继续待在一楼,一个去了三楼。

俗话说的好,凡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少了哥哥的凝视,楚月流禁不住诱惑尝试第一次翘课后,就像出了笼子的鸟越发猖狂,每星期都有一两次同那些好哥们翘了下午倒数一二节课翻墙出校去网吧。临近放学再偷跑回来,站在楼梯口一脸乖巧等楚星阔一起回家,欺瞒了他哥将近一个月都没被发现。

然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星期四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楚星阔正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一道物理题,只差最后一步计算便能答完,班级前门突然传来声音:“楚星阔同学在吗?请赶快前往医务室,你的弟弟受伤了。”

同样在认真写题的林绅闻言刚准备抬头看看他身旁楚星阔的反应,却只感觉到周围突然刮起阵风,上一秒还坐在位置上认真演算的同桌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邻桌上只剩一支未来得及放好的笔吱呀吱呀的沿桌边滚去,随即“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另一边,楚月流坐在医务室床上,愁眉苦脸的盯着他肿成猪蹄的左脚,又恨恨瞪了一眼刚才同他一起翘课、现在坐在一旁不敢吱声的陈铭。

翻进学校时明明一切顺利,他刚刚爬上墙准备一跃而下,结果陈铭眼神不好把树枝看成老师,害他一时间惊慌失措,脚打滑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

在陈铭的搀扶下,楚月流一脸委屈的来到医务室,靠着精湛的演技成功哄骗校医相信他只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

可惜当务之急是怎么在他哥面前蒙混过关。

相比老师,他哥不仅不好糊弄,生气时还更恐怖。

楚月流一想到楚星阔冰冷的眼神,就觉得十天都要吃不下饭。

真不能背后议论人,说曹操曹操到。

“砰——”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开门声,楚月流下意识回头看,就见刚刚还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那个人已经出现在医务室门口。

不过一瞬,楚星阔已大步冲至楚月流跟前,抬起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同时那张终年冻结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慌张的神色:“你怎么了?"

这语气中的担心一时之间让楚月流都忘了惊慌他哥这么快就赶来,反而下意识抬起手轻拍着楚星阔的肩安抚道:“哥,我没事,就是崴到脚而已。”

楚星阔缓缓松开楚月流,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床边,看向楚月流的左脚,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肿胀的大猪蹄子。

“嘶……痛……”楚月流小声叫唤。

楚星阔收回手,问道:“怎么回事。”

唉!果然逃不过他哥询问!

楚月流刚才糊弄校医的伶牙俐齿对上楚星阔突然卡壳:“我…从楼梯上…下来…没注意看…脚下…”

楚星阔扫了一眼坐在旁边低着头没吱声的陈铭,感觉有点眼熟,好像是初一时怂恿楚月流逃课那伙人里其中一个。

他冷冷看向楚月流:“你想好再开口。”

“"

彳亍口巴。

楚月流一副小媳妇模样结结巴巴将逃课翻墙的过程一五一十交代了,说完都不敢看一眼楚星阔的脸,默默低着头玩手指,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楚星阔听完他的交代后先是一言不发,而后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将楚月流的手扣住,楚月流下意识把低着的头抬起,这一举动使他们四目相对。然而还没结束,楚星阔又将身体慢慢往前倾,在二人脸间距只剩不到十厘米时才停下,此过程中他一直直视着楚月流的眼睛。

事实上,升初二以来,楚月流的身高已经反超楚星阔一截。于是此情此景在一旁的陈铭看来,略微矮小的楚星阔就像昨晚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中那趴在alpha身上索吻的oga。

不过鉴于两位当事人现在心情应该都不怎么好,陈铭决定选择性失明,安静做个透明人。

对上楚星阔深邃的眼眸,楚月流感觉自己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想将头转开又没那胆量,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僵在原处。

有个词适当修改一下倒是很符合他现在的处境——度秒如年。

不过好在没安静几年,楚星阔便缓缓开口:“你、再、敢、逃、课、我、就、转、回、你、班、上。”

一字一顿,令人发怵。

事后回想起这场景,楚月流觉得楚星阔这样警告他其实跟阎王爷通知什么时候来索命没什么两样。

自从上了初中,因书桌摆放问题,双子不再睡同一间。

晚上楚月流洗漱完同楚星阔说了晚安,便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

很奇怪,下午紧紧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起先他与那人之间似乎隔着些距离,重重浓雾弥漫,他看不清对方五官。

楚月流缓缓向前迈步,试图一窥真容。

渐渐的,那人眉目变得清晰——双眼皮、睫毛细长、眼神深邃。

还有右眼角下的那颗痣。

在梦里,楚月流虔诚的吻了上去。

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第二天醒来,楚月流感觉裤裆处粘糊糊的,他上过生理课,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所以没有惊慌,只是摸了摸自己左眼角上的痣,有些迷茫。

真正熟悉双子的人都知道,他们脸上最大的不同就是楚月流有颗痣在左眼角上,楚星阔的则在右眼角下。

于梦中,他想亲便亲了;论现实,他们是双胞胎,这么多年同楚星阔的亲密举动岂在少数。

可楚月流还是觉得不对劲,那控制不住的亲吻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感情,且不同于往日的亲情,竟使他回想起来心跳加速。

然而楚星阔并没有留空给青春期到来陷入迷茫的楚月流思考什么感情问题。

崴了脚的楚月流就是折翼天使,再不能作妖,加上那天楚星阔“转回他班”的威胁,接下来的日子楚月流安静如鸡,没贼心没贼胆,与“逃课”彻底绝交。

网吧端游无法打,楚月流心痒痒玩起了手游。每天傍晚吃完饭后,他便躲在自己房间里,脑海中只剩“全军出击。”“请求集合。”“干得漂亮!”“我很强,我知道。”……作业什么的抛之脑后。

也许是排位刚开局,也许是团战打得正起劲,他的房门会在某刻他哥写完作业时突然被打开,几乎已经完全代替父母行使管教权的楚星阔会黑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同时手上拎着楚月流进家门就随便一扔的书包,并从中拿出作业挡在他面前,将手机没收。

楚月流对着经常不足100分的信誉分表示无能为力。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校霸哪有他哥可怕,手机哪有他命重要。

趁楚星阔还没彻底生气之前,楚月流见好就收,接过作业乖乖动笔,楚星阔则在他身旁边背单词边监督他。

这场景一整年如一日,作业没写完没弄懂重点不准玩不准睡觉,第二天若犯困,玄关处楚星阔反手一包咖啡附赠一瓶风油精。楚月流大概是那么多届校霸中唯一一个每天按时交作业,上课从不打瞌睡的,他都快被自己对于学习的良好态度给感动了。

如此却没感动他哥,每日照常铁面无私。

初三下学期中考来临之际,楚星阔趁晚饭时间委婉同楚月流提了一下:“你当初来十三中是想跟我待在一起。

楚月流一边夹菜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等下要做的游戏任务,随口应道:“对啊,怎么了?"

“我高中准备考师大附中。”楚星阔平静道。

师大附中是一所全封闭制私立高中,虽然学费贵,分数线也极高,但胜在学校里各类物质条件极好,故很多学生向往。十三中里年段排名至少要在前二十才有可能被录取。

楚月流始终保持在一百多名,不进不退,此刻突然慌张。

果不其然,晚上八点多楚星阔打开楚月流的房门准备催他写作业时,就见弟弟早已开始认认真真埋首苦读,这下被抛之脑后的变成了手机。

他没有出声,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关上了门。

游戏什么的可以以后再玩,追上哥哥的时间却不等人。

楚月流曾被逼着读书读了两年多,所以他的基础并不差,只是懒得开动脑筋,每逢难题自动跳过,现在他便要将他曾经偷懒的这些一一解决,欠下债迟早要还。

自己复习好各科的同时,楚星阔还兼顾着为弟弟讲题,不分开这件事不只是楚月流的坚持,也是他的。

不是没设想过放弃考附中,陪弟弟上一个普通高中,毕竟在哪都是读书,能不能读好主要看个人。

楚星阔尽心守了三年,弟弟才勉强没长歪,高中离开他前功尽弃怎么办。

所幸楚月流足够努力,众目共睹,为之动容。

第一次月考,初三年段掀起轩然大波,校霸他考进前五十了!!!!

期中考,被挤出前五十名的同学突然沉默,校霸考进前三十了……

市质检成绩出来,老师们都不惊奇了,楚月流年段排名17。

而这过程的心酸只有楚月流自己知道。他的基础虽算不错,但曾经的拖欠最终叠成大山,况且解决难题就如遇上瓶颈,无法轻易顿悟。楚星阔能教他方法,但熟练运用、拓展创新还需靠他自己理解体会。半年里他常常骗楚星阔自己睡觉了,又偷偷起床翻开练习写到凌晨两三点,草稿纸一叠又一叠,空笔芯一根又一根。

他甘愿抛弃手机、咖啡续命,如同玩命般学习最终考上附中,只求又三年可以缠着他哥。

前十六年里,楚月流有着最简单的愿望:无论世事如何,他只想待在楚星阔身旁。

大概是因为初三下学期用脑过度营养没跟上,原先在身高上略胜一筹的楚月流暑假时勉强够到一米八,而他的好哥哥楚星阔,暂时停于一米八七。

相应的,楚星阔也早他一步,先分化成alpha。

楚月流对于自己最后分化成alpha完全在意料之中,丝毫没有感到惊喜。

那段时间他的情绪总会因为一件事波动强烈:当他与楚星阔面对面时,他的眼睛平视所见却是对方的鼻子。

因此他每次都会在心中忿忿不平——

说好双胞胎要整整齐齐的呢!

他哥敢搞诈骗!

楚星阔对于弟弟的控诉只甩了四个大字:各、凭、本、事。

附中离楚家有些远,高一开学报名那天,日常赖床的楚月流发觉哭天喊地对楚星阔不起作用后,丧着一张脸起了个大早,同楚星阔坐私家车赶到学校。

公示栏上贴着分班表,二人由于中考分数相近,都被编排进了a班。

前往教室的途中,楚月流昏昏欲睡,手扯着楚星阔的袖子慢慢走,避免撞墙。

“哎流哥,好久不见。”

楚月流还有些恍惚,听见有人叫他,勉强睁开快合上的眼皮,寻找声音的来源。

当他看清楚声音的主人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瞬间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陈铭见他没说话,问道:“咋了?过了个暑假不认识我了?”

眼前人都开口了,楚月流彻底清醒:“你怎么也在附中?”

附中分数线也就比平城一中低了七分,这不是在十三中倒数三年榜上有名的陈铭能考上的吧!!

陈铭挠了挠头,笑道:“我那成绩你也知道,我爸早琢磨着高中再混三年国内也考不上什么大学,已经做好出国的打算,正巧我听说你考进了附中,就让我爸把我一起弄进来,交那什么‘建校费’读国际班。”

陈铭他爸是煤老板,没错,就是那种没什么文化但人至中年突然好运连连的暴发户。

他年轻时吃多了没文化的苦,现在常常拍着陈铭的肩,语重心长道:“儿子,你放心,爸爸用钱堆也要给你堆上大学。”

于是……

“反正你就是交钱进来了。”楚月流脸上完全没有新校见旧友的喜悦之情。

陈铭点点头,楚月流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抬眼看向旁边正看着手机默不作声的楚星阔,没多想,伸手冲楚月流指了指国际部的那栋楼,表示自己要先去班级就转身走了。

楚星阔浏览完一条新闻,抬起头准备示意楚月流该走了,就见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满怨念,一言不发盯着他。

楚星阔:?

楚月流回望了一下陈铭渐行渐远的身影,又扭头,继续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楚星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只需要足够的钱一样能上附中。”

楚星阔听后抬脚就走,推脱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

我信你个鬼,你就想骗我读书!

楚月流边低头腹诽边跟了上去,楚星阔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看着楚月流一本正经道:“主要是家境贫寒。”

楚月流:“……”

随便吧,他累了。

眼见着楚星阔已经朝前走出一大段,楚月流回神后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察觉身后的人已经跟上,楚星阔开口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笃定楚月流最后一定会考上,所以捷径没有必要去了解。

楚月流撇撇嘴:“那如果我真的没考上呢,你都不为我着想。”

语罢半晌无人接话,楚月流早已习惯自己作为聊天结尾,他没有在意,快步超过了楚星阔,想早点到达教室。

然而在他不曾注意的身后,微风过境,吹散了一声低喃。

“不会有如果。”

二人来到班级,不见班主任,只有黑板上写着座位先按身高排。附中没有根据第二性别另外分班,且都是单人单桌,故alpha天生的身高优势使他们在倒数两排坐前后桌。

楚月流有些遗憾,还没来得及期待即将迎来的高中生活,时隔两年,他哥那冰冷的目光又重现于身后。

天道好轮回,又是冻三年。

坐在楚月流左边的是一个女生alpha,她好奇的打量着右侧这对双胞胎,对着楚月流张口问道:“你是弟弟吧!”

楚月流感到十分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不仔细看长得可是一模一样。

那个女生因为自己猜对了有些得意:“因为你哥比你高啊!”

楚月流:“……”

刚升初一时,那会的同学大部分一开始就猜楚星阔是哥哥,因为当时的楚月流也比他矮一点。

每次难辨兄弟的时刻,楚星阔的身高就猛窜为他争足了面子。

还因为是双胞胎,楚月流都不能拿基因自我安慰。

又听那个女生继续说道:“不止身高啦,就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他看上去也比你嗯……成熟一点。”

楚月流无力反驳。

未等他接话,他们的班主任就从前门走了进来,全班立马肃静。

就刚才一会儿功夫,楚月流已经听完班级里其他人口述这位班主任的事迹。他名叫郑兆业,是个beta,教物理,据说是市高级教师、附中物理学科组组长,年年带a班。这年头,各种荣誉称号可能是虚的,但楚月流看着眼前男人不到四十的年纪却顶着“地中海”,觉得这些荣誉或许名副其实。

“我代表附中欢迎各位同学的到来,不出意外接下来三年我们都将为伴。我姓郑,教物理学科……”郑兆业在讲台上讲解附中事项,楚月流疯玩了一暑假,作息还没调整好,现在听着老师讲话,如同催眠曲在耳边响起,消失没多久的困意重新涌现,他一手撑脸,歪着身子,半阖眼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身后楚星阔拿笔轻轻敲了他的脑袋,低声道:“坐好,认真听。”

楚月流不情愿的坐正身子,仗着楚星阔看不到,继续半阖着眼神游。

然而知弟莫若兄。

楚星阔又在他耳边补了一句:“眼睛睁开。”

这下楚月流被吵得彻底没了睡意,回头龇牙咧嘴瞪着他哥。

可惜楚星阔压根不吃这一套,他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楚月流落在讲台上,并不搭理眼前的鬼脸。

楚月流自讨没趣,撇撇嘴转了回去。

不睡就不睡,回家路上靠着你睡!

只消停片刻,身后的人又拿笔戳了戳他的背,楚月流近乎抓狂地回头准备声明自己这下真的没打算睡觉,就听楚星阔开口道:“宿舍分配可以主动去申请。”

已经忘了附中是个全封闭制高中的楚月流迟疑了一下:“啊……所以呢?”

“……没事。”

见楚星阔不再开口,楚月流“哦”了一声默默低下头,暗自琢磨他哥提到的……

宿舍……申请……

刹那间他心领神会,抬起头激动得有些结巴:“哦哦哦!!!啥时候可以去申请啊?”

楚星阔言简意赅道:“刚刚。”

楚月流猛地回头,就见他的班主任前脚已踏出班级,他迅速站起身嘴里大喊:“老师,等等——”

下午,郑兆业将宿舍分配名单贴在了班级公告栏上,并通知明天下午两点前所有学生必须入住宿舍。

楚月流领完钥匙后无所事事地坐在座位上,他环顾四周,竟发现有的同学已经开始埋头做题了。

这才开学第一天就都这么努力的吗??

早上与他交谈的那个女生名叫唐盈,此时此刻,她也端坐在位置上看书。

楚月流有些好奇地探过头问道:“不是还没上课吗?你在看什么啊。”

唐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等下不是要摸底考嘛,我在复习啊。”

??什么考?

楚月流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摸底考?”

唐盈反问道:“你不知道?”

楚月流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听说呀。”

见状唐盈拍了拍他肩,一脸同情:“早上班主任临走前说的,你没注意听吧。你哥也没告诉你吗?”

楚月流愣了两秒,随即一脸气愤地转头质问楚星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本在默背古诗词的楚星阔扫了他一眼:“你也没问。”

楚月流炸毛:“我都不知道我怎么问你啊!”

“你现在知道了。”语罢,楚星阔将目光收回,不再理他。

看着咬牙切齿的楚月流,唐盈好心地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他:“考初中的知识,第一科语文。这些是我复习过的,你现在看一下说不定来得及。”

楚月流垮着脸接过,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看了起来,内心恨不得把楚星阔千刀万剐。

幸好第一科考的是语文,它是楚月流最拿手的科目。距离考试只剩半个小时,楚月流飞快地将初中学过的重点文言文古诗词过了一遍,至于其他题目,只能听天由命。

附中使用网上阅卷,效率极高,摸底考完的第二天中午郑兆业便将全科成绩发布在班群。

楚月流看着成绩条上的语文成绩懊恼不已,虽然他考前粗略翻了一下背诵默写篇目,但时间太短知识太多,根本没记住多少。

古诗词默写和课内文言文翻译这两题楚月流估摸着只对了一半,扣了可能有六七分,而他的语文成绩在班级排名第五,与第一名只差了四分,但凡他那天中午没睡觉好好复习一番,语文第一非他莫属。

这就是不认真听老师讲话的后果,楚月流欲哭无泪。

但好在其他三个门文科经过复习后都考得还不错,排名皆在班级名列前茅,最好的一科是历史,班级第一。

至于剩下的科目排名,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英语——排名二十五,数学——排名二十九,物理——排名三十二,生物——排名三十三,化学——排名三十九。

友情提醒,a班共四十二名学生。

最终,“长短腿”楚月流全科总分班级排名十九,年段排名二十二。这排名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他勉强满意。

分析完自己成绩,楚月流转身从楚星阔手上抽走他的成绩条定睛一看。

……行吧。

人就别自取其辱了。

楚星阔的成绩条上排名那栏有六格都印着“1”。

四门理科第一,全科总分在班级和年段都是第一。

楚月流回想起这个暑假他拉着楚星阔打篮球、玩游戏……几乎霸占着他哥所有时间。

意思就是楚星阔真的没有背着他偷读书。

所以!凭什么!

看着楚月流满脸的生无可恋,楚星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从他桌上取走了盖着的成绩条。

“……”楚星阔十分冷静地扫了一遍,随即通知楚月流,“周末去书店。”

楚月流对此不敢有任何异议,他很真诚地开口询问道:“哥,你是比我多长一个脑子吗?”

楚星阔:“你丢失的东西不一定都在我身上。”

楚月流:?

a班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各科排名公布的同时,班委也确定下来。

楚月流光荣胜任历史课代表一职,拥有众多选项的楚星阔则由他弟抓阄给他选了个化学课代表。

好吧,楚月流承认自己做了手脚,因为他真的很讨厌化学,这么做只是希望未来他哥能包庇他不写化学作业。

可惜这终究是楚月流的痴心妄想,往后一年楚星阔非但不包庇他,查起作业首当其冲的就是化学。

楚月流真是搞不懂当初脑子是抽了什么风才会觉得他哥能对他手下留情。

a班被给予厚望,各科老师完全没有因为他们初生高中对他们心慈手软。课上只挑重难点讲、课下发着永远写不完的卷子、周末还要抽一天进行周考……才过了半月,楚月流就计划着滚蛋了。

最突出的问题依然是那四门理科。

初中的数理化生他学得马马虎虎,牺牲课余时间补习一下最起码能考到八十多分,可到了高中这四位“祖宗”越发会刁难人,单靠老师课上讲解楚月流完全捉摸不透其心思,课后花再多时间也只能勉强将他们供到及格线上。

每每想到这楚月流都会叹口气,大概也是他心不诚,执意向文,这才没能受到“祖宗”的庇佑。

不过比起楚星阔从小到大无数次作文跑题、篡改历史、凭空虚构山川盆地……楚月流觉得自己至少坦诚,理科那些题目他不会就是不会,哪里需要挣扎。

但他身处在a班,这里理综当道,几乎没人在乎文科,其他同学宁愿花一节课思考物理压轴题,也不愿花二十分钟订正一张历史考卷。

包括楚星阔。

起先二人谁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每晚回到宿舍后,你写你的理科,我背我的文科。

直到月考结束楚月流非常骄傲,单算文科成绩他年段排名第一,见此情景楚星阔才问道:“你高考想选偏文?”

他们这届实行3+1+2选科制度,a班老师早已强调过应尽早确定自己的选科组合,才能分清轻重缓急,合理安排各学科时间。听到楚星阔的问题,楚月流却先反问道:“你想好选什么了吗?”

这问题其实没必要问,答案不言而喻。

楚星阔是一定会选全理的,他嘴上不说,但楚月流知道,他哥一眼文科都不想多看。

想到这楚月流突然感到有些烦躁,为何他与他哥总是在并肩而行一段路后又迎来新的分叉口呢。

任何事情涉及到与楚星阔接下来的交集,都会使楚月流陷入两难的境地。

放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与楚星阔挂钩的选项,但这次不一样,选科成绩关乎着高考。

高考还是哥哥?

见楚月流紧锁眉头面露纠结,楚星阔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安抚他目前不必多想。

距离确定最终的选科还早,楚月流冥思苦想了一星期还没得出个结果,索性抛之脑后。

反正高二才确定,兴许这一年脑子突然开窍,能把理科读好……

他抱着点侥幸心理,才觉未来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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