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凡静被河南襄汝警方经徐州坐火车往西接回了小城,又住进了供电局家属院里的娘家。她在薛家客厅里又看到父母的第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跑过去抱住母亲大哭了一场。她哭得很伤心,时间也长,让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凡静并没有想到和家人团聚之后找电业局领导说说还去服务公司上班。她这时也根本不想上班。她累了,整日呆在家属院她那间小小的卧室里,四门不出。父亲\母亲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她心痛心烦而不去打搅她。凡平这时也很理解自己的姐姐,他干脆住在他的女朋友家里,让姐姐在更加安静的环境里反思过去,考虑未来的人生。除了姬敏以外,其他同事朋友知道她回来后主动过来找她聊天,她都推说有事予以婉拒。她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打不起一点儿精神,只想独自一人静下心来好好地反思一番。
人常说,好事人不知,坏事行千里。凡静被她的第二任丈夫休了,之后遇到了黑社会,又被黑社会里的人拐卖了的消息不胫而走,被丈夫休走和被黑社会拐卖的原因,被那些曾经嫉恨凡静的长舌妇长舌男们添油加醋描述得淋漓尽致,一时在豫西襄汝这座不大的县城里传炒得沸沸扬扬。
这下,凡静娘家又热闹起来。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们白天晚上都大着胆子敲她家的门,但都被薛刘氏骂着吆喝着轰走了。那些从前曾经与凡静交往过的男士们也趁机打电话问候她,向她再次伸出橄榄枝,欲图帮助凡静度过目前的感情危机。姚干事说想她想得神魂颠倒,约她晚上到小城一流的舞厅再旋转旋转以驱散她心中的乌云。姬俊青说请她赏光到夜市上去吃煮熟的海螺和又烂又香的烤鸭,顺便喝酒神侃聊叙旧情。黄总经理问她工作上有什么想法,若需要帮助请随时拨打他的手机号码。欧阳局长说,现在反腐倡廉风声很紧,否则的话,就让她跟着他干,工资肯定不会太少。令凡静说什么也想不到的是,就连浙江的钱老板也打听到了她家的电话号码,更清楚她现在的境况,说如果她什么时候缺钱的话,可以打他的手机,他们再约个时间地点签个协议,重新开始美美地合作一番。那个趁凡静醉酒的时候糟践过她的颍水市的花雨杭,前些时还因通奸被女方老公摁在床上,照他的宽大的光屁股上狠狠地砍了三刀,在医院缝合了好几十针,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也不晓得从哪里得到了有关凡静的信息,他死皮赖脸地朝凡静家里打了电话,他对凡静说,他刚被颍水市一家机电设备厂聘请为业务科长,如果她同意,他可以高薪聘她做业务科的出纳或者会计。言外之意,就是想趁此凡静落难之机,占占她的便宜。这么多人都愿意帮助凡静,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电话中轻轻松松地向凡静表白,他是多么多么地爱她,只要她愿意嫁给他,他马上就跟自己的结发妻子离婚再同她结婚这样让凡静感动\激动,能挂住凡静心叶的话语。
太实却没有来电话。凡静从姬敏那里才了解到,就在凡静与仝飞蜜月期满的那一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初七牛郎和织女真正相会的日子,太实在县星光面粉厂大院与他的女朋友在县电信局工作的一位贤淑女子举行了隆重的结婚典礼。他的婚车排得很长,在新城和老城的几条街道上绕了好几***。而且气势恢弘,十几辆清一色的崭新摩托车在十几辆扎了彩花的小轿车前慢慢行驶开道,象哪一位莅临小城访问考察的国家领导人一样,在这个巴掌大的县城里吸引了不少的观众。
凡静非常想念儿子,而且想见的念头与日俱增。终于,她在大年三十那天让母亲把东楼的姬敏叫进了她的卧室,她请姬敏到南关把帅帅给她接来,姬敏答应了。说办就办,姬敏随即走出凡静家,骑着单车很快就到了晓雯家。
晓雯也听说了凡静的遭遇。他知道他把凡静害成了这样,他是凡静青春年华多舛人生的罪魁祸首。当姬敏带着帅帅从彭家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晓雯一边送姬敏一边对她说,他实在不好意思去帅帅姥姥家面见凡静。他让姬敏给他捎话,让凡静想开点儿,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还说帅帅十二岁生日那天,彭家人准备大摆筵席,宴请宾朋。也让凡静心里提前有个谱。
整个春节,凡静都是在儿子的陪伴下度过的。但无论如何,她的心情都始终好不起来。即使儿子围绕在她的身边蹦啊唱啊,凡静既没有笑容,更没有笑声。
春节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夏天也过了很长时间,凡静老老实实足不出户地度过了从去年严冬到今年仲夏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
一九九八年七月中旬,凡静用自家的电话与黄总联系,表示愿意回公司上班。黄总让她月底到机电修理班报到开始正式上班,其各项待遇按处分之后的规定执行。但黄总明确保证,半年之后绝对让凡静领到每月四五百元的档案工资。
凡静又上班了,她象变了一个人。她每天都准时上下班。上班时不再和任何一个男同事打情骂俏说笑话。她工作起来非常迈力,再脏在累的活也难不住她。下班后,除有公务活动外她一般不拐弯,而是直接回家帮助母亲烧水做饭,拖地板洗衣服。吃罢晚饭也不再出门,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织毛衣,或者坐在她卧室内的桌子旁拧亮台灯,阅览书籍报章撰写思想日记。实在无聊透顶的时候,就打开房门走出她们那个单元去东楼姬敏家坐坐,喝茶看电视,谈一些工作学习之类的话题。跳舞\喝酒\赌牌\大声说笑\蓄意打扮和应付周旋于男人之间,这些充分展示自我和似乎张扬现代女性个性的事情,仿佛都不再与她有缘。她象遵循着以前太实对她谆谆地告诫过的那样,力求保持一种积极向上为大多数中国人所尊敬和仰慕的完美的淑女形象,彻底改变自己在小城人心目中的印象,重新唤起男人们对她炙热而疯狂的追求。
没有潇洒没有浪漫的日子过得很慢,也有点儿苦涩和烦累。半年多时间的‘改造‘过去了,凡静感觉如同过了几年。整天不跳不唱的,也觉得自己没有了青春的活力,容颜消退仿佛苍老了许多。早上起床梳理长发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脸的憔悴,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凡静,一个经过脱胎换骨转换成淑女闺秀的凡静。一个不敢妄思也不敢妄为的老老实实的凡静。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个男人真正追求凡静愿意同她长相厮守,更没有人愿意做月下老人给她物色和介绍一个。她曾将这种情况告诉了姬敏。姬敏安慰她不要想得那么悲观和凄怆,随着时光的继续流逝,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好起来。姬敏还向凡静夸下海口,一周之内一定要想方设法给这个拜把子妹子物色一个。但好几周都又过去了,凡静没有从姬敏那边得到一点关于婚姻对象方面的回音。凡静的努力彻底失败了。她知道自己只配被男人玩弄,而没有一个男人敢明媒正娶她了。
这种情况实际上也在凡静的意料之内。自己离了婚,离婚前后又跟了那么多的男人。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好婆家嫁了出去,没有几个月,却又被老公发现自己的奸情而被赶出家门。遇上黑社会的爪牙身心遭受又一次凌辱不说,到后来还被他们拐卖到安徽北部的一个穷乡僻壤。仔细回忆起来,前前后后她确实玩弄了许多男人,但同时又被许多男人玩弄过,有的至今连姓名也不知道。总共认识了多少个男人,与多少个男人发生过关系,这一点,就连她自己也似乎记不清楚了。有哪些好男人知道或者通过某种方式了解了自己这些‘光辉‘历史后肯无怨无悔地屈尊娶我?
那些天,凡静整日里茶饭不思,愁眉不展。姬敏看到她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也实在替她着急。有一天晚上,赵年没回来,姬敏让凡静留下来陪她。两人边睡边聊,聊着聊着,姬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象发布一条重要信息一样,给凡静参谋起来。她神神秘秘地对凡静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象以前那样,找一个自己中意的有钱的外地人。他不了解咱的底细,只知道咱长得漂亮,不憨不傻,只要他能爱咱,咱又能本本分分地跟他过日子,这就足够了。‘
‘现在去哪里找啊?你老姐不是不知道,俺那个机电修理班没一点儿出差任务。不走出襄汝,哪来的机会呀?‘
‘慢慢来么。好了,大政方针就这样确定了。至于怎么寻找,那就是你妹子的事喽。不过,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强调一点,省得你以后眼花缭乱又捅出什么漏子来。‘
‘啥呀?你说吧。‘
‘跟张三结了婚,坚决不要再和李四来往。就是背着张三偷偷摸摸地也不行。人不是常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鸡蛋没缝儿还是会臭的。‘
‘敏姐,你说得对。我记住教训就是。‘
‘那好,都不说了。明天还得上早班,咱休息吧。‘
。。。。。。
姬敏的提醒再一次打动了凡静那颗不想窝窝囊囊平平庸庸过一辈子的心。她知道她以前已经跌得很深很惨,但这回,她自信自己的脚跟站得很稳,只要他对我好,只要他有一颗爱我的心,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跌倒了。她决心再试一回,哪怕前路荆棘遍地。在未来老公的年龄问题上,她没有做过多的考虑。小几岁也可以,大多了也无所谓。她考虑较多的是金钱和相貌问题。相貌平平,就她现在的境况来说,她可以作出退让。但如果他没有金钱,她仍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她想,我就不相信,我这辈子也是与大多数小市民一样,平淡而窝囊一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