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确实没甚么天大的事情可发生,不过是清晨,冯元对管家冯春下了死令:冯府是礼义之家,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遵规守矩才能源远流长。无论是主子下人,皆要懂礼、守礼,言要端、行要正。比方称呼上,冯家大姑娘早已于五年前嫁到魏国公府,已为钱家妇。今后若再来冯府做客,众人莫要再坏了规矩,混乱叫嚷,万万要对钱、大、奶、奶以礼相待。
冯娴一早起床,除了雪莲雪芳两个还不知情,其余脸熟的脸生的、一等的二等的、粗使的近身的,所有丫鬟张嘴闭嘴跟鹦鹉似的一口一个“钱大奶奶”叽喳叫着,细细一打听才知起因,她这才心一沉,心道爹爹果然还是不愿留她,一番明着训斥下人实则敲打她的话,生生让她脸皮臊得通红。
生怕爹爹忽然发威,还没用完早膳,就让她收拾行李回国公府。这不,一刻钟都不敢耽误,立马来到正房。
冯娴垂着头,颇有些尴尬,双手紧紧揪扯着帕子,指节攥得发白,想说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冯佟氏急得不行,真是,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她这主母还闷在屋里不出去,坐月子呢?让下人见了成何体统!
皱了皱眉,她催道:“毓婷,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为娘了。”
见女儿面上带着难色,有甚么苦衷?叹了口气,她心一软,温言引女儿开口:“若是有甚么难处,尽管跟娘说,嫡嫡亲的母女俩还见外?”
冯娴一喜,连忙抬起头:“我想求娘件事,娘可务必要答应我。”
冯佟氏端着肩膀,雍容地笑着点点头:“说罢,娘应你就是。”
默了半晌,冯娴憋得脸通红,终于咬咬牙,羞愧张口:“娘,我想跟你借些银两。”
冯佟氏狠狠一窒,松了弯起的嘴角,笑意渐渐散去,面上抖了抖,动了动嘴,恨不得吞了自个儿的舌头。
虽不情愿,但女儿开口了,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多少啊?”
“五、五百两。”
唔!冯佟氏抓起帕子掩住嘴里惊呼:“你要买地,还是想买铺子?”是给纯儿备嫁妆?
“都不是,娘不知,其实钱府的家一直由老夫人掌着,她是个吝啬性子,从前就将府里的账管的滴水不漏,我们院子一直过得颇是紧巴。但钱逊那时跟我还热乎着,不时交给我些银两贴补,可后来......他再不给我银子了,我那日子过得甚是捉襟见肘。”
旁的事她都能与母亲直言,被丈夫冷落、在婆家不讨人欢心,这些她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唯有这囊中羞涩的窘迫,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摊在太阳底下晒着。
冯佟氏心里忖了忖,母女间名义上是借银子,其实就是白送出去了,自个儿还能要?就算想要,也得她还得起啊。再说,她张嘴要多少,自个儿就给多少,若习惯了,今后嘴不得张熟了,把借钱当饭吃?
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为难道:“哎,再怎么说你也是钱家儿媳妇,他们还能饿着你冻着你?你也莫要大手大脚花销,你弟弟渊儿还没成亲,我也得替他打算不是?”说着话,让宋嬷嬷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女儿。
“你也莫嫌少,一般人家五十两可是够几年花销了。”
一般人家?粗茶淡饭的贱民,稀粥白馒咸菜干儿,那确实,砸破脑袋使劲儿花,一年估么也用不上十两银子。可国公府能一样么?
若借给她一半也行啊,母亲这五十两简直是打她的脸。手上使力,帕子被指甲勾出了丝,皱巴巴被攥成一团,她忍着羞愤,能说这银子不要么?骨气能当饭吃?再说,她这些年回娘家,连奴婢的体己都往兜里划拉,骨气早碎成渣儿了。
拿着那又热又烫灼人手的五十两,冯娴离了正房。
主仆二人静静走在抄手游廊上,雪莲跟在身侧,张了张嘴,见两旁往来丫鬟不断,到底觉得此时不便多言,就未作声。
而冯娴正攒着眉头,在心里细细打起小九九,半晌后她忽地眼睛一亮,对呀,还有那宠妾啊!那李氏住在玲珑院?
脚尖一转,走了须臾,她忽地顿住脚。虽说她从来在王氏刘氏那里刮取好处,面上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可心里到底是有些虚气,这事于理不合,让人诟病。此时估么那李氏正用膳呢,这时候去打搅,她也颇有些不自在,还是稍后再去罢,且让那李氏安心吃个好饭。
冯娴回去后,与纯儿一道用着早膳。见女儿干干净净的,也就早起这须臾的功夫,过晌午,肯定完,驴打滚似的。
“稍后娘有事要出咱们院子,你乖乖的,莫要又往花圃钻,晓得么?”
见女儿乖巧点头,她撇撇嘴,嘱咐也是白嘱咐,待她回来时见到的定是一个脏孩儿。
想到一事,她连忙问雪莲:“打听过玲珑院了么,我爹走了罢?”
听到玲珑院,纯儿一顿,惹来主仆两个的侧目。雪莲回道:“老爷卯时末便走了,去上衙了。”
冯娴见女儿放下饭勺,拉着她的手娇憨央道:“娘要出门,纯儿也去。”
她猛地甩开女儿的手,正要斥责女儿莫要粘人,忽地想到,李氏乃是爹的宠妾,不好撕破脸,不能似在莘桂院那两个面团那里,吃拿抢要。还是要尽量以礼待之、以德服人,让那李氏乖乖地主动捧出银两,孝敬她才是。
带着女儿去,要钱也有了个由头,你见着我家孩子,得给小孩子见面礼啊,纯儿是国公府嫡长孙女,礼你好意思给轻了?她也不怕那李氏是个难缠的,若是个小抠儿,她就让纯儿坐地上打滚耍赖。
嗯,此计高明!牵着纯儿的手,母女俩笑容满面,挺胸抬头地去往玲珑院。
满心势在必得,可当冯娴立在玲珑院正房阶下,望着那门口时,直如吞了整只烧鸡一般,被噎了个天昏地暗。
谁能告诉她,这肚子比山高、跟面墙似的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是个啥玩意儿?
老刘姑娘也没告诉她这李氏是个怀了孕的啊,这、这是不是自个儿反倒要给她见面礼啊?
作者有话说:
jj要抽死了
蟹蟹石大炸我:
望溪石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5-0815:26:44
第58章
冯娴端端正正摆着大家闺秀的架势坐在桌旁,心内有些泛酸。
她坐在这外间,隔断处的垂帘被松下,里间根本瞧不见一眼,可估么也不用瞧,定是华贵异常。
便说这外间,桌椅乃名木,画饰乃大家,北面有处矮小的博古架,一人高,三臂宽,格子内各式摆件,黄金玉石陶瓷琉璃金刚石的材质,白菜骏马老者圆盘花瓶的样式,琳琅满目。
南面墙上挂的是一把弯弓、一方宝剑,这想必是爹爹当年用过的。墙角上头挂着把成色极好的琵琶,下头摆着架绿绮名琴。那斜挂的宝剑剑穗竖直垂到古琴上方,剑琴交相呼应,给人刚柔并存之感。
冯娴不禁酸溜溜道:琴瑟和鸣,果然是受宠啊,知道的以为这是个妾室的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房呢。还有这玲珑院,占地大小适中,既不空旷,又不狭窄,有山有池,花鸟鱼的种类皆不是凡品。如此舒适的居处,任谁住了,不得赞一声美哉!