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明凌身为鲛族,自愈能力远超常人,便是被挖去心脏刨去血肉,只要内丹尚存,遇水仍能复活。
而鲛人的内丹几乎无法被摧毁。
他自恃于此等天赋,对唐嵶川自然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即便那日被唐嵶川施下魔毒后单独抓走,他也并不畏惧。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唐嵶川的手段。
前三日,唐嵶川将他绑缚于烈火之上炙烤。鲛人本就依水而生,喜水而厌火,如此一来,不过两日,他便承受不住地现出了鱼尾。
本应该流光溢彩的鳞片干裂欲落,随着他满含痛苦的呼吸而微微翕动起伏着。
在此期间,无论他如何破口大骂,唐嵶川都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旁观着他的煎熬。
后两日,在今明凌已然筋疲力竭之时,唐嵶川终于将他放了下来。尔后,一剑劈在了今明凌的脸上。
这一剑深可见骨,横亘在眼下,几乎要将他的头就此削去一半。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声音,今明凌恍惚间听见了自己鼻骨崩裂的脆响,汹涌的鲜血赤练般自面上铺开,流入他口中,滴落在他的胸口、鱼尾上。
不,他的脸……
唐嵶川居高临下,眼也不眨地凝视着今明凌骨肉翻开的模样,露出了笑容。
那张昔日姣丽秾艳到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容,此时入眼已经只有白骨红肉,触目惊心。
“你现在变成和我一样的丑八怪了,有何感想?”时隔几日,他终于开了口,嗓音粗粝沙哑。
虽是问句,但不等今明凌给出回应,他便再次挥剑砍下。
一剑又一剑,他没有使出任何招数,只是凡夫俗子般麻木地挥着剑。滚烫黏腻的鲜血溅入眼中,渐渐蔓延开一层浅红的薄膜,唐嵶川仍一刻不停,嘴角上扬到微微抽搐,最后,甚至自喉间发出了尖利疯狂的笑声。
今明凌躺在血泊中,已经难辨人形。
而唐嵶川则是擦去了脸上的血渍和碎肉,放下剑,也不顾血水浸染衣衫,径直坐了下来。
鲛人的复原速度再快,终究是比不上唐嵶川身上那“天赐”的威力。因而他就这么蹲守在今明凌的身边,微笑着等待他皮肉长出,随后再次重复这样残暴狠戾的动作。
一连两日,他都在持续这个过程。
今明凌已经感知不到痛苦。他的身体破碎得不成形状,唯独两颗眼珠完好无损,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唐嵶川一遍遍虐杀。
直至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自傲的天资有多么可笑。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他人庇护之下,所承受过最大的磋磨便来自于任薇。可他不明白,当一个人真的要折磨他,将他置之于死地时,绝不会留有半分余地。
就像现在这样,唐嵶川或许并不打算让他死,可却做着让他生不如死的行径。
为什么他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濒死的痛苦令他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而这一枚枚鲛珠都落入了唐嵶川手中。
“一样的伤痛自愈、无法死去,凭什么你是高贵的鲛人,而我就是怪物?凭什么你父母双亡都仍受尽宠爱,而我……甚至从来没有人期待着我的存在。”他平静道。
将鲛珠尽数服下,唐嵶川取出骨刃,在今明凌脸上划下数刀后,笑得畅快:
“今明凌,你现在比我更像个怪物,再看看还会有人爱你吗?”
说罢,抛下奄奄一息的今明凌,他转身离去。
肖敏敏心知,季祉辰突然将她放走,还指出了唐嵶川所在的位置,绝对是另有图谋。
但亲不亲,友非友,任薇魂魄不知所踪,父亲与南桂大仇难报。
事到如今,她已存死志。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几乎完全被“复仇”二字填满。如同嵌入心肺中的砂砾,如果要取出,必然要破开她的胸膛。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都必须要与唐嵶川做个了断,才无愧于自己为仇恨而煎熬的二十年。
旃檀林冬日将至,此时阴云密布,燕雀南去,林中乔木大多只余枯枝败叶,她行跃间带起的轻风不时拂落些许枯叶,发出窸窣的沙响。
这个世界似乎已无一丝生机。
而她也正在一步步朝着死亡奔去。
过去在道霄宗,肖敏敏时常能偶遇唐嵶川,那时她懵懵懂懂,自以为是缘分。这种想法在与任薇相识后早已消散,而此时再次在林间相遇,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和唐嵶川之间确实有几分缘分——
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孽缘。
唐嵶川一身黑衣,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阴鸷的眸色将脸上的疤痕衬得更为狰狞。
肖敏敏能察觉到,他的修为更上一层了。
还在道霄宗时,她虽久负盛名,面对唐嵶川,在大大小小的比试中却始终落于下风。如今他境界提升,她想必更不是他的对手。
唐嵶川大概也是如此认为,他上下打量着她,抱着手臂嗤笑道:“你居然主动来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