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剑志大声道:“正是小弟,你是大哥?”
话声未毕,已有五个人奔到面前,满面风尘,似乎是赶了不少路。
余天平忖道:“是罗浮七剑中的另外五位?”
原来,余天平只认识罗浮七剑中的老二石英与老三汪剑志,至于老大“灌园叟”黄济,老四李弓,老五徐一鸣,老六“王擎天”老七“南海龙王”孟萍波,虽然彼此神交已久,却未谋面。
汪剑志道:“大哥怎么赶到此地来了。”
一个年约五旬,身穿儒衫,貌相清逸,黑胡飘拂胸前的文士道:“愚兄看见信号赶去,找到余天平公子的留书”面向余天平道:“阁下是余贤弟吧?愚兄黄济,脚程太慢,是否来迟了?”
余天平躬身行礼道:“小弟余天平,见过大哥,为我一人之事,劳累罗浮各位兄长,山遥水远,千里奔波,心下实在难安。”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灌园叟”黄济还礼道:“贤弟说哪里话来,仗义扶危是我辈份内之事,何况老三又与贤弟义结金兰,再客套便是小看我罗浮兄弟了”扬手招李弓等五人上前道:“愚兄替你们引见一下。”
余天平一面行礼,一面打量各人。
只见老四李弓一身劲装,身材瘦小,双眼炯炯,面黑如铁。
老五徐一鸣也是穿着劲装,狮鼻阔口,体格壮伟。
老六王擎天庄稼打扮,身体高大。
老七南海龙王孟萍波,面皮白净,约有二十三四岁。
余天平忖道:“他外号南海龙王,想必是水中功夫了得。”
汪剑志候各人寒喧已毕,引大家进寨。
此时寨中火烧之处已经救熄,尸首也抬过一边。
余天平直到此时,方有暇打量金家寨情形,但见金家寨占地虽不广阔,屋宇仅只数十幢,但井然有序,甚足整洁。
看样子,寨内仅只金氏一族聚居,并无外人。
到了最后-幢,穿过院落便是一连三间的房屋,中间是广大的客厅,右面是金天铎的卧房,左边一间绣帘低垂,显然是女眷居处。
汪剑志领路迳进了金天铎的卧房。
房内已经上了灯,只见铁面韦陀斜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石英坐在床前椅子上。
金天铎见了众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石英按住他,大家一起落座,并替众人引见过了。
金天铎道:“诸位义薄云天,千里应援,金家寨存殆均感。”
灌园叟黄济道:“我兄弟一步来迟,以至贵寨惨遭劫难,仁兄也”
金天铎朗声笑道:“兄弟癣疥之役,算不了什么。”他虽强身撑持,但内行人由笑声中一听便知他真气枯竭,内伤甚重。
余天平将女华陀百草夫人指点他刺血为朱小秋疗伤,及朱小秋就是他恩师遗孤之事,向众人说了一遍,又道:“金大侠内力枯竭较朱小秋之散去功力,就病情而言,前者更易为力,在下”
金天铎知道余天平是要刺血为他疗伤,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摇手道:“九龙堡再生之德,已经无以为报,请公子不要再增添金天铎的罪孽。”
罗浮七侠都没有作声,因为放血虽然不多,但功力多少要受点影响,如果劝金天铎接受放血,无异于慷他人之慨,假使劝余天平不要放血,又显然违背侠义道的精神。
余天平朗声道:“当今武林魔长道消,金大伙是我辈中人,在下此举就小处看,是为了金大侠一人,就大局而言,却是为正派人士增长一份力量,金大侠何须固执?”
罗浮七侠中之老大“灌园叟”黄济已逾中年,见多识广,听余天平侃侃言来,不由而然地起了崇敬之心,暗想,他虽年轻,但气度、胸襟、武功已是一派武林宗师风范。
金天铎道:“不是金天铎不知好歹,实是不能再领厚恩,如再提此事,就自绝于公子之前。”话声落处,-阵风似的,抢进一个人来。
余天平只觉眼前一亮,膝前跪着一个长发披肩,秀丽绝伦,穿着紫衫,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余天平大窘,连忙站了起来,避到一旁,不知是扶那紫衣少女起来的好,还是不扶的好?
金天铎点头道:“眉儿!正该向余公子叩谢。”
紫衣少女道:“小女子金少眉,叩谢公子。”
“救金天铎出险也是江湖上常有的事,他父女一谢再谢,这样拘谨,哪里还像武林中人?”余天平忖道,心下转念,口中却说道:“在下怎敢当姑娘如此大礼。”
金少眉拜罢,站了起来道:“我这一拜不是为了公子救家父脱险”
“眉儿!不要胡说八道!”金天铎着急道。
“拜的是公子有刺血救家父之心。”金少眉接着道。
金天铎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少眉道:“前者济弱扶危,是侠,一般侠土都可以做得到,后者舍己救人,是义举,非真仁人,真义士办不到。”
众人想不到金少眉竟把“侠”“义”二字分开,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金天铎连声笑骂道:“放肆!放肆”又对众人拱手道:“内子过世得早,在下疏于管教!见笑!见笑!”
金少眉道:“至于刺血之事,家父生性固执,言出必行,请公子屈从。”
金天铎道:“今日金家寨群英齐集,堪称盛会,眉儿!还不快去整酒治筵,款待佳宾,一直在这里唠叨个没完。”
余天平满腹经纶,平日口舌便捷,今日遇到金少眉,却相形见绌。
不多时金少眉进来邀客入座。
但见客厅内灯烛辉煌,厅中放了三桌筵席,那筵席虽非山珍海味,却也整治得非常丰盛。
金天铎因伤不能入席,嘱金少眉相陪。
那时,男女之防固严,但江湖儿女不同凡俗,自然略脱得多:
酒筵前,又谈起金天铎的伤势。
黄济道:“去找女华陀如何?”
余天平摇头道:“一来她性情孤僻,二来情场失意,三来花木被毁,恐怕”
汪剑志道:“第一第二,你我皆无能为力,至于第三么,包在我们大哥身上。”
余天平道:“黄大哥有办法吗?”
黄济笑笑没作声。
汪剑志道:“你忘了我大哥外号灌园叟吗?”
原来黄济性情恬淡,一生除练武外,只爱栽花种草,所以博得“灌园叟”的外号。
汪剑志又道:“除非花草已经烧成了灰,我大哥便无法可想,不然总能弄得它活。”
黄济笑道:“三弟不要取笑,为了要女华陀替金大侠治病,愚兄当尽力而为。”
金少眉自然赞成此举,并进去与金天铎说了。
余天平又将过去经过告诉众人,并说道:“普达的疯病正愁无法可想,不妨同去试试。”
众人议定,休憩一晚,明晨上路。
散席后,众人去看那贼人的真面目。
金家寨上的人将三具黑衣人尸体放置在寨外野地,候令埋葬。
黑煞手严化的尸体与另两具尸体一字排开。余天平伸手去揭另两具尸体的蒙面黑布。
“动不得!”汪剑志叫道,一把抓住余天平手臂,又道:“听说黄山派掌门人齐子玉就这样着了他们的道。”
当下把黄山派掌门人齐子玉手触蒙面黑布,中了剧毒,只好自断-臂的前因后果说了-遍,并料定那名叫贾羽侠的白衣少年就是朱小秋。
其实,汪剑志听来的事,朱小秋却是亲自经历,只因余天平与她匆匆一晤,立即分手,无暇谈及。听到董小钗曾用酒杯以回旋手法百步打穴,余天平不由一惊,悔恨仓促中未向朱小秋询问。
汪剑志捡起一根树枝挑开两具尸身的蒙面黑布。
众人仔细打量了一阵,全不认识,不过,怪的是其中竟有一个僧人。
回到金天铎房中,余天平又问及九龙堡堡主管亥的下落,及九龙堡中究竟困住哪些武林人物,金天铎也不知道。
又谈起假管夫人、田玉芳、黑衣侯爷,及两个藏边喇嘛的事,各人皆不甚了了。
一时大家感慨中原各门派良莠不齐,来日劫难不知要惨烈到什么程度。
一直谈到三更时分,金少眉因各人明日一早便要启程,预备好歇宿之处后,来催众人就寝。
余天平才想起回春谷在金家寨西南,而幽篁小筑却在金家寨西北,自己必须先回幽篁小筑看朱小秋伤势是否痊愈,并因董小钗曾用回旋手法百步打穴,须查明她是不是恩师遗书上所提到的绝世高人,所以不能与众人同行,当下将心意委婉说出。
黄济道:“那么我们兵分二路。”
余天平明白黄济是一番好意,怕他人单势孤,感激地说道:“金大侠与普达两人行动不便,车行又缓,保护人手越多越好,小弟虽是单身,但可战可走,反而方便。”
众人知道余天平能耐,同时他所说也是实话,所以并不坚持,决定任余天平独自去幽篁小筑。
临睡前余天平悄悄问过汪剑志藏匿鱼肠金镖之处。
余天平又告诉汪剑志,如果女华陀百草夫人情绪转好,可趁机提出请她配制克制迷香与千日醉的药物。
汪剑志恨恨道:“那日愚兄饮下掺有千日醉的茶后进了‘天’字号客房,便沉沉睡去,-直到那贼妇将我弄醒制住,才知道着了道儿,她劝我说出令师万言遗书及鱼肠金镖的下落,愚兄硬软不吃,只说不知,才激怒了她,竟逼我饮下淫羊露”
牙齿咬得“格支”“格支”的响,点点头道:“除了淫羊露有了治法以外,那迷香及千日醉也十分霸道,愚兄将尽力相求女华陀配制克制之药。”
余天平叹道:“恩师所遗万言遗书及鱼肠金镖成了天下武林争逐的目标,但是”话一顿,似在想些什么。
汪剑志道:“但是什么?”
余天平道:“但是他们所争的又不尽相同。”
汪剑志道:“你说说看。”
余天平道:“红楼所要的只是恩师的遗书。”
汪剑志道:“九派四堡呢?”
余天平道:“除了想将小弟置之死地外,也要遗书。”
汪剑志道:“田玉芳呢?”
余天平道:“她只要鱼肠金镖。”
汪剑志道:“九龙堡那贱妇却是两者都要。”
余天平道:“是的,这是什么原因?”
汪剑志道:“谁知道?”
这是江湖上的大阴谋,二人皆想不出原因,只好暂时不谈,约定余天平看过朱小秋后赶到回春谷会晤。
次日黎明众人皆齐集寨前。罗浮七侠七人七马,金氏父女与普达、玛莎、陈端同乘一辆有篷的大车。
金少眉牵了一匹白马,将缰绳交给余天平。
余天平道:“在下过潼关折向西北,尽是祟山峻岭,乘马反而不便。”
金少眉道:“去看朱姑娘,便急成这个样子,公子轻功虽俊,也不能不顾自身的劳累呀。”
余天平怕再推,会引来她更多的话,只好说道:“多谢姑娘。”
他解下长剑,背在背后,接过丝绦,翻身上马。
金少眉道:“回程山多,骑马确实不便,而公子又不愿走官道,我倒想起一条捷径来了。”
余天平道:“愿闻其详。”
金少眉道:“官道之北有一条小道,较山路平坦得多,而且可以省掉几十里路程”
金天铎自车中伸出头来道:“你要余公子走‘九曲羊肠’过去吗?”
金少眉道:“是的,那条路近多了。”
金天铎道:“不行。”
金少眉、余天平道:“为什么?”
金天铎道:“‘九曲羊肠’长有三十里,宽只丈许,两边峭壁高达千丈,形势险峻。”
金少眉朱唇微撇道:“险又怎么样?”
金天铎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
余天平含笑道:“纵然有人在此设下伏兵,在下一剑单骑,亦无所惧。”
金天铎道:“还是慎重些好。”
金少眉笑道:“爹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走路都怕了,生像女儿要害余公子似的。”这话引得众人一齐笑了。
金大铎年逾五旬,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溺爱惯了,她性情不免有些骄纵,当下金天铎只好陪着大家笑笑。
一声珍重,策马分道扬镳。
金少眉坐在车内,从窗口向外凝视。她见余天平-分手便策马狂驰,心里不由有些酸溜溜地,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金天铎老于世故,女儿的心思有什么不懂得的,只是不便说破。
陈端在前座赶车,玛莎扶着普达,都没有作声,只有蹄声得得,车声辚辚。
余天平一路疾驰,不到正午时分,已经赶了将近百里路途。
抬头一看,一座巍峨高耸的大山横亘在前途。
山上尽是奇峰怪石,古木参天。
脚下这条小道,婉蜒曲折地通到山脚,山脚处树大叶茂.远远看不出有进口之处。
他暗忖:“‘九曲羊肠’的进口处恐怕要跑到面前才看得到呢!”
勒丝缰,白马向前驰去。
果然奔至山脚才看见“九曲羊肠”进口。但见两边峭壁耸立入云,中间一条阴湿崎岖的小道,宽只丈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正在打量,跨下白马蓦地仰头一声。
“唏聿聿”地长嘶。
长嘶未完,树林中忽然传来另一匹马的嘶声。余天平忖道:“一路行来,还没有碰见一个人,路上有个伴总是好的。”口中大声道:“林内哪位在?”
树林内枝叶一阵“希聿花拉”乱响,钻出-个身形纠小的紫衣少女来。
余天平脱口叫道:“金姑娘!”
原来这紫衣少女正是铁面韦陀金天铎的独生爱女金少眉。
金少眉牵着缰,背后跟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
余天平忖道:“-路上我未曾驻足,她怎会赶到我的前头,莫非是个面貌相同的人?”口中说道:“你”金少眉似乎知道余天平的心思,笑道:“一来我世居此间,地形熟悉,走的全是捷径,二来这匹黑马神骏异常,所以超到你前面来了。”
余天平剑眉微皱道:“姑娘追来,那边有了事吗?”
金少眉道:“那边倒没有事,是怕公子有事。”
余天平道:“我有什么事?”
金少眉说:“‘九曲羊肠’虽然有埋伏也难不到公子,可是敌人将进出口-堵,再用火攻,公子武功再高只怕”
余天平道:“姑娘来劝我改道?”
金少眉道:“正是。”
余天平朗声道:“余天平仗三尺剑,不知畏惧为何物,姑娘美意,在下心领,请回吧!”
金少眉道:“我不回去了。”
余天平道:“令尊”
金少眉道:“我爹爹叫我来的。”
余天平道:“令尊行动不便”
金少眉道:“我爹爹有汪剑志汪三叔照应,这匹黑马原先是他骑的。”
余天平忖道:“我与金大侠所走方向正是-南一北,如今已过半日,金少眉坐骑脚程再快,也赶不上了,同时任她一个少女单身行走,如有意外,将来如何向金天铎交代?”沉吟半晌道:“姑娘,我们走官道吧。”
金少眉道:“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怕吗?”
余天平道:“我倒不怕,只是担心你。”
金少眉道:“担心我什么?”
余天平道:“与你同行,万-有个三长两短”
金少眉道:“我自幼跟随爹爹学了几手寨家把式,杀敌不足,自保想必有余,不用你担心。”
金少眉的话有些气愤意味,余天平自然明白,但他想-天赶到幽篁小筑,如果真从官道走,势必赶不到,只好说道:“好吧!姑娘小心了。”
金少眉翻身上马,余天平在前,金少眉在后,走进“九曲羊肠”东口。
这条狭谷真个不负“九曲羊肠”之名,曲曲弯弯,岂止九曲,谷道宽处虽有两丈,狭处则仅五六尺,真比羊肠粗不了多少。
所幸马行尚无困难,不过若是西端来了马匹,则非在谷中宽处相错不可。
走了有半个时辰,计算行程,约莫已经到了“九曲羊肠”中途。
余天平道:“出了西口,还有多少路程?”
金少眉道:“顶多两个时辰的路程,我告诉你这条捷径不错吧!”话声甫落,忽然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抬头一看,顶上透进一线天光之处,有许多黑点子向下掉来。
这些黑点子怕有千百斤,一齐在两边峭壁上碰来碰去发出洪大的响声。
这些黑点子来势好快,像陨星-般地降落,眨眼之间,已经看清是磨盘大小的石块。
“轰隆”“轰隆”地声响也越来愈大,几乎震耳欲聋。
“不好!”余天平叫道。身形一长.立在马背,足下一顿,凌空回身,向金少眉纵去。口中道:“不要怕!”
“怕!”字甫落,左臂夹起金少眉,右足一点黑马马背,又跃起三丈,向来路纵去。
百忙中,瞥见靠右手峭壁有根臂粗细的山藤,右手速一伸,紧抓山藤,又甩出一二十丈。
余天平身形尚未落地,大地像擂鼓一样震天响,他双足点地,掠出去十余丈远。
扭头看时,原来停留之处,已被大石塞满,大石堆砌得有十几丈高,两匹坐骑已经无影无踪,想已被砸死在乱石堆中。
尘沙蔽空,山摇地动之势,仍在有增无减。
余天平心中闪过一念,放下金少眉,抓住她手臂,往来路急弛。
金少眉几曾见过这样惊天动地的阵仗,已经没有主意,任余天平拉着她飞跑。
二人跑出不到半里,前面又传来“轰隆”“轰隆”之声,余天平明白人家是有心堵死峡谷。
衡量情形,已经冲不过去,拉着金少眉掠退,选择峭壁一处凹处躲着。
金少眉半晌才定过神来,不得意地道:“公子!我害了你了!”
余天平柔声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是我连累了你。”
此时“轰隆”“轰隆”之声又大起来了。
金少眉大声道:“你怕不怕死?”
余天平大声道:“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但义之所生,虽死犹生,所以古往今来,侠肝义胆之人,焉能轻言生死,洒热血,就是为了这个‘义’字。”
金少眉含笑道:“我不管‘义’不‘义’,能同你-路死,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对成仁取义的大道理并不关心,但甘心陪余天平一死。这话当然含有无限情爱的意味。
余天平听得混身一震,比上面砸下来的千百石块还要使他吃惊.不知怎么说是好。说话之间,来路也被大石堵上。
顿饭时分过去,声响渐止。
余天平伸头一看,东西两端的大石都堆得有四五十丈高。
蓦地,峭壁顶端有人娇声说道:“余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峭壁顶端谷底足有千丈,说话声音听去如同在对面-样,显然此人功力不浅。
余天平-听声音便知是田玉芳,厉声道:“可惜前日长剑不利.没有把你劈剑下。”
说话之时,抬头一看,果然是田玉芳。
只见她悄立峰头,山风吹动她衣袂,像是天山仙女凌空飞舞一般。
余天平忖道:“想不到这样娇俏艳丽的少女,竟有毒如蛇蝎的心肠。”
目光左右一扫,但见左右峭壁顶端还有三十几个黑衣蒙面汉子。
田玉芳娇笑道:“说得这么血淋淋的干什么?静山翠谷如画,我们谈谈好吗?”
余天平一面打量四周形势,一面说道:“正邪不两立,没有什么可谈的。”
田玉芳道:“你自认是正人君子,我看并不是。”
余天平道:“你说我是哪一种人?”
田玉芳道:“醇酒妇人,花花公子一个。”
余天平叱道:“胡说。”
田玉芳道:“我才不胡说呢?离开朱小秋不到两天,身边又换了一位了。”
她自然不知道朱小秋原本姓朱。金少眉想回敬几句,又忍住了。
余天平对于田玉芳说他是那一种人,他并不在意,但听到“朱小秋”三字,不由心里-惊.怕伏虎太保看护不周,又出了事了,脱口道:“你把她怎么了?”
田玉芳笑道:“看你急的”顿了一顿,又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挂着她,回程一定抄近路,所以在此恭候大驾。”
余天平所关心的是朱小秋的安危,田玉芳却避开不谈。余天平暗忖:“怪不得-路上没有碰见别人。”
不由深悔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惊觉出情势不对。口中说道:“你有什么事,直截了当地说,我懒得听你的废话。”
田玉芳笑道:“直截了当地说,还是那句老话。”
余天平道:“鱼肠金镖?”
田玉芳笑得格格的道:“算你聪明,汪剑志交给你了吧?”笑声倏止,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金,谅你单人独剑,也无法保得住这样的重宝,你若是知机献上,我不但放你一条生路,还有你的好处。”
余天平忖道:“鱼肠金镖无疑是件武林至宝,田玉芳这些邪魔势必得之而甘心,今后不但要尽速查明它究竟宝在何处?并且不能假手他人,以免连累无辜。”口中说道:“这还不容易,杀了余某,‘鱼肠金镖’就是你的。”暗暗在峭壁上折了一小节枯枝,托在掌上,还有意地扬了一扬。
田玉芳站在高处,相距很远,自是看不准确道:“你还愁姑娘今天杀不了你?”
余天平道:“余某死在你手上,只怪自己无能,无话可说,你若是为了‘鱼肠金镖’再乱找别人晦气,余某誓必杀尽你们这些邪魔。”
峭壁顶端又响起一个尖锐的嗓音道:“余小子,你胆敢杀死本座三名黑铁卫,今天就是你抵命之日,还发的什么横?”
余天平知道发话那人就是那个身形瘦小,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
他从九龙堡起至目前为止,接连碰到这批人物,现在才知他们叫黑铁卫。
余天平道:“余某只杀了两个,点苍派黑煞手严化却是你自己下的手,不要扯在余某的账上。”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住口”恨声一吼:“动手!”似是下手施放什么东西。
余天平把金少眉手臂抓住,准备闪避。
田五芳喝道:“且慢!”
话音压低,余天平运起恩师所授“天耳通”功夫,听她说话。
只听田玉芳说道:“侯爷!你不是说三名黑铁卫都是余天平杀的吗?怎么他说是两名?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也压低声音道:“郡主!休听那小子胡言乱语。”
田玉芳道:“余天平虽是我们的敌人,但此人性情耿直,他的话不会错的,到底实情如何?实说出来,我或者能替你担代担代,不然”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本座三名黑铁卫那日确实死在他手上,本座迟了一步,赶去时,已不见那小子与汪剑志的踪迹。”
这谎话显然说得不圆。田玉芳忽然大声道:“余公子”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插口道:“郡主!”
田玉芳道:“侯爷要干涉我的事吗?”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本座不敢。”
田玉芳接着说道:“余公子!你敢不敢说?我那三名黑铁卫是怎么死在你手下的?”
余天平知道田玉芳没有发觉他已经把他们的说话听去了。
故意用激将计激他说出实情,其实不用她激也会说的。
他心中早已想通,如果能引起他们内部起了争端,说不定可找出求生的机会。
当下将金家寨的情形说了-遍,最后又道:“他不准手下临阵退缩,但自己跑得比谁都快。”
只听田玉芳“哼”了一声,压低声音:“本朝共有-百零八名黑铁卫,天罡三十六名,地煞七十二名,你所统率的三十六名,虽在地煞数内,但也是中原武林佼佼的人物,并且是朝手亲自考察的,你一功末立,已经死了四名黑铁卫,竟连严化的身份都让别人知道了,你遇事计划不周,怯惧退缩,事后又巧言搪塞,期图卸责,他日朝里怪罪起来,连我也有不是,侯爷!你怎么说?”
只听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嚅嚅地说:“郡主,那”
似乎想辩解有一名黑铁卫是小的杀死灭口的,又似乎想顶撞她自己也没有把朱小秋保住而让余天平夺了回去。
歇了一会,没有声响。
他显然考虑了一下,仍旧不敢顶撞,只听他和声和气地道:“老夫虽有逐鹿江湖之志无奈岁月不居,毕竟老人,望姑娘逾格成全。”
“本座”变成“老夫”、“郡主”改称“姑娘”显见二人另外还有私人关系。
田玉芳道:“本朝刑法之严,你是知道的,如今你的事,全被余天平抖露出来,在场的人个个知道,瞒是瞒不住的。”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望姑娘念及昔日之情”
田玉芳插口道:“顾念昔日之情,如今只有一法。”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忙道:“什么法子?”
田玉芳道:“立功补过。”
手向谷下一指。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大喜道:“本座盏茶时分,便取来‘鱼肠金镖’回报。”
田玉芳道:“如何取法?”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那还不容易,用‘霹雳天雷’炸死那小子与小妞儿,不就拿到了。”
田玉芳道:“不行!我要活口。”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为什么?”
田玉芳道:“有很多事要问他。”
余天平想了一想,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她要问的。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而汉子道:“那小子武功不弱,生擒恐怕不易。”
“侯爷不想立功了?”田玉芳道,语意咄咄逼人,
“好!”隔了好一会,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才道。
余天平听他们自称“本朝”“朝廷”及由武林高手充当的黑铁卫竟有一百零八人之多,明白这干邪魔组织庞大,势力甚强,如不及早消灭,必贻武林大患。
正在担忧,只见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与另外七个黑衣蒙面汉子已被人用长绳自峭壁顶端吊了下来:
八人被吊到峡谷东西两端,离地有四五十丈高的乱石堆上。
八人分成两起,东西两端各是四人,一齐手执施放“霹雳天雷”的朱红圆筒对着余天平,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识相的,献上‘鱼肠金镖’,本座饶你一死。”
余天平已经凭“天耳通”功夫,听到他与田玉芳的谈话.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在生擒,本可趁他们不敢放手施为,设法冲上乱石堆去,但敌方对金少眉并没有顾虑,万-被敌人所伤,将来对金天铎如何交代?一面沉吟,一面四下打量。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狞笑道:“瓮中之鳖,网中之鱼,还有什么想头?”笑声尖厉刺耳,如同狼嗥。
余天平道:“余某只要三寸气在,你就休想拿到‘鱼肠金镖’。”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厉声道:“想死还不容易。”手掌一扬。“拍”的一响面前丈余之处,冒起一团浓烟,顿时弥漫了峡谷。
这种火器,田玉芳称之为“圣火神烟”就因为它炸开之后,首先冒出浓烟,如果地下有草木枝叶可燃之物,便立即起火。
田玉芳初遇余天平时就曾使用此物逃生,那时是在树林之中,所以立即引起大火。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在金家寨前也使用过一次,那次寨前一坦平场,泥土地上无可燃之物,所以只冒烟而无火。这次是第三次使用,所幸峡谷中只有少许藤叶苔藓,引不起大火。
但这阵浓烟也够余天平与金少眉受的,因为谷中无风,浓烟很难消散。
二人无处躲避,只好用袖子蒙住嘴和鼻子。还是被薰得眼泪横流,咳嗽不已。
余天平忖道:“这样下去怎能忍受。”无意之间,脚底踩到一块石子。触动灵机,拾了十几块石子放在左手,暴喝道:“看打!”
他运集真力,贯充右臂,向站在东西端石堆上的黑衣蒙面汉子打去。
武林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小小石子在余天平手中与钢铁的暗器并无二样。
只听“嗤”“嗤”“嗤”一阵破空之声自浓烟中响起,东西两端石堆上立即传来惊叫呼痛之声。
原来,那些黑衣蒙面汉子料想不到余天平尚有还手之力,大意之下,竟有五个人被他打伤,几乎站立不住,翻下石堆。
余天平施袭得手,精神大振,连忙捡拾石子,继续向两端打去。
金少眉也忙着帮他捡拾石子,供他之用。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因为不能制余天平于死地,一时无计可施,只好一面闪避,一面又甩下一枚“圣火神烟”
这些黑衣蒙面汉子也因为奉命要留下余天平活口,不能施放“霹雳天雷”可是站在石堆顶上,又不易闪避石子,一个个被打得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