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很快浸透了手中的黄符,其上绘制的咒文消失了一瞬,随即被点燃般变得焦黑,边缘不断卷曲。
人血在各类宗教中往往都承载着特殊的寓意,过去所执行的任务中,也有不少以血增益的歪门邪道。任薇能感觉到,这张符正在吸食她的血液。
浓烈的血腥气自她身上弥漫开来,逐渐飘散。
呼吸之间,都像是呛了一口血水。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雾乍然变得焦躁,顶上人头原本模糊的五官开始清晰显现,像是要从中剥离一般不断拉扯,发出极大的嗬嗬声,随后又扭曲成一团,在石室内胡乱地冲撞。
但和刚刚一样,无论它们如何撞击,一旦接触到墙面便顷刻弹回。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牢牢阻隔在外。
即便屏蔽着痛觉,大量失血所带来的四肢发软仍不可避免,但任薇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依旧一步步躲避着已然陷入狂乱状态的黑雾。
再等一等。
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初的信心几乎被浓烈的自我怀疑淹没。
不,会起效的。
只要再坚持一会——
额头猛地被击中,任薇整个人几乎是被甩到了墙壁上,撞得胸口都发麻。灼热的鲜血蜿蜒着流进了眼中,模糊了视线,可这一瞬她反而看清楚了——
这些黑雾上的脑袋不是什么妖魔,而是真正的人。
他们稚嫩的面容一次次挣脱雾气,又被猛地掩盖,像是痛苦到了极致,嘶哑的呼啸中藏着尖利的哭喊。
“娘——救我——”
“娘——”
……
孩童清脆的哭啼声逐渐清晰,饱含痛苦与怨恨,潮水般不断挤压着任薇的喉口。想来多年以后那些失踪的孩子,也与这个古怪的石室有关。
呼吸越来越艰难,腥甜味充斥在口中。
毫无疑问,在她彻底窒息后,她也会成为这些黑雾中的一员。
她不会死的。
等一等。
再等一等。
她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眼泪无意识地淌出,粘稠的鲜血粘在睫毛上,让她只是眨眼都感到费力,视线也越来越迷蒙,可任薇始终不愿闭上眼睛。
她真的不会死吗?
真正濒临死亡时,大脑已经无法再转动,只剩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仍不愿放弃她。
任薇很少怀念过去。
她经历过太多世界,属于自己的过去早就已经消磨殆尽,只要一追忆,首先闯入脑海的都是扮演他人的片段。
可现在,尘封已久的,独属于她的记忆却不听使唤地在眼前闪过。
蹒跚学步时,妈妈在前方张开了手臂;
跟在姥姥身后打转,故意把泡泡吹到她的脸上,得逞之后笑个不停;
拿着第一名的奖状和老师合照,结果定格的瞬间正好闭上了眼睛;
穿着学士服,把帽子抛到半空却害怕地躲开;
被穿书局录用时,兴奋得整晚没睡着……
……
回忆像是卡壳的磁带,用不真切的声音,晃动的镜头,跳跃着将她短暂的一生播放完毕。
初出茅庐时,她是怎样天真地以为,不公平的只是书中的世界。后来,她又是如何流着泪,幻想着公平降临。
到最后,她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生活着。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陷阱,可在这里,她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寻求自由。
原来我才25岁啊。
任薇忽然发觉,她一直都在强撑着不去恐惧。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条注定千难万阻的道路,所以她不能害怕,不能退缩,即便再危险的境地,她也不能绝望。
她总是安慰自己大不了死路一条,所以用散漫的态度包装起人性中求生的本能。甚至会主动地直面危险,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小说里常常会有的又疯又狠的角色,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
发现自己被丢弃在这个世界时是这样,在擂台上激怒唐嵶川让他使出致命一击时是这样,刚刚不得不进入地井时也是这样。
可她不想死。
一瞬间,软弱的念头压垮了最后的理智。
为什么要反抗,顺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能活下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