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给的芝麻粒我用牛蹄子想也知道这是父子相认的引子。这种芝麻并非常见之物,在阴间也是少有,有个俗名叫“阴太子”,以生魂之态口含种子七七四十九日,则九窍畅通。此物虽延年益寿,却使七魄阴阳颠倒,雌雄难分,七窍生异香。
这芝麻粒原本是不会到我手里。阴间突然改了规矩投胎前要查净身簿,而掌管净身簿的判官又是从天上调过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对面查的紧不容一丝差错。牛头没有办法只得放弃在投胎前给三魂做标记。这原本对我来说是天赐良机,我却没能讨到一点好处,反而差点一条命全舍进去。
牛头把主意打到七魄上,谅他也没想到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一晃数年,白驹过隙。话说这京都府上有个姓刘的小舍人,名骥字天英,年方十五,臂力过人,能拉开铜胎铁背弓,善使双铁戟,又得高人指点箭术,一箭分戟,贯虱穿杨。涉猎琴、棋、书、画,精通五经诗赋,能论玄妙之道,可谓珠玑咳唾,锦绣心肠。
刘天英不是凡人,据说出生时脚踏南斗,身怀异香
“当真不是凡人?”十三的刘宝不以为意,“他肯定没有我快乐,我能用泥巴捏一朵花。”
“小孩子别插嘴,你懂什么?”黄牛骂道,“你那傻样,你”
刘宝不喜欢听人骂他傻,何况骂他的是一头牛,他涨红了脸环顾四周寻树杈子,而厨娘的呼声从柴房边上传来,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到门口时不忘回头提醒老牛,“你在干什么?吃饭了。”
“喂鸡。”老牛答,“喂完就来,把八宝鸭给我留点。”
此时的牛头在地府里给自己放了一个很长的假期,他把花街柳巷逛了个遍,偶尔赖账几个熟识的鬼妓,“大人下次可不能再赖账了,你看看我的衣服都被你抓破几件,这银箔也有用完的一天呀,没嫖资怎么行,当我是你家黄脸婆啊!”
花酒喝得三分醉,牛尾一扫就圈起鬼妓入怀,亲昵贴着耳朵低语,“你说谁?小翠啊,早离了。我现在,最爱你想娶你了”
“怎么就离了?”
“还能为啥,没感情了呗。”那不过是个平常的午后,牛头发现小翠原来只是别人家里买来的丫鬟,而那些年一笔又一笔的纸钱都是她的主人家烧给她的,不过那老爷却也早死,牛头想:谁叫你烧那么多。几秒后又觉得十分惋惜,牛头心想:谁叫你烧那么多。
“快要到了人间祭祀的日子,你又能大进一笔了,我记得你生前是那什么什么公主”
“昭迎公主对,就是昭迎,临盆后失血而死,卯年卯月卯日卯时时间真快,一晃人间十五年就过去了。那孩子也应该长大了。”
牛头去宁王府的路途上并不顺利,那牛蹄快要磨出血也不肯使用法术。他固执得陪伴着一路的鸟语花香和明媚的阳光,走到瞿东村口时双脚像是灌了铅,被沿路的小石子差点绊了一跤,他心想老天爷果然不赞同他不行。
牛头踏进屋里见一人一牛正在吃饭,画面说不出的诡异滑稽,男孩往一头牛的碗里夹走一块鸭肉,扫帚大的牛尾就朝刘宝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刘宝惊得坐了起来正巧也看见门口的牛头。
“赵宝生,又在欺负刘宝,吃块肉又能怎样,能吃是福。”牛头摸摸刘宝的头,给了几个铜板又从怀里变出一本画本哄着小童先出去。赵宝生从心里啐了一口:又不是你的鸭肉。他漆黑的牛眸子深深看了一眼看画本入迷的刘宝。
牛头直接挑明了来意,来借一头牛进城,“还要一个作戏的”刘宝嗖得爬起身,毛遂自荐起来。牛头思索片刻,倒也不是不行,“刘宝,你来扮一出——仙人出游。”
仙人出游是什么个戏法,老百姓也没见着,只听说这宁王府上闹鬼了!
牛头的折扇朝刘宝头上敲下,“这怎么回事?让你在房顶上月下舞剑,没让你乱跑进公子的房间里吓人。”
“我就说他是傻的嘛”黄牛衔了几根草在口中反复咀嚼却怎么也不咽下。
“歪打正着!正合我意!好小子,你随我进去。”
刘宝却吸着鼻涕在石墩子边上骂骂咧咧大哭大叫就是不肯进去,“那仙人,黑乎乎的一团,伏在他身下”赵宝生舔了舔刘宝的脖子,他一说话就舔一下,弄得刘宝脖子上痒痒的咯咯咯得笑,牛头拍开赵宝生的头,仔仔细细谛视刘宝,长得还算不错,只是那双眼睛没有亮光,漆黑的瞳孔太大,像一只死牛眼无惧无畏洞视这个世界,牛头一把抓住刘宝的下身,嘴里念念有词,一篇祝文念完,见那性器还是没一点反应,笃定是“这娃儿缺了一魄”。
赵宝生衔了几根草在口中反复咀嚼怎么也不咽下,那空洞的瞳孔里愈发黑寂。三头牛就在宁王府门口面面相看,两个人的对峙最终以一人落败结束,牛头沉着一张脸牵着已经不再吵闹的刘宝踏入大宅门。
“牛尿了!”穿着黄衫的小孩指着赵宝生的方向嘻嘻哈哈与一群五陵少年从侧门溜进外院。
为首的小子趴在矮墙上呼喊,“天英哥儿,莫装病,卧榻不若与我们同出游!”那小子没站稳后头几个就遭殃,二个三个从矮墙上摔了下来,压到牛头身上,摔他个仰面朝天在地上直哼哼。
为首的那个已经爬起来,抱臂俯看牛头两眼又盯上边上一声不响的刘宝,“来宁王府,所为何事?怎么走到这里来,宅院的前堂可不在这个方向。”少年朝竹林西面指过去,见两人并不理会他的好意仍然自顾向前,暴起双目大喝道,“好个老匹夫,怎敢轻视我!今日不让你吃个苦头莫想离开宁王府!”
于是便拔除双剑朝牛头招呼过来,牛头轻轻一挥手打乱进攻,见少年一点点败下阵来立马踏前一步止住进攻脚步,再举双臂相迎两臂一夹,双剑脱手飞出。少年输得心服,他的剑术在京城榜上有名,今日被一老先生几下破了功,霎时高看对方两眼,解下腰间环佩恳请牛头对他指点一二。
“少年郎,不必急于一时,”牛头摩挲着环佩的玉身,不由感叹天潢贵胄到底能拥有多少白璧无暇冰壶玉尺,他活得再久也嫉妒那样的人又克制不住得想要靠近一点,“我今日来是为了治骥公子的病。”
少年也是一愣,“像你这样自荐来的大夫太多,你可知他患的是什么病?”
“什么病?”刘宝问。
“相思病!”
多年后,刘宝回忆起与刘骥第一次见面的场面——空洞且只剩下欲望上的刺激。阳春三月的光透不过密密的竹林,屋内惨白的油灯日复一日亮着,小舍人依偎在奶娘的怀里哼哼哭泣,脸上满是胆小悲剧的稚气,那时候他只有十三岁。
刘宝走到跟前才发现那小王爷原来身型和同龄顽童差不多,越贴近越发觉那不是一张普通人的脸,眉眼间的刚毅还没生长开。
他在十岁左右和祖父一起出过一次海,把丝绸茶叶卖给异人,说是洋人,异人的称呼是出于刘宝的私欲。那种带着海洋气息的悲哀深深扎根在刘宝心中,遇到那些深邃面孔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心生无数怜悯。
他们多是身材壮实,体格不俗,就算只有几岁的小孩也是如此,眉眼间暗藏着的坚毅还没舒展开。
刘骥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几乎澎湃的欲望冲向大脑,那张脸和大他一轮的体格和异人的小孩别无二致,却唤不醒他的同情,反而产生想要撕裂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等刘骥擦干脸上泪水的时候刘宝顿时脑中轰然一片,他幻想着,那是一双充满愤怒与不甘的双眼该多好,隐忍着怒火,双目欲裂,狠狠瞪着他。
像现在这样,刘骥被他谛视的眼神惹恼了,出于贵族的礼教和莫名的恐惧并没有再多加理会无礼之举。
刘骥拉着奶娘的衣裾,四肢发抖,哀哀叫唤,作痛苦状,妇人紧紧圈住他,慌忙催促门外的仆人。
“快!公子又发病了!快叫老爷来!快!”
其实刘骥也没什么病,他每个月都要这样演个几次,那样声嘶力竭的把戏让他愈发上瘾,下人们这时候最欢乐,一起陪着小舍人胡闹一通,整个王府像个巨大的戏班子。
刘骥听到下人去叫了父亲也就舒了一口气,他从妇人的怀里爬了出来,一步步向前走,胸前敞开的衣襟在刘宝眼前晃啊晃,越来越近。
沉浸在臆想中的刘宝这才意识到有人走过来,却冷不防被人从侧面扇了一巴掌,他藏在黑暗的脸和像僵死三日的肢体闯入亮光下,不知不觉攥住那只手,和他想象的不同,那只手冰冷膈人。
“我我为您正衣。”
这完全出于他自卫的本能,刘宝可以坦然的说,那绝对不是他会经过深思熟虑会做出的行动,这完全是属于肉体的,懦弱的选择。愚昧总是招惹出新的缺口。
他突然起身把刘骥吓了一跳。
刘天英咳嗽一声,瞥了一眼又不做声,盯着轩窗上匍匐着的光斑一动不动。
天色将晚,竹林里本就没有多少的阳气渐渐消散,一半隐在暗处一半摇曳在风里,穿堂风吹走小舍人脸上的血色,整间屋子里的人和物都从内里透出寒意,刘宝冷得吐出一口酸水。
他心里某一块被灼烧得彻底,饥肠辘辘的感觉还回荡在胸腔,肚子咕咕叫。刘宝的灵魂此刻不禁为这具身体感到汗颜。
他随后就被赏赐了一块糕点。
刘宝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捏碎在手心中。他稍稍感到满足,又一次背叛的快乐浮上心头。
随后几日刘宝倒是不用过这种食不果腹的日子,牛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哄得老王爷高兴,天天大鱼大肉招呼他们,以贵宾的礼仪相待,他得了与刘骥同进同出的机会。
观察半个月后,刘宝几乎对刘天英失去兴趣。只要每次与刘天英用理智在交流都让他感觉如坐针毡。
刘天英的骑射术受牛头点拨一二胜似练武数十载,曲起的腿如鹰爪一般狠狠夹住马身两侧,硕大的身躯向前倾斜,紧束的衣襟被胸前的肌肉顶得凸起,没有挽弓的动作就让人不寒而栗,宛如猛虎伏在马背上。而刘天英的箭术也不似寻常一板一眼,似乎那只有力的臂膀才是他的箭,他的双臂紧绷膨出,将那八斗的弓拉到极致,弓弦发出雷名般炸响,惊得鸟兽四散,天狼星怛然失色。
赞叹声在人群中缓缓飘荡,刘宝心里躁动,在刘天英射出第一支箭的刹那,他的全身心都被异样的快感征服,血液在奔腾,每个器官都在饥渴得收缩,泄露出愤怒的气味。下面的那部分显露出前所未有充满斗志,唇齿间麻痒难受,后背的冒出冷汗,刘宝抱着肚子退向一隅。在电光火石一刹那并发出强烈的光与阴暗交织在一起,如酩酊又似濒死。
就这样迎来了第一次射精,刘宝看着湿乎乎的裤裆错愕不已,他突然流下泪只是不再是习惯性的号啕大哭。从那以后他的视线再也没从刘天英身上移开过。
这并不代表他的理智可以与刘天英融洽和谐地沟通,只是不像以前那般讨厌。刘宝第一次感知到讨厌与嫉妒的情绪也是在这天之后,确切的说是分清了无趣与讨厌之间的界限。对于刘天英的一举一动的观察裹挟着纯真与强烈的警惕性。
如果把这种感觉叫喜欢就太奇怪了,刘宝心想。他清清楚楚知道那只是一种有趣的手段慰藉无聊的内心。
刘天英平日里除了习字练武就是与那群五菱厮混在一起,依照刘宝所说的,那也是一群奇异的人,吃喝玩乐嫖赌各有精通之人,却也不夸张不逾矩。就说斗蛐蛐这事,方夷武从贩子手中买到的蛐蛐总是斗到一半就猝然倒地不起。刘宝有一次摔碎了他的茶碟便用一只蛐蛐做了赔偿,那蛐蛐儿胜了两局最终败在刘天英手上。
刘天英在调教五虫上也是好手,传说是得了高人指点,这竹林间的鸟兽停在他的肩膀上没有一点畏惧,毒蛇避他三尺,大犬不敢与其并行,促织之戏更是不在话下。
刘天英并不打算在这角斗场上作常胜军,他时而会买下有病态的蛐蛐放入斗盆中输了比赛。而今日斗死方夷武的蛐蛐只是个意外,那只蛐蛐儿在入斗盆的瞬间暴起腾击,张尾伸须,直龁敌领。
刘宝的视线全落在死去的蛐蛐身上。
年轻的蟋蟀抖动着玄黑的翅膀,结实的大腿在一次次狂暴的蹬踢后失去力量无力垂在两侧,袒露着腹部扭曲身体不断磨蹭着死亡,在霎那间生命的活力从黑色的躯壳中迸发而出。
他也曾赢下两场比赛,让在场所有人为之疯狂。野性的生魂被伪装欺骗,被野蛮剥夺,但依然不可侵犯的闪耀着。
刘宝偷偷把它藏进衣袖里带回王府,在靶场墙隅里自从第一次性冲动后也对此处有了特别的依恋立了一个小小的无名塚。
自他观察以来,刘天英说得上无可指摘,除了在发怒时会迫人与他对剑。虽然谈不上会有性命之危,刘天英下手时只顾着发泄不记得控制轻重,时常有人被试后鼻青脸肿甚有卧榻数日。下人们也不敢上前,这种时候刘宝是在远处旁观的人群之一,总在他鼓起勇气毛遂自荐之前,刘天英就消了火收了架势。
转瞬间刘宝在王府过上一个冬天,这天他终于又有了机会。
白皑皑的雪与刘骥浅黑的臂膀在他眼前飞动着,银亮的刀身泛起白光射入他眼底。在几招后侍卫败下阵来,刘骥高举着剑鞘朝人群中大喊。
“下一个是谁!”
刘骥在秋天后就入正式入了大学堂,青衿繁复又奇怪,像刘宝这样的瘦小个子穿起来有点不合身,下裳总是拖在地上长长一截,被同学耻笑为老妇的衣裾。
能穿得如此精神大概只有刘骥,方领贴着他的肩线深衣勾勒胸肌的轮廓,如果在刘宝身上是轻飘的感觉,那么在刘骥身上就是充实的重量感与饱满的肉感。
雪拂过脸化成水珠坠落在刘骥的剑上,日光透过云层向他脸上洒下细密的光,就好似脸上生了金色的龙鳞。刘宝沉溺于刘骥身上许久,他从未见过他如此完美。
“我上!”刘宝脱口而出。
他把背挺得笔直向前大跨步走去,刘宝甚至都没有一把像样的剑与刘骥比试,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拣了一根枝干,大约是有他的手臂粗细布满枯槁的纹路。
屈前腿跨弓步,把剑举到肩头摆起架势。接下来该怎么做?戏里总是要大吼一声,报上名号的,即使这里不是江湖,刘宝觉得遵循江湖规矩总归不会错,他定睛一看,刘骥正站在一堆碎砖碎瓦的傍边一脸戏谑看着他。
“琅琊山瞿东村刘宝!”他拔嗓子道,“前来”
“哎呦,哎呦哈哈快下来吧,哪里来的痴子,”周围顿时爆发出笑声,有人叫唤到,“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再溜进来就把你丢猪圈里。”底下瞬间又炸开锅,嘲笑声议论声不断,大概是认出来他是老王爷身边的神棍带进来的野孩子,不知道是谁学了一声猪叫,骚乱的人都安静下来谛听。
“你娘叫你回去喝奶哩!”霎时间又是欢笑一片。
刘宝脸燥得慌,莫名其妙提到他的娘,让他心里有几分不适,刚刚的成就感与喜悦感少了几分,于是便故技重施,冲向耸肩偷笑着的刘骥。
刘宝并不是真的向着刘骥奔去,而是看重了刘骥身前的一些瓦片堆,在雪地里露出黑黑一角,一不小心踩到或许会摔个四仰八叉。却见刘骥急忙中丢下手中佩剑,有力的胳膊抓过木棍,右肘击向他袭来,不想被脚下瓦片绊住向前栽去与刘宝实实磕了头。在往后栽倒时刘宝下意识揪住眼前人的衣袖,他整个人就压了下来,粗实的木枝横在两人中间卡在刘宝脖子处。
就在这一霎那,彼此的目光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刘骥脸上幸灾乐祸换成一种说不清是诧异还是气愤的神色转而眉头紧锁。
最后竟是刘骥把他从雪地里拎了起来,弹去他衣袍上的雪。刘宝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一边从雪地里拾起遗落的佩剑一边偷偷将春天收尽眼底,等待来年第一声春雷乍响。
三日后,他从刘骥身子上狼狈出逃。
刘宝从没想到这份单相思会这么快的结束,这一片他所想象的旖旎朦胧会最终沦落为彻底的肉欲。
床上的刘骥蒙着黑色的面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脚无力耷拉着。刘宝进这龙池时,他便是这样。
今儿是方夷武做的局请了一堆纨绔吃肉喝酒,刘宝见着几人斗起了射覆便抱着酒壶在一旁乐呵呵看着。
凤阁里涌入一群女郎,将一个个漆着朱边的碗倒扣在案上,每一样都装着一件女郎的饰物,射中哪位的饰物便与春风一度。
大伙儿眼见着刘骥被一旁的陪侍灌得醉醺醺起哄道,“天英兄弟先请,晚了可连门儿都摸不着!”
刘骥睁松眼,一副醉倒的样子,指着刘宝喊着,“就要这位姑娘的!”引得众人大笑。即使刘骥只是装作醉了然后胡闹一通来赢得他人大笑,刘宝羞红的那张脸的确好看,来王府几日气色好上许多,长成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
“诶,这可不行,天英兄弟选个合心意的女郎做伴今夜才能舒舒服服的。”
“那敢问这位紫衣姑娘芳名?”紫衣女名唤燕儿,她将茶盏推到刘骥面前并敲了敲案上朱红漆碗。
“上艮下巽,互见震兑,初爻动变山天大畜,断此物用处不大,艮体色青黄,瓦石,硅片之属;巽下,为柔,草木;上坚下柔;互震兑,盂形广口,有金属瓷制,或上青下白;后巽柔变乾金,更是由柔变坚,也有刀削之象;射干果,以土生巽由兑变乾。再射香炉,两艮一震见兑,巽之乾,下缺变满。”
揭开一看果真是干果,紫衣给方夷武等人敬了酒便扶着刘骥进了别的房间。而剩下几位姑娘的饰物一一被射中,最后只留下一位青衣姑娘守着最后一只碗。
方夷武似乎不胜酒力,拍拍刘宝肩头示意他去射最后一个。
“方兄弟,我不要姑娘,成吗?”刘宝支支吾吾道,谁知方夷武豪爽,嘻嘻笑说,“你的佳人已等候多时,刘宝兄弟射中了自有好处。”
射覆倒也没那么困难,雷之随,震体为动互坎艮水中覆碗变泽有口;泽旁动物水中之石射砗磲珍珠贝壳海螺珊瑚之类,刘宝直读,“珍珠珊瑚,亦或是美玉。”开出果然是个晶莹剔透的珍珠。
方夷武拍手叫好,亲自给刘宝斟上一杯酒。随后身旁两个陪侍立刻起身把吃饱美酒的刘宝引入龙池,屏风后若隐若现伏着一个呻吟的男人。
“公子,行事时万万不能揭开面纱,不可坏了天香楼的规矩。”是了,刚刚那几位姑娘也蒙着面纱,刘宝不以为意,若是不小心见着了就装作没看到。
两个陪侍为他脱去外衣后就退到了门外,刘宝将烛芯又剪了剪,好让他看清塌上人。用手摸上那人,只觉手到之处,温润如玉,刘宝顺势趴上身,沿着腰线一路摸到隆起的肩膀,他将脸埋入着那人脊背间,屈腿跪在两侧,手溜滑而下扣上身下人的手背。
那里不似肌肤光滑,虎口处布满茧子,左右摩挲好似在摸虾壳。刘宝一只手从后面圈住腰,另一只反扣肩膀,探进脖子里吮吸啃咬,男人被惊得一动刘宝趁机将他侧翻过来,一只腿横在那人两腿中间顶到龙阳之处。
刘骥被酒迷了真性,只觉有瘙痒难耐,以为还在和女子欢好,反手掌住身后人的腰处,回头伸舌与其调弄,隔着轻轻薄纱在另一人舌尖来回挑拨,炽热的气息笼罩在面纱内,津液流下来滴在两人脖颈间湿热粘腻。
刘宝使出吃奶劲揉搓胸前两团乳肉,没有想象中柔软手感却极好,五指深嵌,指缝夹住乳头,蹂躏一圈以后重重一拔,他眼看着蜜色的胸脯弹动几下,原本凹陷的乳头立了起来。
想唑又唑不到让他急坏了,刘宝无心应付唇舌的缠绵,他强行把人压在床榻上,十指相扣禁锢在头顶,委身嗦住乳头在嘴里舔咬挑弄。
刘骥还在醉梦中,只觉胸前一窒似刺非刺欲舍不舍,下颚抵在柔软的发丝上,挣脱开相扣的双手,抓住胸前的脑袋挺身又送了送。刘宝大喜,沿着胸一路向下爱抚逗弄。掐腰的瞬间,电光火石,刘骥下身一酸,手臂攀附上刘宝,下身又有抬头的迹象。
此时刘宝也心荡神摇,探到下身竟津津有水,于是用手沾着精液钻入后穴,男人哼哼起来,无力退距反道欲迎还拒别有风情。
“啊疼啊轻嗬啊”
刘宝听了这酥麻,浑身一凛,却又按耐下来款款轻轻紧提慢拽,原本干涩的后穴不一会儿就喷雾吐水,甚是有趣,便用那淫水在性器上撸动两下肏入穴口,再一撞,进去了一半,也十分顺溜。
刘骥辗转反侧不成,一只腿被死死压住,下身只觉有虫子啮咬。起初还在剧烈挣扎,往刘宝肩头蹬了好多下,刘宝索性掰开其双腿,把另一只腿扛在肩头,衔枚急走,直捣黄龙。
“啊啊啊哈啊嗯”刘骥顿时屈紧脚趾,似醒非醒隔着黑黑的面纱看不清眼前的人,他哪顾得上辨认事实,手脱力得在空中攀了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攥紧刘宝的手臂。身体不禁摇晃,迎合着对方的操干,口中呻吟腰播臀耸。
见身下人得了趣,他更加卖力操弄,狂肆数余下,正在刘骥后穴翕翕之间,突然拽兵而出,慢条斯理戳弄门庭。下身空虚难受,刘骥一点点蹭上面前人的巨物,上下耸动两剑齐发,正等他又要射精,对方又鱼贯而入,将他翻过身去。
掌风落了下来,打得结结实实,又是“啪”得一声降下,刘骥激得喘不上气,他拼命躲避密集落下的掌掴和肆虐般的操干,贴在身后的人动作越来越快,嘴里不干不净骂些粗俗的玩意,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窒息一样的恐惧,眼泪簌簌而下随之被口水呛到,似能要把肋骨咳断。
“你松了有这么爽吗,夹紧点。”
见刘骥还有力气爬下床榻去够挂在墙壁上的佩剑,刘宝自知不妙连拖代拽钳制住身下人,慌忙之间竟泄其体内。
在精液涌溢而出的片刻,只感全身痉挛,刘骥抱着肚子蜷缩在一隅。天色微亮,虽一场交媾下来疲惫不堪,刘宝仍觉心神荡漾,他也不把性器拔出来,就紧抱着那人昏昏欲睡。
正是迷糊间,轩窗下拂过清风吹动那人面纱,只嘴角一颗红痣就让刘宝瞬间清醒过来,他侧着耳朵听呼吸抚上面颊想确认还未醒,愈发心惊胆战,手鬼使神差揭开面纱。
骤然被一只手握住,刘宝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几欲夺门而出。
“别看我。”声音沙哑却又无比清晰。
是了,他认出来了。
话说上元之夜牛头在百鬼宴陪酒几个阎王爷,攸得一团鸳鸯线就砸在脑袋上,他趁着百鬼乱舞向几个老爷表献了一出“乱点鸳鸯”。
他手里一根红绳飘飘然飞向空中,不一会儿两端就牵上了两个年轻男子,牛头牵引红绳嘴里唱戏,有腔有调,赢得台下人连连叫好。
这出牛郎织女固然好,在最后解红绳时却出了岔子,牛头怎么也解不开两人尾指的红绳,那红绳似是本就一体深深扎根在指腹里。
众人这才从醉意中清醒,纷纷上前去掰扯。
“快去快去,出事了,出大事了!”几个红衣吏趁乱溜入黄泉口,见着天上来的信差连忙上前招呼。
那天上来的脚还未落定就又折回天庭去,“去禀告司命,那位大人的红线被牵走了!”
不过几日,天人突然莅临指导,“乱点鸳鸯”的事终是没有包住,牛头被抓去了天牢审问。
彼时牛头已是疲惫不堪,正在他想理由认罪时,多日不见的小翠却出现在了天牢门口。
她一下就跪在了门口,承认因为记恨牛头无情抛弃自己偷换了红线。因此被判决关入了天牢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牛头表情拧到了一起,问她为什么。他下意识攥住小翠的手腕不让她走,握得很紧,一下子就被挣开了。
“我做了很多错事,今儿来赎罪不求原谅,望祸不及子女。”
她没再多看牛头一眼,直至小翠的身影消失在黝黑的天牢,牛头才反应过来,那张皱巴巴的牛脸上落下两道泪,很是荒谬滑稽。
牛头也会哭吗?他不是神仙吗?刘宝问。
“都没停过!”
老黄牛望着这场下不完的雨嘴里嘟囔,“真讨厌。”
刘宝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他聪明又愚笨的样子惹得村上的姑娘婶子同情。已经十六岁了,总是一副天真无邪对老牛问这问那,久而久之一头牛也操起了人的心。
他打着伞冲进雨里把水坑踩得噼啪响,泥水溅到裤腿上,飞到老牛嘴边,他还在踩个不停。
“都没歇停过!”老牛骂道,“真讨人嫌。”他一边说着一边扫着尾巴把刘宝赶到屋檐下,“你等着,她快要回来了,你等着!”
说的是刘宝的祖母,刘乔氏是村里出了名的角色,三个儿子个个都不搭理她,直到刘宝母亲去世那日她才住进来操持家中琐事,拦着刘父续弦万事亲力亲为。
“等我老太婆死了你爱娶谁娶谁,以后用不着你们几个守孝,就当我白养了一群畜牲!几个儿子一个个都活到狗身上,是我当娘的错了!我给你们磕头!”自从祖父去世她歇斯底里的日子愈发多。
刘宝是这个家中最安静的人,祖母给他糖吃,他念大母的好,叔叔父亲赠他刻本,他记叔父的情。
他也记仇,老牛踩坏了他养在河边的花儿,眼看着春天来了,都已经暴出花骨朵。
“春日有什么好的,一年又一年,年年一个样。”老牛见刘宝仍旧闷闷不乐,把它碗里的肉推到刘宝面前,“难道是杀牛的时候暖和一些?那也要等到春雷以后了。”
“你要是死了,我会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会想你。”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光着脚丫晃荡着脚,时不时牛尾扫过脚心痒痒的,咯咯笑不停,近日总觉得腮帮子酸胀,他夹住牛尾死活不放,老牛瞪他一眼。
“发什么春!”
“小彩小兰想发春,被你踩坏了!”刘宝忿忿道。
说的是西厢房边上的棣棠和牛棚旁的水仙,初尝春露不过几日就被牛蹄糟践坏了。老牛愈发觉得这少年无可救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踩坏了又怎样?过几日赔给你,一了百了,你莫要再与我哭闹。”说完老牛就把赔罪的那块肉重新扒拉进自己的碗里不再理会刘宝的举动。
春寒乍暖,都说春乏秋困,刘宝不以为然,他有使不完的牛劲到处跑,村东头有个“大善人”教村里的孩童习字读书。村里没有私塾,刘宝每日走一个时辰才能到秀才家中,盘腿坐在垣下听着先生念三字经打瞌睡,到了正午院子里的人都休息了他蹑手蹑脚溜进书房里偷书,顺手把上次偷取的书还进布袋里。
瞿东村有个陋习,这读书人的书大多是偷了村里秀才的书房的藏书。向大老爷借书是件很困难的事,既要财力雄厚又要脸面光彩。虽说刘家也算是村里的地主,但也遭不住多借几次书,于是刘父在一天晚上提点了一下,第二日一大早刘宝就蹲守在张秀才家门口,迟迟不敢行动,就怕被院子里长得凶恶的仆人逮个正着。也正当想要放弃时,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从后门溜进去,三人进门两人看门,正巧正午时分主人家都在午休,他们逃脱很顺利。刘宝目睹这一切,不久后也加入这批“求知人”中,其中一个不仅跟他年龄相仿,并且身型也极相似,姓秦名烔。排行老三,未到弱冠,小名秦叔宝。
秦烔不偷圣贤书,就盯着淫词春图,而刘宝则是只想偷话本。俩人一个住村东头一个住村西头,因而心生一计在被发现那些不入流的书籍时都心照不宣赖到对方身上。于是刘父眼中秦烔酷爱散文不学无术,有时仍称赞其风雅;秦父眼中的刘宝则是彻彻底底的流氓淫棍无赖子弟,又觉他和叔宝兄弟情深少年人意气风发,不免高看几分。
两家人在刘家的丧葬上有了交际,秦父也是村里秀才大老爷,被邀请去为刘乔氏送葬,却不想这老太太怎么也躺不进去棺材里,穿着绣花鞋的右脚翘在外面,棺盖几个壮汉都抬不起来。几个叔叔和刘父大惊失色,立马伏在棺椁边哭道起来。在场的人也是心中一紧,胆儿小的借口离开却见天上突然雷声大作,狂风骤起,把门扇打得噼啪响。
这下谁也离不了,灵堂里的哭丧婆也不敢哭,所有人不言一语。眼看着到了旁晚,几个小儿饿得饥肠辘辘嘟囔了一声就被大人捂住嘴,刘父做主人家的先发了声,并带着宾客离开灵堂开席。
又是一阵雷响,众人见眼前白光一闪,远处的牛棚发出尖锐的叫声,有牛叫也有人笑。
刘宝忽得浑身一凛,冲向灵堂啃了一口贡品,两眼一翻不省人事,头发湿漉漉整个人粘在地上几个叔伯无法将他拉起。天上乌云散去,夕阳无限好赤霞飞千里。
上桌的陈秀才仍旧心有余悸,喝了几两白酒壮胆,酒喝完他也醉得忘乎所以,刘父见缝插针,聊上入京城私塾念书的事,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只不过每年的名额都给了秀才家的孩子亦或是秀才亲戚的孩子,有许些中举不回乡的后辈子弟留在京城当官,村里人都盼着自家孩子进京读书入仕,也能和人有个照应,感念乡里乡亲的情分。
陈秀才是瞿东村出了名的貔貅,好钱更好面子,偏偏就他与城里私塾的大官人交情极好。如今刘父趁着大伙儿都在,偷偷从桌底下向陈秀才手里画了画,秀才两眉一挑,也不急着表态,拍了拍刘父大腿笑着继续喝酒。刘父贤弟长贤弟短地劝酒,俩人有说有笑一来一回,把陈秀才哄得飘飘然,醉得过分,他终于松口答应此事,“仁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能帮一定帮。”
因此这入京求学机会来之不易,刘宝还来不及哀悼牛棚边的花和消失的老牛就跟着秦烔坐着一辆马车到了南安书院。
不过他和秦烔不同,依照陈秀才的话,旁听的同时还得替书院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